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冰乐醒的时候天还没亮, 屋子里还有些黑,只有窗帘的缝隙中透出了一道白蒙蒙的光落在地上。
她撑着床直起身时愣了十几秒,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也不是起床时的低气压, 就只是难免有一点的不舍得, 毕竟今天就要和哥哥分开了。
而且昨天还说要和他多说会话, 结果她一到睡觉的时间点就自动入眠了……
她转过头看着隔了一条过道, 倒在单人床上的人影。
轰灯矢和以前一样, 睡觉一点形象都没有, 被子一卷,头朝下趴在床上抱着枕头睡, 也亏他这样能睡的舒服。
她又沉默了十几秒,青年绵长的呼吸清晰无比的跳到她耳畔。
她盯着他露在枕头外的手臂,深色的伤疤和白色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她也没多想, 轻巧的翻下床走到他的床边坐下, 伸出手贴在他胳膊的接缝处摸了摸——
早在她起身的时候青年的呼吸频率便已经变了, 在她摸到他的手臂时,他的肌肉猛地收缩了一下紧绷起来。
但意识到是她后,须臾便又放松下来。
“你平时就起的这么早?”任由她的手指在胳膊上作乱了一会,他面朝下趴着清醒了片刻,接着偏了偏脑袋,从松软的枕头里露出半张脸。
她答:“嗯, 可能还会早一些。”
“起这么早做什么, 还是个性训练?”他打了个哈欠, 又把脑袋埋进枕头里, 比起更清醒时带着股咄咄逼人气势的那个青年,他现在看起来要无害的多。
当然这只是轰冰乐眼睛里自带的滤镜,任谁都不会觉得一个满身满脸疤痕,浑身都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人无害。
她并没有常人对他脸的厌恶和恐惧,只是平静的看着他,指尖顺着他结实的手臂摸了一圈,回道:“还有体能训练。”
“哦。”他悻悻地说,声音透过枕头有点闷闷的,他们俩一样,起床气都不算重,被惊醒后他只是稍微带着倦怠的鼻音询问,“有什么可摸的,你从昨天开始就很在意啊。”
“嗯,在意是肯定的……因为你是哥……荼毘啊。”她声音还有些喑哑。
青年趴在枕头里沉默了半晌,撑着床铺爬起来。
他起身时转过了身,盖在后背的被子随着他的动作一路滑落到了腿上。
和轰冰乐一样,他昨晚也是穿着衣服睡的,白T恤被他睡的皱巴巴的堆到了腰间,轰冰乐隐约看到了他腰间隐约的阴影轮廓,在她看清前,他抬手把卷到腰腹的棉质布料拉下去,遮住了看起来还挺养眼的肌肉轮廓。
“你注意点。”从小轰冰乐就喜欢好看的人,好看的肌肉,但不论说多少遍,她这个毛病都改不了,他无甚表情的捏了捏眉心,舒了口气,“下次别来找我,知道吗?我今天要离开这儿,你来了也没用。”
他下了最后通牒。
“……啊。”她也知道,被她发现了,他肯定又要换地方。
然后轰冰乐看他抬手一伸把随意搁在床头的外套揪过来,从里面摸出一条皱巴巴的烟。
她看了眼被他夹在两指间的烟,而后又将目光移向他。
“那我还能见到你吗?我要怎么见你,我接下来——”
因为中也经常抽,所以她也习惯了,没去阻止荼毘的动作,只是将手撑在床铺上凑近了他追问着。
他依然是用蓝色的火焰点燃了烟,含着吸了口,对着贴上来的少女吐出一口浓烈的白雾。
猝不及防被喷了烟的少女猛地吸了一口,接着便捂着鼻子咳嗽起来。
这和中也抽的不一样,太呛了吧!而且为什么要对着她吐烟!
“哥、哥哥!你怎么这样!”
她被劣质烟呛的直咳嗽,边用手挥散着烟气,边用雾蒙蒙的眼睛控诉着他。
甚少吸烟的青年看她这狼狈的样子没忍住,也低低的笑起来,接着他这个新手被进入呼吸道的烟也呛的咳个不停。
兄妹俩被这只烟呛得此起彼伏的咳嗽了一会,等轰冰乐率先呼吸平稳了,她从荼毘手中抢过燃了还没多少的烟整个冻住。
“没收!”她义正言辞道,“为了你我的健康,这种违禁品要禁止!我还在发育期不该受劣质烟的荼毒!”
青年没留神被她抢去烟后边笑边咳嗽,搓着她睡的乱糟糟的头顶:“把你能的,也没见你这两年没有什么长进。”
听了他的话,她握着冰块略微一愣,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没有长进吗……?”
然后她很快又打起精神,“没关系,我现在继续努力还会变强的!继续努力的话,我成为第一位指日可待!”
黑发青年放在她头顶的手略微一滞:“你在说什么,我说的是你的身高没有长进,你以为我在指什么?”
