余笙想象中的“师慈徒孝”画面并没有到来。
殷妄之的确对他的“示好”有反应, 但这个反应不是突然温柔亲切或者害羞……
而是变本加厉地扣紧了余笙的手臂,压在身上的身体也更加没规没矩了,就连近距离盯着他的那双眼睛,也丝毫不带愧疚心虚慌张羞涩地……直勾勾盯着他。
余笙眨了眨眼,感觉再近点眼睛都要失焦了, 会变对眼的。
然后就眼前一晃, 感觉到颈窝一片温凉发痒, 这是……殷妄之?
回礼?
信息量有点大,慢了半拍才分辨出来,是二徒弟的脑袋埋了过来, 因为是鬼身, 余笙非但感觉不到热气,反而觉得身上和颈侧都一片温凉,像是夏天里躺在水床上, 不但凉丝丝,还软软的, 很舒服。
余笙放下心来, 心道这是接受了示好的意思吧,手上这么使劲儿是因为紧张?
毕竟二徒弟, 不太擅长和人亲近, 说不定这是第一次主动和自己这个师尊撒娇。
对, 是撒娇吧, 就像笑天经常会做的那样, 以往笑天跟他小孩子心性求关爱的时候, 殷妄之总是一副不屑又高冷的模样,好似十岁的孩子瞧不起七岁的要抱抱。
所以今日趁着其他人不在,这样埋颈窝……才会忐忑紧张吧。
余笙脑补脑补着就有点心疼,觉得殷妄之太要强了,为了做好反派主角,连缺爱的一面都习惯性隐藏起来。
要把握好一个度,既让殷妄之人设回到反派状态,别崩坏太严重,又要让殷妄之心魔消失,保持冷静,实在是难度太高了。
他想摸摸头,结果手臂被攥住,像是被铁铐子固定在地面一样结实。
余笙又是一阵无奈,觉得这一定是殷妄之想撒娇求温暖,又不想他反过来安慰过头,让他失了面子。
这个至于吗?难道我不摸摸头,你就能当做自己没有把脑袋埋过来蹭人?
好像还真能。
“打都打完了,撒娇也撒够了,放为师起来吧,乖。”
“我没有。”
殷妄之理直气壮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冰凉的鼻尖侧过来,擦过余笙的耳朵,引得他一阵不可自控的战栗,
“我分明是在欺负师尊,师尊怎么连这点自觉都没有。”
欺负?
余笙心中茫茫然,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领也太符合人设了吧。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原著中的殷妄之,也曾经仗着自己厉害又无敌,杀完了人嚣张地说过“杀人?是他说愿意来鬼界效忠我,我不过是把这个招贤纳才的好日子定在了今天,你情我愿有何不可。”
要么说是反派呢。
可反派虽然强势不讲理会看起来很坏,此时却偏偏是压在他身上不讲理,撒娇了硬说没撒娇,什么都没做却说在欺负他。
同样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余笙却觉得,此时的殷妄之完全没有原著中那么邪肆凶残,反而更像是……口是心非。
他手臂懒得较劲,正是刚打完一场,在这地界,灵气的恢复比殷妄之的阴气恢复慢许多,也不适合再较劲。想了想,便很不老实地动了动脚丫,用脚尖踢踢他小腿。
身高差唯一的优势唯有在此时被用得淋漓尽致。
余笙笑着跟他开玩笑,“徒儿怎么可以欺负师尊,这可是以下犯上啊。”
若是还有下一句,就该是别闹了,乖一点。然而看在这个徒儿好歹也曾经是个很凶的主角,考虑到面子问题,没说全。
“以下犯上……师尊打算怎么罚?”
殷妄之却仍然没有放开他,好似欺负人上了瘾。
余笙开始怀疑他就是在耍赖,想要抱抱亲近些不好意思直接要,才不肯放他起来了。
这也太别扭了吧。余笙无奈,接话说起这些玩笑话时,也不那么认真了,
“罚你有什么用……”你可是主角啊。
余笙摇头,继续笑道,半真半假说了真心话,“徒儿如今是鬼王,比为师还厉害,哪里还能罚你。”
当初他收徒也好,救人捡人也好,倒是真的把这些角色当成自家孩子护着捧着。
因为他面对的,都是这些孩子尚未成长为真正的主角的时刻,是那些角色人生中的最低谷。
就像是再厉害的猛兽,要去亲手照顾它们的幼崽,哪怕心里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也会不自觉被萌化,投入感情。
如今这些记忆中萌哒哒的幼崽,已经长大成主角了,真正的主角,一切当然不一样了。
余笙对于这个师尊的身份,其实也很难生出多少实感,是以输了,败了,被鬼王这样使小性子,以下犯上,也感觉不到多少冒犯,更不觉得丢脸或者窘迫愤怒。
他笑着,开着半真半假的玩笑,一副酒意未醒的模样,看起来太过随遇而安了,也远比殷妄之预料得淡定从容。
换句话说,就是徒儿们觉得他有师恩,余笙自己却不觉得。徒儿们有这样那样欺他骗他瞒他的小心机,他却只在意当初捡到的小崽子,是不是诚心对待自己。
至于眼前的主角……怎样都是可以的,正常的。反正都人设崩塌剧情也崩了,反正都是能日天日地的主角了,出了师的徒弟泼出去的水……余笙心态稳得不行,啥也不怕。
只是他这么淡定,殷妄之却好像突然觉察到了什么一般,对他的回答,他的态度,都很不满意。
这样的不满意,直接就反应到了言行上,头抬起来了,眉头也皱紧了,手仍然攥着人,力道却没有之前那么狠了。
他说,“您怎么可以不在意。”
余笙说不罚,说罚不了,他竟然就直接配合着一个笑猜中了那份不在意。
突然这么敏锐,是真的另人诧异,这个不满的点,也很难理解。
余笙困惑地看着他,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彻底散去。
然后一只手被松开了,殷妄之用空出的手摸向他,停留在余笙的脸侧,犹豫了下,最终只捏住了一缕发丝。
眼前的人太从容,太不在意这一切了,让他心底猛然间蹿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师尊,你还是不肯回到这三界之内。”
殷妄之莫名说出这样一句结论,像是在叹息,“您随时都准备回去,是吗?”
