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明殿又被炸了。
洒扫的太监叹了口气,这个月都已经第八次了,想必过一会儿,皇上又该灰头土脸的跑出来,叉着腰站在宫门口对着国师破口大骂了。
他安静的等在殿外,等着皇上出来,带着人进去打扫。
“不好啦!不好啦!”
“皇上昏倒了!”
小允子顶着张乌漆抹黑的脸,踉跄着步子从乾明殿内跑出来,边哭边喊:“宣太医,快宣太医,皇上晕倒了!”
门外守着的太监俱是神形一颤,一溜烟似的跑去传太医。
这可真是不得了,小允子是皇帝身边一等一的大红人,向来都是稳重又和风细雨的。此次这般焦急,显然是皇上真的被炸出了好歹!
乾明殿乱成了一团。
宫女太监糟乱的进进出出,十几个太医前前后后,尽数赶到。
邵从湛被安顿在了乾明殿的龙床上。
他身上着了件灰白的道袍,一头乌发只用一根白玉簪子挽住。尽管此时灰头土脸,遮住了的面容,也掩不住他浑身的贵气。
太后推门而入时,正巧太医放下了切脉的手。
“太医,皇上如何了?”太后一脸的焦急,急急问道。路上跑的太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都微微凌乱。
太医弯腰,恭敬道:“回娘娘的话,皇上是被烟雾熏到,这才致使昏迷。只是手被炸到,须得静养一个月。”
太后松了一口气,强撑着笑意点了点头。
她抬起儿子包的严实的手,心疼的叹了口气。她这儿子,学什么不好,学先帝求长生不老。
明明才弱冠的年纪,就整日里想着长生,忙着炼丹药,发了疯的想要得道飞升。
偏她又打不得、骂不得。
皇帝十五继位,十七掌握生杀大权,到如今三年过去,将整个大昭治理的仅仅有条。除了处理政务,他也就只对这些丹炉子感兴趣了。
殿中点着龙涎香,淡淡的松枝清香弥漫在室内,温暖极了。
太后就坐在床边,静静地守着儿子。不过半刻钟时日,床上的人就睁开了眼。
“母后,您怎么在这儿?”邵从湛困难地睁开眼,疑惑的问道。
“哀家若是不来,怎么清楚你最近又开始炼丹药了!”太后冷哼一声,敛目间满是威严,“真是哀家的好儿子!”
皇帝自小跟她相依为命,在她面前无赖惯了。此时直接坐直了身子,长腿一曲,直接跪在床上,信誓旦旦道:“母后,这不是儿臣的本意!”
“那是谁?”太后显然不信,斜睨他一眼,径直站起身,道:“难不成又是林淮岸?”
“对,就是他!”皇帝一听这个名字,差点从龙床上蹦起来,他高声喊道:“小允子,去将国师给朕绑过来!”
太后一阵头疼,她倒是要好好看看,这两人能给她掰扯个什么新鲜的出来。
“微臣参见皇上,见过太后。”林淮岸一进殿,便看见这个阵仗,赶紧跪下行礼。
还不待他起身,邵从湛就赤着脚,走到他身边揪住他的耳朵破口大骂:“好你个林淮岸,这又是拿朕寻开心呐!昨晚你进献药方时就说,这次定能助朕多涨些修为,接过朕把自己炸了!”
他尤觉不解气,伸出大长腿,用力踹了一脚林淮岸。
林淮岸摸了把脸上的唾沫,浑身颤抖的跪在地上,大喊道:“皇上饶命啊,臣下次再也不敢了……”
嗓音之响亮,能将天上的太阳给吓得抖三抖。
太后用力按了按额头上暴跳的青筋,最终忍无可忍,一甩广袖大步踏出了宫殿。
“行了!”邵从湛示意小允子关了门,一脚踹在林淮岸的屁股上,懒洋洋道:“都走远了,还装个屁。”
哭嚎声戛然而止,林淮岸笑嘻嘻的起身,道:“还不是皇上气太后娘娘,每每都要臣来收场。”
皇上只要炼丹失败,必得被太后传召,好生训斥一番。可太后向来受不了吵闹,只要林淮岸这个大嗓门嚎两嗓子,必定让太后忍受不住。就跟这回一样,恨不得赶紧离开有他的地方。
“不过皇上这般瞒着太后,也不是办法啊,”林淮岸叹了一口气,满是担忧:“若是哪日皇上真的将丹药炼成,得道飞升,那太后娘娘该有多伤心啊。”
皇上听见这话,也不由怔了一怔,思绪不由飘远。
是啊,若是他离开了,母后该有多伤心。
可即便如此,他仍是想要长生不死,没有人能让他放弃这个念想。
走远的太后娘娘显然未曾想到,她的好儿子此时想的是如何为她安排后事。
御花园的牡丹花开得正好,却也不能令太后娘娘心情愉悦半分。
“青雉,”太后看向一旁的老麽麽,保养得宜的眉头紧紧皱着,缓声道:“你说哀家应不应该阻止皇上炼丹修仙?”