“……”不是指她的实力啊。
明白自己会错意后,她张了张嘴,挺小心的伸手揪着他T恤衫的下摆。
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她最讨厌的一种状态,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没把她和他过去玩笑话般的承诺说出来。
我要成为第一位,你会帮我吗?
如果我成为第一位了,你会回来吗?
她没问出口。
她踌躇的模样落在他眼中,其实她没说出的话荼毘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但他不是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并不会正面的回应她。
思来想去,最终不善于表达感情的轰·荼毘·灯矢漫不经心的摁着她的脑袋,把她本来就睡的四处乱翘的头发摁成一团乱草,拐弯抹角的说:“我把我的联系方式存你手机里了,如果换的话会再重新联络你。”
他觉得家里能有她和冬美两个外会打直球的人,那真的比族谱里出个变异个性的人还稀奇。
啊……她就是不属于父母任何一方的突变个性。
他突然想到。
“……?”他这厢想着妹妹的个性,那边轰冰乐抬起头呆呆的看了荼毘一会,看起来有点傻,“联系方式?你是说,你即便离开这,也愿意和我保持联络吗?”
她将问题问了个透彻,非要听他亲自说出口。
“你不想的话就算了。”他偏过头,不去看眼底逐渐亮起来的少女。
这对荼毘来说已经是极限了,轰冰乐自然也知道。
她抬手就把冰块抛进垃圾桶里,两只手摁住他的脸颊,将他的脑袋摆正,直面着她。
“我当然想了,我一直在想,灯……荼毘你如果留给我联系方式的话,这样即使你在外面,我知道你在哪,我能放心了。”
说着,她还很赞同自己说的似的点着头。
她也希望有一天他愿意把联系方式告诉冬美他们,那么他们就可以一起关心他了。
青年咋舌,有些无语的盯着她仿佛缀满了星辰的眸,下一秒很受不了的把视线移开,“你放心什么,而且你知道我的联系方式,知道我的所在地又有什么意义,反正我也不回去。”
“当然有意义了!你愿意让我联系,告诉我近况,和我一意孤行的联系你这当然不一样了!”
她突然拔高的,略微激动的声音让他稍带意外的又重新看向她。
“你也知道你一意孤行啊,而且有什么意义,你说说看?”他低垂着眸平淡的说,“无非是‘无论你在何处,我的思念会永远陪伴在你身边’这种话吧。”
他这么说轰冰乐还挺惊讶的:“哥哥你从哪学的情话,还挺中听的,你的声音和眼神太加分了,我被击中了。”
“……你给我正常点。”他懒懒的说,抬手弹了下她的额头,“那你刚才想说什么。”
轰冰乐的目光随着他的手移动,直到那双半个手掌都布满疤痕的手放回了床铺上,她才移回视线重新看着他。
“之前的太没有冲击力了,我觉得我需要找一个杀伤力大一点的。”
“?”他无语,“你跟我较劲有什么意义。”
“这叫互相礼貌的打直球。”
“……”他忍住了吐槽,保持住了形象,“哦,打直球,那你想好了吗?”
“嗯,想好了。”轰冰乐肯定的点头。
他洗耳恭听,“那就说。”
他本来以为她又会说揪出来一连串的古语表达心情,然而她没有说,也没搞些文绉绉的华丽辞藻,只是用聊家常的语气,看着他的眼睛极其平静的说:“荼毘,你不愿意告诉妈妈他们你的存在,你不愿意回来,这也没关系。”
他挑了下眉,“即使我一辈子不回去?”
“即使一辈子。”她点头,“所以在这段时间里,我会一直思念你的。”
“……”
怎么说,她还是那么天真。不过这也是她的优点了。
虽然很开心,但他仍不为所动的笑笑,看起来吊儿郎当的,“这可真是荣幸。”
他想转头,发现他仍被面前的少女用力的掰着脸。
“喂,松手了,快点收拾收拾离开。”
他怕自己眼中的那点欣喜被她发现,色厉内荏道。
“我没有开玩笑。”她认真的说。
他突然莫名:“哈?我懒得管你开没开玩笑。”
开玩笑?
接着荼毘想了想,就知道一定是自己的态度给了她这种错觉。
啧,这个人果然还是好烦啊。
她固执的看着流露出不耐烦神色的青年,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心剖出来。
“我说的全部都是实话,你不回来的话,我会一直思念着你,想念着你,整颗心都跟随着你,即便你去了天涯海角,或者到了犄角旮旯里都不是一个人,我永远都会陪着你。”
“……你傻了吧?”
“我本来就很傻,荼毘你不是一直知道吗?难道你不愿意让我一直陪着你吗?”
