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现代末世2.9

    这天谢景同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明天就是苏玥第二轮治疗开始的日子。

    第二轮治疗开始便要改换药物, 等苏玥适应了新的药物,她就可以离开治疗中心了。

    算是个大日子,因此谢景同就在治疗中心多陪了苏玥一会。

    谢景同回别墅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他看着天色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掏出钥匙打开大门, 却惊讶地发现一楼客厅里竟然还亮着灯。

    只是盏并不如何明亮的落地灯, 室内除了那一块地方, 其他地方都是一片黑暗。

    隐隐约约间那里似乎坐了个人影。

    谢景同吓了一跳, 仔细一看才发现竟然是林嫂。

    女人独自一人坐在沙发里,身上还围着做饭用的围裙,低着头不停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 谢景同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的手边还摆放着一杯盛了水的玻璃杯。

    发现是林嫂, 谢景同刚提起的心瞬间落了下来。

    男子一边换拖鞋, 一边随口跟林嫂搭话:“林嫂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坐在这里?止川回来了吗?”

    林嫂抬起头看他。

    一年过去了, 男孩子又长大了些。十九岁的男孩子, 身形修长,腰腿笔直, 眉眼间还残留着些稚嫩,更多的却是意气风发。

    十九岁, 就像是正在抽发新芽的青竹, 明亮坚韧不可一世。

    林嫂在灯下看着谢景同的相貌。

    谢景同生得实在是过于好看了, 五官精致,眉眼温柔, 因着年幼甚至有些雌雄莫辨的意味。二十来岁正是男孩子容貌变化最大的时候, 今年他显然长大了些, 五官渐渐张开,林嫂惊奇地发现谢景同的五官竟渐渐有了些凌厉的雏形。

    就像是一把宝刀,开始渐渐展露他的嗜人锋芒。

    可他又实在太过病弱了。

    脸色苍白,墨发柔软,就像是一把玉做的刀,哪怕表面上看着再如何寒芒凌凌,可实际上……也不过就是一碰就碎。

    丝毫没有半点自保之力。

    林嫂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握着的玻璃杯,手抖得更加厉害了。

    玻璃杯中的水被抖得都洒在了外面,不少淋在了林嫂的手上。

    谢景同见她这个样子实在奇怪,便伸手接过林嫂手里的玻璃杯,奇怪道:“林嫂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我……”林嫂低头看了一眼,看到自己手上的水渍,突然跳起来,像是被吓到了似的赶忙拿过一旁的毛巾,手忙脚乱地把手上的水渍擦掉,“没、没怎么了。我、我就是在这里等你。”

    林嫂说着看向谢景同手里的玻璃杯:“知道你回来得晚,给你倒杯水喝……”

    说着看着谢景同,像是在等着他把水喝下去。

    这么晚了,坐在这里等着自己只是为了给自己倒杯水?

    再联想到方才水洒在林嫂手上时林嫂明显过激的反应。

    谢景同握着玻璃杯,皱着眉看着林嫂,却没有马上把水喝下去。

    眼里满是狐疑。

    林嫂见他这样又开始神经质地摆弄自己的手指。

    她看着谢景同,眼睛闪了闪,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后却轻声道:“谢少爷,听话,喝下去吧,喝下去会……好受一些。”

    谢景同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沉默片刻却还是拿起玻璃杯一饮而尽:“好了,我喝了。林嫂你回去休息吧,这么晚了。”

    说着转身往楼上走去。

    林嫂看着眼前空了的玻璃杯,在沙发上呆坐了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唤住谢景同:“谢少爷,你以后……多顺着城主一些。”

    谢景同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谢景同反应了一会,觉得林嫂大概是在说今天顾止川完成任务回来、自己却一直在治疗中心待到这么晚有些不好,毕竟这一年来顾止川对自己确实很好。

    要不是顾止川,苏玥早在一年以前就已经死了。

    谢景同的手指缩了缩,半晌后轻声道:“我知道了,谢谢林嫂,以后我会注意的。”

    说完转身继续上楼。

    林嫂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着他的背影,良久终于一声叹息。

    女人慢慢站起身,关了身旁的灯,回房休息,只是行走时的背影看上去却莫名佝偻了许多。

    *****

    谢景同走到二楼、正要打开自己房门,却见一旁顾止川的房间的门正半敞着,有明亮的灯光从门缝里溜出来,一直洒到他脚边。

    谢景同自从搬入顾家别墅,便一直住在顾止川边上的卧室里。

    从前顾止川睡觉可从来没有开着房门的习惯?

