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兮拍戏的状态之前一直都很好, 但是最近两场戏, 总是入不了角色, 没来由的心慌。
颜兮状态差的时候很少, 孔导没生气, 叫她去一边休息, 先拍滕珊珊。
颜兮休息的时候, 想给何斯野打个电话,却没见到苏钰的人影。
等了有五分钟, 她看见苏钰双手插兜地走过来,颜兮连忙跑过去问:“小钰姐,手机给我用一下。”
苏钰愣了一下,“你要手机干什么?”
颜兮过去摸她兜, “想给小野哥打个电话。”
苏钰不让她碰,“颜颜, 你这拍戏呢, 让孔导看见了不好, 有什么事晚上回酒店再打。”
颜兮极其敏感, “你刚才是跟小野哥通话吗?小野哥是有什么事吗?”
苏钰拽颜兮回去, “哪有, 别瞎想, 我跟沈飞通的电话。”
颜兮半信半疑地跟着苏钰往前走, “可以透露一下聊什么了吗?”
苏钰:“哦, 他说他中午吃了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 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 卤煮咸鸭……你还要听吗?”
“……不听了,谢谢。”
*
何家三口人都在医院。
方然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强忍着泪,一瞬间老了好几岁。
杨锋最近身体就不太好,看起来面黄,眼睛也浑浊,方然以为杨锋是累的,没有太在意,就让杨锋去医院做检查。
但是杨锋说他忘了,方然以为是杨锋故意不想去,实在懒得跟他生气,方然就没理他。
当天早晨,杨锋消化道出血吐血,之后昏迷过去、怎么都叫不醒,方然吓坏了,叫了救护车来医院。
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杨锋属于晚期突然爆发型的,已经引起肝性脑病。
医生说,肝硬化晚期确实会影响到记忆力,甚至脾气性也会发生变化,杨锋那天可能是真的忘记了。
钟芸芸不了解肝病,问何斯野,“小野,你再去问问医生,看有没有什么保守治疗?”
何斯野大学时因为米璐的乙肝就查过肝病,对肝病有了解,问方然,“方姨,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得尽快做肝移植?”
方然呆呆抬头,不想让自己的难过传染给面前的仨人,抹了把眼泪轻道:“我和你叔都没孩子,而且肝|源太难找了,全国多少人都在等肝|源,小野,没用了。”
何斯野没有任何犹豫,“我去做配型。”
何斯野从小学开始就在邻居杨叔的培养下接触物理,杨锋从讲师到教授,杨锋比何斯野他爸妈教他的都多,他从小就更听杨锋的话,跟杨锋关系也很亲近。
高中大学时,何斯野就在杨锋的工作室进进出出,出国后的学校教授和公司也都是杨锋一个人包办,何斯野与杨锋当真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关系。
杨锋生病,哪怕捐器官对身体有危险,何斯野也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配型。
何斯野抬脚离开时,何正东和钟芸芸同时向何斯野伸出手,碍于有方然在,又无法直接说出顾忌,只堪堪叫道:“儿子……”
何斯野看出父母的想法,走回他们身边低声道:“捐肝对人健康没什么影响,捐了还能再长出来。爸,你陪我一起去听听医生怎么说?”
何正东和钟芸芸这么多年都很相信何斯野,否则不会他不想出国就在国内念大学,他想出去就让他出去,从来都是相信何斯野,因何斯野有分寸。
二人听何斯野如此一说,双双松了口气。
钟芸芸推何正东的腰,“你去吧,我陪方然。”
*
苏钰又接到何斯野的电话,苏钰趁颜兮不注意的时候去洗手间小声接起来。
“何总,怎么样?”
何斯野的声音稳重,不露疲惫,“我刚抽了血,等结果中。”
苏钰担心问:“今天能出结果吗?”
何斯野道:“嗯,加钱了。”
苏钰虽然当了很多年经纪人,还没碰上她带的艺人父母可能病危的情况,但她却知道有很多艺人都在剧组没来得及见父母最后一面。
苏钰问:“那颜兮这边怎么办?什么时候告诉她?现在情况是稳定还是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何斯野只回答了后一句:“现在情况稳定。”
苏钰有点拿不准主意,“那要不要告诉她啊?剧组应该是可以请假一天,但是颜兮现在差不多整个人都在戏中,跳出去一天,再入戏可能会很难……不过也说不准会很容易,何总,这个您来定吧?”