听完后他沉默,觉得这些话实在太可怕了。
就像是他内心中久未得到滋润的土壤突然得到了一场甘霖,从表面上来看这是场及时雨,松了土壤,浇灌了土地。这本来是好事,但十分可怕的是,这源源不断的水一口气渗透进了更深层,将他深埋心底的恶意种子都浸泡的烂掉了。
他还什么都没做,她就在无意的把他那些坏心思都捣毁。
他觉得再这样和她待下去,他会直接跟着她回到家……不行。
那个人在家里,不行。
只要轰炎司在家一天,他就不会回去。
到此为止,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遇到她之前的状态,心情差的要命,就连说话的语气也跟着变坏了。
“别天真了,而且永远这个词太夸张了,我什么时候死在外面你都不知道,那你还会一直想着我吗?”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盯着目光没有一丝动摇的少女,讥讽着,“说啊,我这么弱,个性又差的要命,很容易死的。”
轰冰乐看着脸色变得比六月天都快的青年,稍微恍惚了一小会。
弱?差?
她这片刻的犹豫让青年的心情更糟糕了。
“我知道了,你快点离开,别在我面前再出现。”
边说着,他的语气变得外差劲,情绪剧烈波动间他皮肤的接缝处冒出了一点绮丽的蓝火。
轰冰乐忍不住摁上去,结果手刚要接触到那点小火苗,他又竭力的将那丝火憋了回去,脸色阴沉的要命。
“喂——”他声音低沉的警告,“你——”
恶言还未吐出,他便发不出声了。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的眉心。
他张着嘴,怔然的看着前方,那是她凑近了的身体。
他听到少女说。
“你很好,荼毘。”
唇离开青年的前额,她垂眸看着他。
他们真的很像,无论是曾经憧憬过爸爸,还是被爸爸无意的伤害后开始自卑。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的这句话,声音飘得慌:“你说什么鬼话。”
轰冰乐无奈的笑着,看着明显就不在状态的青年。
“我才没有,你才在想些什么鬼东西。”
“啊?”他不懂了,“你不也是吗,你……”
一直都这么好,却还想变得更好。
这么拼命做什么啊。
他还是没把一肚子话说出来,卡壳了半晌后,轰冰乐盯了他一会,接着便从他手中接过接力棒开口了。
“我一直很憧憬你,喜欢你,因为你的强大和温柔是与众不同。”
他有些不自在:“喂。”
轰冰乐没理他,松开了捧着他脸的手,闭眸抵在他额头上,“我很依赖你,冬美很信任你,夏雄很崇拜你,焦冻也很喜欢你。”
“别靠这么近,往后。”他生硬的说,伸出手摁着她的额头推开。
轰冰乐被推开后只是笑了笑,接着说:“蓝色的火焰很漂亮,也很强大,当然能适应它的你也更强。”
“……”糟糕了。
轰冰乐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将刚才没说完的话补全,“我会永远思念着你的,就算你死亡也会思念下去。”
荼毘刚才的那点怨怼在她这一连串的直球中消散,他甚至不常见的微微张大了眼睛,神色看起来既迷茫又无措。
直到轰冰乐轻轻的笑出声,他才在她娇软的笑声中逐渐的恢复了以往缺乏表情的模样。
“……你在做什么。”虽然口气也恢复了,但他现在像个没气的河豚一样,小声咕哝着。
然后她又自然的在他的侧颊啾了下,“安慰你,就像你刚才安慰我。”
“那为什么上嘴。”他抬起手背抹了抹,讪讪的说。
“你想让我上手吗?”
“……那还是算了。”他又挪开视线。
紧紧的盯了他半晌,直到荼毘觉得不自在了,她突然振振有词着,“而且如果你死在外面的话,我也能猜到啊,一直不联系我不就是翘辫子了吗?”
这句话他就不爱听了,扭头道:“喂,谁会翘辫子,你会不会说话。”
“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假设吗?”轰冰乐不甘示弱的顶回去,“而且我不叫喂,叫我名字。”
他突然闭紧嘴,“……”
“叫我名字。”他总是用‘喂’称呼,所以轰冰乐一想起来就觉得不爽。
她凑近了青年,勾起唇逼迫他,“荼毘,叫啊。”
“……”他仍不开口。
倒不是不愿意叫,就是这种氛围,实在有点奇怪了。
眼见她越凑越近,他突然想起昨晚榎田的那条信息。
本来他不打算管,但跟她说完话后觉得……管管也无所谓了。
于是他便将榎田拎出来当挡箭牌。
“昨天晚上榎田发了消息给你,但抱歉,我看到了,所以我跟他聊了两句。”他在脊梁骨都觉得凉飕飕时,用以往那般镇定的语气说道。
轰冰乐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她停下了逼近的趋势,待在原地沉思,刚才身上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也烟消云散。
“啊,没事,而且榎田啊……”她慢慢坐到床上喃喃,“你和他商量了什么?”
“在确定之前不能说,所以我决定去博多一趟。”他言简意赅道,同时也对现在的距离感到满意,“你没时间不是吗?”
轰冰乐没体会到他的心累,低着头嚼了嚼他说的这番话,隐约嗅到了一点事件发生的预兆,“是有什么事吗?”
青年点头:“嗯,不是什么大事。”
“那交给你?”她突然抬起头面带笑意的说。
十足的信任让他外的畅快,他一愣,紧接着露出了一个慵懒的笑:“交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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