    谢景同奇怪地看了那扇半敞的房门几眼,正要走进自己的房间,却听那房间里突然传来顾止川的声音。

    男人的声音听着有些低哑,过分压抑的尾音听着让人听着就不太舒服。

    顾止川轻声道:“景同?你过来一下。”

    谢景同站在原地奇怪地眨眨眼,看了一眼楼下客厅里悬挂着的大吊钟。

    夜里11点。

    这个时间,顾止川找自己有什么事?

    虽然心中疑惑,但谢景同还是听从顾止川的话,伸手推开了顾止川的房门,走了进去。

    一推开房门,谢景同就被室内的场景吓了一跳。

    顾止川其实是个有些洁癖的人,再加上家里有林嫂,往常每个房间都绝对是干净又整洁的,顾止川和谢景同的两个卧房就更是。

    如今顾止川的这房里却是满地的碎片,谢景同仔细辨别了一下,像是一些原本摆在顾止川房间里的一些装饰品、还有酒具之类。

    室内有一股很浓重的酒味。

    谢景同站在门口楞了很久,才小心地避过地上的东西向顾止川走去:“你喝酒了?地上怎么这么乱?”

    顾止川没有回答他。

    男人正坐在室内唯一一把椅子上,椅子搁在床的边上。

    顾止川正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什么东西。

    谢景同仔细看了一下,发现顾止川手里的东西似乎是一瓶药。

    他走近顾止川。

    方才在门口时闻到室内酒味浓郁,此时走到顾止川身边却发现他的身上并没有多少酒味。

    显然他并没有喝酒。

    谢景同看见顾止川手里的东西,楞了一下:“这是……?”

    “明天苏玥就要开始第二轮治疗了吧。”顾止川手里拿着药,慢慢地抬起头看向谢景同。

    他竟然还笑了笑,语气很温和:“难怪景同今天回来的这么晚。”

    顾止川说话的语气明明都正常,谢景同  却不知为何就是觉得他此时很奇怪。

    一种……说不清的奇怪。

    顾止川看过来的眼神……令他有一种浑身发冷的感觉。

    谢景同皱了皱眉,语气迟疑地道:“止川……?”

    顾止川抬头看他。

    男人抬头目光定定地看了谢景同半晌,突然笑了。

    他很少笑,这一笑就显得尤为温柔动人,眉眼温柔地简直可以说得上是柔情。

    “景同你是个商人,你应该知道,这世上没有人会一直做亏本的事情。”顾止川说,他的声音很轻,可话里的意思却让谢景同慢慢地完全地僵住了身体,“一年前苏玥生病,我给你药、送她进治疗中心、为她请最好的治疗人员。不仅如此,我还为你提供住宿、食物,让你和她都衣食无忧。景同,这里是末世,这一切不可能都是免费的。你知道基地里的普通人如果要获得这些,需要用什么来换吗?”

    谢景同沉默了许久。

    男子的脸色慢慢变得惨白。

    他抬眼用一种不可置信般的眼神看向顾止川,几乎无法自抑地开始后退,眼眶却是慢慢红了:“你、你什么意思……?”

