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斯野长影挺拔,低眉挽衣袖,逐次露出腕上棕色皮带手表,淡青色经脉的手臂,和精致的肘骨。
如刚洗过的洁白衬衫的袖口,折到手肘,折得一丝不苟。
他稍稍屈身,双手扶住自行车后座,“坐上来。”
颜兮胆子小,怕摔,曾经从房顶摔到地上过,屁股疼的不得了,手臂和膝盖也都擦伤出了好多血,有阴影。
她双手紧紧握住车把,右脚踩车蹬,半圈半圈地试探往前蹬。
“左脚踩上来,不准落地。”
何斯野没什么情绪地下命令。
她努力试着抬起左脚,看到车筐晃得厉害,越怕越急越掌握不了平衡,向一侧栽过去,她慌张地寻求安全感左脚又落了地。
何斯野不耐烦道:“我说过不会让你摔了,你还怕什么?不想学就算了。”
颜兮生怕小野哥生气,她已经打碎他奶奶的照片,又在军训时让他丢脸,还在食堂浇他一身的汤,她双眸泛红,哆嗦着嗓子说:“小野哥我好好学,你别讨厌我行吗?”
何斯野没理她,已经绕老槐树骑了五圈,榆木疙瘩也该开窍了,她还没学会,畏首畏尾胆小若鼠,太浪费他时间。
“最后一圈,”何斯野嗓音发沉,辱道,“学不会就继续让人开车送你上下学,大小姐。”
颜兮听得嗓子一堵,戳心的讽刺在她身体里蔓延,流进了她每个细胞与血液。
她咬牙想,这次一定要抬起左脚,多蹬出去一圈。
终于,她抬起左脚蹬出去了一圈,可接着再用力时又失去平衡,自行车整个都斜下来要摔倒,她内心不安骤起,再次落地失败。
何斯野刹那失去所有耐心,转身离开,“不教了,自己学吧。”
*
白日里骄阳高挂,晴空湛蓝。
晚上就刮起狂风呼啸,暴雨倾盆。
沈飞家车送何斯野到胡同口,何斯野撑伞下车,急风弹雨砸到黑伞,砸湿他黑裤黑鞋,他步伐依旧稳健,神色自诺。
路过的行人驼着背匆匆顶雨急跑,何斯野恍若撑伞走在屋中,闲散信步。
忽的,他脚步停在雨里。
胡同里,一辆粉色自行车在顶雨前行,车座上瘦弱的小丫头浑身湿透,手肘和后背满是黑脏的泥泞,不知道已经摔了多少次。
她顶风迎雨,背影单薄,右脚连续蹬半圈,待稳住平衡后,左脚颤颤巍巍踩上去。
半圈,一圈,两圈,左脚再未落地,单车未再倾斜。
雨夜狂风若鬼哭狼嚎,阴昏的狭窄胡同里,小丫头像倔犟顽强的野草,在烈风猛雨里摇晃生长。
*
颜兮终归是学会骑单车不需要车接车送了,可也直接被暴风雨刮得生了病。
她从高烧到扁桃体,又流鼻涕和咳嗽,本就瘦弱的身子骨,瞧着更可怜让人心疼。
颜兮已经三天没上课,心里急得不行,每天都在求方然,“阿姨,我不难受了,可以上学了。”
别看方然面相温柔,但性格强势,“我是校长我说的算,好好养病,下周一再去。”
直到一周后,差不多病愈,她终于被同意去上学。
她高兴的时候酒窝会很深,笑容在阳光下晃得灿烂,欢欢喜喜地骑车去上学。
家里有车,就没道理让孩子坐公交车上学,可孩子若喜欢骑自行车上学,这就没理由阻止了。
颜兮骑着单车,穿着蓝白色校服,短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心里却开心得紧,终于不用司机叔叔接送她了。
*
韩伊娜一周没同桌,相比有同桌的就孤单好多,上课无聊了只能画画。
终于颜兮来了,韩伊娜超开心,先是关心地问她感冒怎么样了,之后就忍不住和她八卦。
韩伊娜是那种五官漂亮性格又好的班花,不高冷,说八卦的时候都很好看,不聒噪。
“你知道高二的阎淏为什么总惹你哥吗?”