回到那个与世隔绝的角落,不问世事,不关心尘世的悲欢离合,也断绝一切儿女情长。
余笙愣了愣。他是想着早晚回去的,宅,才是他的归宿。
可宅而已,怎么到了殷妄之口中,就听着那么……沉重?他宅回去,对他们有什么不好吗?
殷妄之盯着他,似乎已经从余笙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您的法器已毁,是因徒儿毁了的,您的住处也不再,是徒儿将其整个带走的,您的假死之事也暴露,也是因为……”
“不,”余笙打断他,“这个真不是你一个人逼得,是你们师兄弟齐心协力,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块使才让为师承认身份的。”
殷妄之:“……”
余笙继续道,“而且拂尘毁了不要紧啊,你别这么自责,看。”
他正好一只手自由了,伸手就摸进自己的怀里,拿出一根崭新的,和之前那个一模一样的拂尘,在空中晃悠了一下。
殷妄之深吸一口气,表情复杂。
“很多年前,就有前辈劝告我别用这种费力打法,就算我撑得住本命法器也撑不住的,我觉得他说得对,就一口气囤积了很多法器,用个千年没问题。”
殷妄之无奈地发现,他的后半句好像说不成了。
余笙也如愿以偿,终于摸到了他的头,语重心长,“妄之,我才发现你其实也不是那么冷冰冰的,和人们想象中的鬼王不一样。”
殷妄之看他,“如何?”
“别人都说你凶神恶煞,连看人的视线都是冷的,其实吧,”余笙笑得眯起眼睛,“你其实比这里的地面还要更温乎一些,有温度的。”
“……”
“真的,地面可凉了,不信你自己也躺躺看。”
殷妄之终于在余笙拐弯抹角地提醒下良心发现,万分愧疚地起身了,顺带着还把师尊给抱了起来。
“既然师尊觉得喜欢,那就多靠一会儿,徒儿有的是力气。”
丢掉脸皮这种事,殷妄之自认已经在展笑天的熏陶下学会了一点皮毛。
余笙终于无言以对了一次,被鬼王打横抱着,整张脸皱成一个囧字。
他隐约觉得殷妄之可能还有哪里气不太顺,可他哄也哄了,切磋也切磋了,好话都陪着说了,实在想不通是哪儿差了火候,才要被这样对待。
他的确不在意为师的面子,但是被这样抱着的面子他还是不想这么快丢弃的。
现在再次翻找攻略,是不是有点来不及?
余笙挣扎了一下,乱动的结果就是衣服敞开更大了,可他一只手挂在人脖子上,另一只手实在不方便去整理同一边的领子,无助地和殷妄之对视。
殷妄之心领神会,低头凑了过去,同时抬起抱着人的手臂,将余笙的上半身拉的更近了些。
不知怎的,余笙正好被这个角度的鬼王颜值冲击了一下,识海里翻看攻略的动作也是一抖,出了个小差错。
本该翻到下一页的话本,突然随机蹦了个页数,到了很靠后的位置,余笙还盯着殷妄之的脸,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字啥也没看到,就单独瞅见了一个“吻”字。
大脑瞬间空白,识海内系统传输的书籍被余笙下意识一键恢复到默认初始值,整整齐齐,丁点浏览记录和书签都没剩下。
而现实里,则是余笙突然呆住了,石化了一般任由殷妄之一点点凑近,甚至在感觉到彼此气息时,睫毛还颤动了一下——吓得。
然而殷妄之最终略过了他的面部,低下的头颅贴着他的耳畔,落在了半褪的衣襟上。
在余笙思维能力还未回笼的时刻,殷妄之已经咬住了他的衣襟一角,将敞开过多的长袍拉回原位,再次松开了口,眸色沉沉望着怀里仿佛被点穴了的人。
期间,嘴唇有没有碰到肩膀,或者是碰到更多地方,已经没有记忆。
殷妄之凝视着他,色彩浅淡的薄唇忽然抿起一个狡猾的弧度,“师尊,看来您也不是什么都不明白。”
像是在笑,却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种笑容,倒是像极了他的体温,没有对比会觉得冷,一旦熟悉了,又觉得原来也是暖的。
余笙还愣着,直到殷妄之重新将他放在一个宽大柔软到可以午睡的长椅上,又欺身靠近,才直觉似的警铃大作,猛地抬手,掩在殷妄之的唇上。
奇怪……竟然是热的。
来不及思考温度怎么变了,仿佛在耳边炸开的巨响就打断了一切,一道巨大的白色身影闯了进来,杀气滔天,让余笙都下意识挥手去挡,却忘了自己刚经历一场耗尽精力的打斗,没多少气力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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