    顾止川没有说话,只是仍那样带着笑看着他。

    谢景同慢慢后退,却突然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开始慢慢被抽离,与此同时身体却是开始渐渐发热。

    谢景同跌坐在地,身边是一地的玻璃或瓷器的碎片,割伤了他的手脚。

    很疼。

    他想到了楼下林嫂给他喝的那杯水,浑身颤抖地厉害。

    顾止川此时才站起身,慢慢地朝谢景同走去。

    他在谢景同面前蹲下,伸手抚上谢景同的脸颊。

    顾止川的动作温柔得几乎深情,可说出的话却残忍得像是刀子。

    他说:“我是什么意思?我能是什么意思?景同你那么聪明,不会想不明白。现在是末世,一个普通人要想获得庇护,只能用一些东西来换,要么是才、要么是力、要么是色。景同的才能自然天下无双,可你会的在现在确实一文不值。至于力,那就更不可能有了。那景同你说,除了用相貌身体来交换,你还能用什么?”

    谢景同抖得更加厉害。

    顾止川看到他的眼睛,在那一刻红得几乎能滴血。

    谢家自小千娇百宠、一直贵为人上人的少爷,想来是从来没有人与他说过这种话。

    这种轻/薄到近乎侮/辱的话。

    顾止川看着他的眼睛,在那一刻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疼了疼。

    但不应该,他的心早就该不会疼了。

    于是顾止川继续道:“景同生得好看,苏玥也生得好看。这一年来若没有我的庇护,景同以为你和她两个人都能这样好好地活到现在吗?一个人受折辱……总比两个人都受好吧,是吗景同?”

    “景同,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你现在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普通人,你应该庆幸你生得足够好看,不然你还能用什么来交换。”

    谢景同慢慢地抬起脸。

    男子的脸色难看到几乎狰狞,说话的声音几乎咬牙切齿:“顾止川,你……不要欺人太甚。”

    顾止川就笑起来:“不要欺人太甚?呵,可是景同,你一个普通人,莫说现在,就是再给你二十年、三十年,你也不是我的对手。即使我欺人太甚……你又能如何?”

    男人站起身重新坐回了床边的椅子里。

    他又拿起了那瓶药。

    顾止川看着谢景同道:“景同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强迫你。你身上的药效过了今晚自然也就没事了,我可以留你再住一晚,你可以明天再走。不过苏玥现在的治疗只完成了第一轮,还有后面四轮……”

    他说着笑了笑,将手中的药瓶放到身边的床头柜上。

    动作之下的意思不言而喻。

    谢景同抬起头看他。

    却看到顾止川弯腰打开床头柜,慢慢地从床头柜里摸出一样东西。

    是一副手|铐,末世前最常见的那种款式。

    顾止川将那副手|铐也放在了床头柜上,就在那瓶药的边上。

    谢景同脸上的血色终于完全褪了下去。

    他的身后就是房门,只要他转身、打开那扇门,他就能轻松地离开这里了。

    这动作不难。

    门没锁,谢景同知道,因为刚才房门就是他自己关的。

    谢景同想离开,他不想留在这里。

    可事实上,谢景同却是在地上坐了半晌后,慢慢爬起身,蹒跚着脚步,一点一点地走到顾止川的身边。

    他的手抖得厉害,可他的表情却慢慢地恢复到了往常的平静。

    谢景同拿起床边的手|铐,将它铐在自己的手腕上。

    另一头铐在床沿。

    那年在仓库里,谢景同蜷缩在角落里。

    仓库阴冷,除了冷风,连阳光都进不来。

    然后苏玥推开了门,走了进来。

    她不知道,那年少年抬起头看向她时,看到的是满眼的阳光,随着苏玥的进入,洒满了一整个仓库。

    他伸手,抓住她的手。

    就像是抓住了他眼前所有的阳光。

    溺者逢舟,不外如是。

    谢家少爷实在是身娇体弱,根本受不了折腾。

    夜过大半,顾止川见谢景同实在难受得厉害。少年的手腕被磨得血红,眼睛黯淡得毫无光亮,昏昏沉沉的,形容简直凄惨得不行,终于还是不忍心,伸手打开了谢景同手上的手|铐。

    他抱住谢景同,将他换了个姿势,让他半跪半躺着。

    谢景同恍恍惚惚地睁开眼,视线里正巧看到放在床头柜上的那瓶药。

    谢景同伸出手,慢慢地将它抓到手中,又慢慢地收到怀里。

    他抱着它,终于忍不住开始轻声地呜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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