这不是小事,而且她陪伴颜兮的这五年,亲眼看到了颜兮和五位长辈的相处,除了她小姨以外,那四位虽然没有任何血缘关心,但也亲如一家人。
苏钰心里犯难,干脆把问题抛给何斯野。
她能听到电话那边何斯野在抽烟的声音,声音很轻,能感觉到他在徐徐缓缓的思考。
倘若颜兮去看了杨锋,她可能回来再拍戏的时候也忍不住想杨锋的病情,担心这一个多月他病情加重、甚至来不及见他最后一面,十有八九都会影响她拍戏。
许久,何斯野似是抽完了两根烟,苏钰听到他肯定地说:“告诉她吧。”
何斯野抽过烟后,有两秒钟烟嗓发哑的声音,“跟颜兮好好说,别让她急,也和剧组好好道歉,她停工一天,如果有什么损失,我赔。”
*
苏钰返回现场,看到正在拍摄滕珊珊回忆中的颜兮杀人的戏份,这场戏想想就知道有多不容易,颜兮一直在NG,孔导要求恐惧、狠、孤注一掷,而且颜兮扮演的是瞎子,又不能通过眼神去表现这些情绪,太难了。
孔导继续给颜兮说戏,苏钰就一直等在一旁,这一个劲儿的重拍,苏钰压根找不到机会去讲事情。
直到颜兮终于拍过这一条,已经是三个小时后了,拍完以后她还没有出戏,一时间站在摄影机后面看着地上那一滩血迹面露恐惧。
但也只是过了一条而已,整场杀人戏还有没拍完的,孔导对这部戏的每个镜头的要求都非常严,闲时听八卦谈过,孔导和滕鸣付佳茵商量过,要靠这部片子帮滕珊珊拿下影后,是实至名归的影后,因此整部影片的质量也必须硬。
苏钰过去跟颜兮说了很多话,才把颜兮拉回现实。
颜兮又抱着苏钰深深喘息了好一会儿,方嗓子粗哑道:“刚才我都以为我真杀人我是凶手了。”
“你是演员,你在演戏,乱想什么,你饿没饿?”
苏钰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和颜兮说话。
颜兮想了想,“有点饿。”
苏钰点头,“那行,那先吃点东西。”
颜兮吃了两口面包,“你刚才去洗手间待了好长时间,又给飞哥打电话吗?”
苏钰递给她牛奶,“多吃点。”
颜兮吃饱喝足了,她起身去看滕珊珊拍那段杀人戏的背影,这段背影会剪切到瞎子杀人的中间,混淆观众的看法,但看第二遍第三遍的观众就会看到这个细节。
苏钰拽住颜兮,郑重其事严肃道:“颜颜,我先跟你说件事。”
颜兮心下一慌,“小野哥出事了吗?”
苏钰轻道:“不是何总,是……杨教授。”
*
颜兮和何斯野通电话。
她没敢直接打给方然,女人遇到事情容易哭,怕她和方然都哭。
在拨打何斯野的手机号码前,颜兮还很镇定,眼眶虽红,却也没哭出来。
可她一听到何斯野温柔的声音,就控制不住的鼻子发酸,眼底涌出水汽。
何斯野听她要哭,声音一变,严肃道:“别哭,不吉利。”
颜兮果然立即将所有酸涩和眼泪憋了回去,“我没哭。”
何斯野站在医院走廊里,话筒传来的声音空旷有回音,“你小姨刚才给方姨打电话,本来是要约吃饭,知道这事儿后也在过来的路上。别担心,也别胡思乱想,现在情况稳定,而且有这么多大人在这儿,你放心。”
可是颜兮已经开始胡思乱想,“小钰姐说脑损伤是不可逆的,杨叔还记得我吗?会不会等我过去就不认识我了?”
何斯野试着不让气氛太沉重,玩笑道:“又不是老年痴呆。”
颜兮笑不出来,“我现在去跟导演请假,我也回去抽血做配型。”
*
颜兮听后眼睛通红,强忍着没哭出来,没注意到孔导还在拍戏,就冲过去要请假。
孔季脾气一直都还算好,但颜兮打断了他导戏,剧本往桌上重重一摔,“颜兮你怎么回事?!”
苏钰连忙上前解释,“孔导你别生气,颜兮亲人肝硬化晚期,想请假一天去看看,是颜兮最亲的亲人。”
孔季情绪稍有缓和,皱眉问:“病危了?苏钰你说实话,别替她编理由,是病危了还是还能扛得住?”
苏钰实话实说:“现在情况稳定。”
孔季沉默了好半晌,看向颜兮,“不是我不近人情,颜兮,你知道现在正拍的这几场戏有多重要,你能保证明天一回来就进入角色吗?”
颜兮红着眼睛说:“我能的,导演我能。”
“不,你不能,”孔季点燃一根烟,“我比你有经验,凡是请假出去再回来的,个人状态都得找好几天,少则找几天就回来了,多则可能一个月都不能入戏。入不了戏,就得让这所有工作人员陪你耗着,成本费也都在消耗增加。”
颜兮努力争取和承诺,“我入戏很快的,导演我不会浪费时间。”
孔季直指她刚才的状态,“你刚才NG了多少条?”
苏钰险些替颜兮求情说出“每个演员都有状态不好的时候”这样的话,幸好她收住了。否则此话一出,孔导定然会生气。
到此时为止,孔季话都说得很慢,不急不躁,也是前辈对晚辈善意且残酷的提醒,“说句不好听也现实的话,颜兮,如果你亲人病得很严重,你去的就不是一天。”
“你现在拍戏就是在工作,在这个岗位上。我现在在导戏,我也是在这个岗位上。从工作上讲,你走了,戏就耽搁了,放这么多人停工等你,是你不敬业的态度。”
颜兮急忙问:“那从人情上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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