老麽麽微微笑,问道:“娘娘信这些吗?”
太后缓缓摇头,道:“若是有用,先帝大抵也不会驾崩。这些东西,终是虚无缥缈了些。”
她迟疑道:“哀家是不信,也只那些东西对皇上身体有碍。可若是哀家阻止了他,那他跟淮岸……”
林淮岸虽只挂了个国师的名头,却是镇国公府嫡长孙,身份尊贵非常。他陪着邵从湛从年少懵懂至如今大权在握,从伴读至国师,整整十三载。
当年宫变,先皇欲废皇三子邵从湛,改立二皇子邵从瑞为太子。是镇国公府林家举全族之力,以嫡子继承制,一力保下了太子。
她跟皇帝都感恩林氏一族,对林淮岸自然是礼待有加。
可也正是因着两人关系太亲近,甚至到了不分彼此、同吃同住的地步,宫里宫外都在盛传,皇帝有龙阳之好。
甚至有好事者,为皇帝与国师谱写了一段旷世奇恋,将皇帝爱而不得的辛酸娓娓道来。外边都说,皇帝及冠未曾设立后宫,就是林大人吃醋不肯呢!
青雉无奈一笑,道:“太后怎能信这些谣言,皇上跟林大人,那可都是您看着长大的。”
太后叹了一口气,正是看着长大的,才更不放心啊。
皇帝偏执暴躁,林淮岸又是温吞单纯的性子,这两人待在一起,莫说旁人,就连她也觉得十分般配。
若是林淮岸是姑娘家,她都想拉郎配呢。
可如今,得赶紧像个法子,转移开皇上的注意,还不能增加他跟林淮岸接触的机会。
太后眼珠子一转,忽地福至心灵:“平麽麽临走时,是否推了个宫女过来?”
“是,”青雉恭敬答道:“平麽麽见呐姑娘生得标志,又知书达理,心中怜惜,就让奴婢多照应着。”
“平麽麽那死板的性子,这还是头一遭照看一个姑娘。”太后眼里满是好奇,腾地站起身,道:“走,咱们看看去。”
---
“庭月姑娘稍候,太后稍后就到。”
“有劳画屏姑姑。”庭月微微屈身,柔声谢道。
她生得好看,举手投足间都是江南姑娘的柔顺,眉眼又精致如雕刻一般。这幅长相,恰恰是长辈喜爱、又得男人怜惜的模样。此时小心翼翼的行礼,真真是让人心软了一地。
画屏赶紧扶起她,笑着摆手:“莫害怕,太后最是慈祥不过了。”
“你这总算是夸了哀家一回,”太后嘴角噙着笑,走了进来。待坐下后,她偏过头看向画屏,打趣道:“真是难得。”
“这就是庭月姑娘?”太后目光顺着看过去,随即惊艳道:“真是个标志的姑娘!”
庭月听到提到自己,诚惶诚恐的跪下,眼睛直直盯着地面,道:“奴婢庭月,参见太后娘娘,娘娘万安!”
太后打量了一瞬,暗自点头。这姑娘虽紧张慌乱,声线却平稳.行礼也是丝毫不乱。
她声音愈发和蔼,赶紧道:“快起来。”
庭月心中舒了一口气,赶紧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早前听说太后是个慈爱的人,若是在她宫里做事,定能少受些欺负。她暗自吸了一口气,这次一定不能丢人,让太后喜欢她。
“听画屏说,你读过书?”
“是,”庭月心中提了口气,镇定道:“奴婢的父亲是个秀才,他教过奴婢认字。”
太后点了点头,眼中似有疑虑,犀利的望着庭月,接着问道:“认过字读过书,为何会被发配到掖庭去?”
凡是发配到掖庭的宫女太监,大半是宫中犯了大错的,抑或是罪奴。那是最下等的人干最下等的活儿。
“你又是如何识得平麽麽?”
庭月心中一紧,她不自禁的抬头看了眼坐在上首的人,目光恰恰看见对上太后的眼。
“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家中跟平麽麽有一缕亲戚关系。奴婢候着脸皮找了平麽麽,求她给奴婢找个差事。离开掖庭。”
“哦?”
庭月跪倒在地,面上一片惨白,显然是怕极了。她抖着声道:“蝼蚁尚且偷生。奴婢怕死,奴婢想活着,不想被打死在那里。”
太后一怔,半晌终是道:“起来罢。”
她转过头看向一旁的画屏,沉声道:“带庭月下去,往后就留在寿安宫罢。”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