颜兮摇头。
她话少,大多时候就是点头和摇头。
韩伊娜不指望颜兮反问,所以自己继续说:“听说阎淏的妹妹喜欢你哥,被你哥拒绝了,阎淏就总惹你哥麻烦。”
“还有还有,你哥也太厉害了啊,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过你哥那么厉害啊?”
颜兮迷茫,“啊?”
“你不知道啊?你怎么能不知道?你哥是学神啊!”
“他初中的时候就被国外学校看中收过邀请函,到高中就更多了。”
“高一去国外参加国际奥林匹克物理竞赛拿金牌,高二就开始出入大学实验室研究凝聚态物理什么的。”
“IMO满分,还在VEX机器人世锦赛上夺过冠,反正拿过数不清的奖,都说哈佛和麻省理工早就给他发了邀请函,他太厉害了啊!”
颜兮听得身上一阵阵发麻,麻意从脊梁骨直升到后颈和头皮,被震撼到了。
她只知道杨叔叔是大学教授,小野哥跟杨叔叔学习,她不知道他还拿过这么多奖。
小野哥太优秀了,是那种她永远不可比拟的优秀,他站在高云之上,她深入泥潭,她爬得再高,都碰不到哪怕他的脚尖。
颜兮轻轻垂眸,她曾经中考年级第一的事完全算不上什么了。
她要努力,期中考试一定要好好考,和小野哥没法比,但也不能辜负叔叔阿姨对她的期待。
“颜兮,”桌旁突然响起一道温润的少年音,“上一周你没来,我帮你补习吧。”
颜兮转头望过去,学委任奕鸣坐在窗边,刚好窗外阳光落在他脸上,干净的侧脸轮廓好像度上了一层暖晕。
颜兮不太会和人交流,哪怕是和同桌韩伊娜,大多数时间都是听韩伊娜讲话。
突然听到学委要给她补习,她顿时结巴,“不,不用,太麻烦你了,谢谢。”
任奕鸣好听的声音若暖泉温柔,“是班主任交代的,不麻烦,从这周开始,每天放学我给你补习一小时。”
韩伊娜眉间飞速闪过不悦,又很快笑起来,“哇,开小灶,那我能跟着一起听吗?”
任奕鸣歪头道:“你是年级前十考进来的吧?还需要补习?”
韩伊娜:“……”
*
任奕鸣说是班主任交代的,颜兮猜想可能是阿姨嘱咐的,所以未再拒绝。
接连三天晚上放学后听任奕鸣给她补习,一直很努力。
一节体育课前,韩伊娜小声对颜兮说:“有人看你不顺眼呢,你小心。”
颜兮不太明白。
“哎呀,你惹校霸阎淏,学神给你撑腰,还有校草任奕鸣给你补习,你现在很有名啊,长得也好看,就有人看你不顺眼啊。”
颜兮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其实还是不太懂会有什么事。
体育课结束回到班级,颜兮懂了。
她看着桌子上被撕掉的每一本书,数学物理英语书,软睫轻颤,身体都在发抖。
一张黑色信纸在一滩碎书页上,格外醒目:以后离任奕鸣远点,否则下一节体育课见。
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第一次挨打的时候,脸上火辣辣的疼,可她不能哭,努力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掉出来,努力忍泪,忍得喉咙发痛,忍得浑身发冷。
*
食堂里,沈飞站在何斯野身后唠唠叨叨,“借我一千,就一千,我要带那姑娘去海洋馆玩,还要请她吃饭,一千应该够了。”
何斯野白衬衫一尘不染,领口散了两颗扣子,白皙的颈与分明的锁骨间,露出一颗小黑痣。
那颗痣生在他喉结正中央,小黑痣上下起伏,嗓音慵懒,“去海洋馆?幼不幼稚。再说我钱留着买车用,一分钱都不外借,谁都不借。”
沈飞:“……”
寻餐位时,沈飞看见颜兮,“四爷,你妹妹啊,和她一起吃?”
何斯野冷瞥一眼,托着餐盘往反方向走。
沈飞“切”了一声,笑着走过去打招呼,“颜兮?”
颜兮抬头,沈飞愣住。
小姑娘双眼通红,小鹿眼睛水汪汪的,脸上的委屈藏都藏不住,好像一眨眼就要掉下眼泪。
“卧槽。”
沈飞回头大喊,“四爷!你妹妹又被人欺负了!”
颜兮赶忙拽沈飞阻止,少年颀长的身影却已经停住,他缓缓转过身来,满脸写着不耐烦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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