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初停,银装素裹的世界伴着朝阳东升,从幽雅静谧变得晶莹热闹,医院楼下除雪铲与地面响着铿锵的声音,进医院的家属有提着豆浆油条欣喜的样子,也有踩着凌乱步伐冲进去悲痛欲绝的样子。
田婆从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情况已稳定,来接田婆出院。
“太麻烦你和小野了,”田婆声音也有力气了,“尤其小野,救了我的命,还天天送颜颜过来看我。”
方然笑道:“小野他除了是个好孩子外,也喜欢开车,算是借你和小兮光了,他乐得来回开车,田婆您千万别觉得过意不去。”
何斯野颀长身影弓腰在床头柜前系水果袋子,白衣黑裤眉清目秀,冬日晨曦在他笑唇上打了个柔光,含笑起身,“是,田婆,我是借了您的光,我还得谢谢您呢。方姨,我去办出院手续吧。”
方然点头道:“预存应该有剩余,不用补交。”
颜兮听见,立马跑着跟上何斯野,像只小跟屁虫。
何斯野昂首阔步走在前面,颜兮亦步亦趋地垂头跟着,唯恐小野哥跟她说“你跟着我干什么”似的,尽量动作很轻,两只胳膊也抬了起来,怕小野哥听见她羽绒服摩擦的声音不耐烦。
前面身影忽然立住,颜兮愣住,抬起的脚立在半空中,被木头人一样不敢落下。
何斯野唇边笑意一闪而过,转身往病房走,“取东西。”
颜兮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垂眉顺眼地继续跟着往回走。
俩人走到门口,方然扶田婆坐下,刚好说道:“您放心吧,她姑和她姑父带不走小兮,我和她杨叔给了她姑两万块钱,应该能消停到过年,我和杨锋既然说要把小兮养大成才,就会信守承诺,这事儿小兮不知道,您别……”
颜兮垂眼看着脚尖儿,无法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但她双手在紧紧抓着校服裤子。
何斯野看到她手指似乎又冻红了,指尖犹豫两秒,果断牵起她的手,带她离开。
办出院手续需要排队,颜兮安静排队,她冰凉的手依旧被何斯野握在手里,渐渐变暖,直到何斯野手机响,他才松开颜兮,到一旁去接电话。
沈飞问:“你刚才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可以订票了?”
“嗯。”
何斯野稍顿,“你买了那么多暖手宝,哪个质量最好?”
沈飞:“………………”
何斯野回去继续排队,颜兮翼翼小心地拽他袖子,“小野哥。”
“嗯?”何斯野垂眉看她手。
颜兮连忙松开他袖子,低头踧踖笨拙地问:“我以后学什么专业,或者干什么,能最赚钱?”
四个月,小丫头的头发长了些,齐肩短发已经在脑后能扎起来,也胖了些,身高好像也有变化,唯独这怯弱的性格没什么变化,仍旧怯生生的。
“别的不用想,期末考试先考个第一,”何斯野声音严肃冷漠,“考不了第一,你偷进我房间的事,我跟你没完。”
颜兮身体顿时一抖,眨着的小鹿眼睛似受到惊吓,急急地解释,“我不知道怎么还你钱,我下次肯定不偷进了,我,我肯定没有下次了……”
何斯野睨着她,“重点在年级第一。”
颜兮忙不迭点头,“嗯嗯。”
颜兮一直努力到期末考结束,学校没立即出成绩,为了让学生们过个好年,年后才出成绩。
颜兮寒假偶尔和姚瑶出去玩,但大多时间都在学习,写作业,预习下学期内容,向杨叔和小野哥讨教。
这段时间,颜兮姑姑和姑父不仅风平浪静,还像是被人动了手脚,颜玲被高利贷追的不敢回家躲起来了,牛伟也莫名被拘留,田婆出院后就一直很安宁。
田婆出院的时候,方然本想把田婆一块接过去,可田婆说,怕自己哪天万一没了,不好死在别人家,田婆固执,说不听,而且除了清瘦和心脏不太好以外,行动还算利索,能自己做饭,就经常都是何斯野载颜兮回去看她。
除夕,早晨,太阳公公的光芒射透云层,直入鹿儿湾34号。
颜兮难得睡的很沉,突然被一个人紧紧抱住,直接将她从梦里惊醒。
方然高兴地抱着她,“小兮,牛伟被判刑了!三年!”
颜兮发怔,好像还在梦里。
方然激动地给她穿衣服,起劲儿地说,“像家暴虐待什么的,都是违法,很难判刑,咱们拿他也没辙,但是他这次是侮辱罪被抓起来的,切切实实的犯罪了!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他来找你了!”
鹿儿湾35号,何斯野将厚厚的法律书装进床底置物箱里,拿车钥匙往外走,钟芸芸跑出来叫住他,“儿子,晚上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菜?妈给你做。”
何斯野没什么特别想吃的,话到嘴边,听到邻居响起方姨和小丫头又哭又笑的声音,他改口道:“多做肉吧。”
何斯野开车送颜兮回去看田婆,车上沈飞打来电话,“晚上出来玩啊?我爸买了那老多炮,双响炮二踢脚呲花,咱一起放!”
何斯野单手打着方向盘,神色淡,“没兴趣。”
沈飞一顿,大喊,“颜兮!颜兮!颜兮你在吗!”
颜兮不明所以,“小飞哥吗?”
沈飞笑,“晚上带你去放烟花啊,去不去!”
颜兮高兴回答,“好啊。”
何斯野:“……”
除夕夜,满空烟花璀璨,沈飞蹲在地上点炮,点完就跑,大笑着拽颜兮往后跑,“呲花呲着你,能把你羽绒服呲坏了!”
颜兮好多年没放过烟花了,信以为真,就要脱羽绒服,沈飞笑得前仰后合的。
何斯野过去按住颜兮,语气无奈,“你怎么说什么都信,傻。”
那边沈飞放的烟花冲向夜空,五彩缤纷的伞花在空中砰的一声绽放,将所有黑暗照亮,倾泻下来如瀑布,若流星,颜兮瞳孔中映射着绚丽烟火,双眸璀璨,颊边笑容粲然开朗。
她双手抱着粉色暖手宝,暖手宝上还有只眼睛红红的小白兔,和她像极了,颜兮浑身都暖洋洋。
炮竹声不断,颜兮笑着回头大喊:“小野哥过年好——”
何斯野唇边也翘起笑容来,走近她轻道:“小可怜新年快乐。”
他揉了揉她脑袋,就像春天花会开、黎明终将会来一样自然。
刺冷寒冬远去,瑰丽和煦的阳春欣然驾临,院子里的枣树与槐树渐发出绿芽和鹅黄与浅白的花骨朵儿。
颜兮的房间窗明几净,书香四溢。夕阳惬意,蝴蝶飞过轻落在窗前,翅膀扇出闪耀的光来。
颜兮手握钢笔,在演草纸上快速地计算,笔尖儿突然一停,墨汁在纸上印出越来越大的圆迹。
旁边讲题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没了声,她悄悄抬头,他手撑太阳穴,阖着眼,似是睡着了。
白衬衫一尘不染,领口微开两颗扣,喉结安安静静没有起伏,亮黄色的夕阳在他周身缭绕出暖洋洋的光,白皙的脸庞清透干净,轮廓又似较半年前更清晰了些。
颜兮放缓呼吸,怯兮兮的,一点点的,翻开演草纸。
下面藏着一张春季运动会海报的缩小版,她盯着开幕节目里的街舞二字,移不开视线,无意识地在那两个字上面画圈圈。
“看什么呢。”
颜兮吓得手一抖,下意识说:“没看什么。”
“说谎。”
白皙修长的手指朝她伸来,精致的骨节与淡青色的血管分明,指甲修剪得短且圆弧健康干净。
一点点的,按住她的演草纸,捏着蝴蝶翅膀一样轻飘飘地挪开。
“才考了第一就动歪心思了?”何斯野挑着内窄外宽的迷人桃花眼,腔调慵懒,尾音向上漫扬,“跳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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