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柔低头看着手上的检测比对结果,上面的字迹渐渐模糊了, 她的手开始发抖, 一股巨大的悲痛涌进胸腔, 整个人险些晕倒过去。
赵航叫了她一声:“宋岚?”
宋柔像是没听见, 她耳朵里再没有其他声音, 只有姐姐的声音。以前姐姐说她的人生目标是成为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黑社会女老大。
她逼她成为了一个警察。
是她错了啊, 她替她选的路是错的。要不是成了一个警察,她又怎么会到现在都还生死不明。
魏连虎死了,跟他一起失踪的姐姐,又能剩下多少活路。
是她错了啊, 是她不该逼她当警察。
宋柔瘫坐在椅子上, 她感觉心口一阵一阵的疼,不是生理肉体上的疼,也不是心理上的疼,是介于这两者之间的那种钝痛,像被一把无形的锤子狠狠捶了一下。
赵航走过来, 又叫了她一声:“宋岚,你是怎么了?”
宋柔没说话,放下手里的资料, 转身往办公室外面走去。
顾修然告诉她死者不一定是魏连虎, 就算是, 也不能代表宋岚就一定死了。她相信他的话, 是打心眼里相信着的。
可真看到结果了, 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推翻之前的种种论调。
赵航拉住她, 关切道:“你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心里不痛快,你跟我说啊。”
他说完,拉着她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他对待这种情况特别有经验,每当宋岚心情不好,他就带着她在办公室抽烟,一根烟不行,就一盒。
再不行,就带她去喝酒,一瓶不行就两瓶,醉一醉,通常第二天就好了。
赵航刚摸出来打火机,顾修然就闯了进来。
宋柔被顾修然带走了。
她的胳膊被他拉着,也可能是被他抱着的,她已经不知道了,她的世界是一片茫然的,又痛又不痛,像死了一样。
她一滴眼泪都没有,甚至失去了哭的能力。一个死人怎么哭。
顾修然将办公室的门关上,拉着宋柔坐在沙发上。
他半跪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仰着头看着她的眼睛:“宋柔,你要相信宋岚,她有生机的。”
宋柔坐在沙发上看着顾修然,好一会才开口说话:“顾修然,你知道吗,我跟我姐之间是有感应的。”
“我们是同卵双胞胎,是同一颗受精卵分裂出来的两个生命,我们比一般的手足更亲近。”
她的声音渐渐带上了哽咽:“我跟我姐一起长大,小时候一起玩游戏,扔沙包、跳房子、跳绳,但我们从来不会玩捉迷藏,因为没意思,不管对方躲在哪里,另一个都会轻而易举地把她找出来。”
她的眼泪像是不会停下来了,一直往外流:“我姐有一次出任务,嫌疑人拿着花瓶把她的头砸破了。当时我正在上班,突然感觉头部像是被人砸了一下,我就知道我姐出了意外。”
“我早就知道了,我早就感觉到了,我姐失踪那天我就知道了,”宋柔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落,“我感觉这里像是被人捅了一下,疼得没法呼吸,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血流了地的画面,一片黑暗中,只有那股血在流。”
“我不愿意相信,我也不敢对任何人说。董叔问我是否感觉到了什么,我不敢说,我怕说出来就会成真。”
她紧紧攥着拳头,捂着自己的胸口大哭出声:“顾修然,我好痛。”
她拥有的一直都不是乐观,而是自欺欺人。
她把自己的感觉埋在心里,终于在今天爆发了出来。
顾修然把宋柔摁进自己怀里,紧紧抱着她,声音沙哑:“小柔。”
她哭道:“我经常感觉到窒息,不是心口疼就是其他什么地方疼。我知道,那些疼都是我姐姐正在遭受的。我从没有一夜是睡好过的,我梦见姐姐满脸是血地向我爬来,她抓着我的手,叫我救她。”
她的嘴唇被她咬出了血,泪水流在血上,滑进了嘴里:“我能感觉到,我跟我姐之间连着的那根线越来越弱了,她就快死了。”
顾修然抱着宋柔,看着怀里的女人差点哭晕了过去。他用力抱着她:“只要那根线没断,我们就还有希望。”
宋柔抱着顾修然的腰,耳朵贴在他的心脏上,听见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像跳在她的心上,又像一把刀,将她的惊恐和害怕悉数斩断。
可很快,新的绝望又会像野草一样滋生出来,她经常觉得自己就快承受不住了。
跟赵航躲在队长办公室抽第一根烟的时候,抢下孙翘手里的菜刀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像是沉睡了,在这半睡半醒中,她能感受和看到姐姐。
顾修然抚摸着宋柔的头发:“要是你姐回来,看见你这个样子,你说她会不会打死我。”
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却又浑厚有力:“念书的时候,有一回,我不小心把你绊倒了,你膝盖磕得红了一块,你姐追着我打了整整一节自由活动课,那么厚的数学课本,甩手就往头上砸,差点给我揍傻了。”
宋柔揉了揉鼻子,使劲捶了捶顾修然:“你不是不小心,你是故意的,你一看我走过来,就猛一伸腿。”
顾修然点头,宋岚为什么能抓到他,还能把他摁在地上揍。那是他觉得自己欠揍。
他没有想到她的皮肤会那么嫩,摔一下就红了一片。那次他愧疚了很久,从此也没犯贱拿腿绊过她。
宋柔回想起属于他们三个人的那些青春少年时光,她终于笑了。
他每次都能在她快要崩溃的时候把她拉回来,不知道是他太精通人的心理,还是对她太过了解。
顾修然对宋柔说道:“你要是不舒服,我送你回家休息,宋岚的下落交给我来查。”
宋柔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赵航打来的,让她赶紧滚回去工作。
她回到刑侦一队办公室,赵航把她拉进队长办公室:“你他妈到底怎么回事?”
“眼睛怎么肿成这样,是不是顾修然那个畜生对你做了什么,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你等着,我去揍他。”
宋柔拉住赵航:“不是。”
赵航急得抓了抓头:“那你他娘的怎么回事,婆婆妈妈的,跟个娘们似的,什么也不说。”
宋柔勉强笑了一下:“我真没事,赵队。”
赵航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根烟递了过去:“一会下班带你喝酒去。”
宋柔接过来那根烟,在手里搓了搓,终于还是含在了嘴里:“喝酒就不用了。”
赵航帮她点着,两人靠在门后吸烟。
她动作并不娴熟,好几次都有点不知道手指该夹在什么烟头的什么位置上。
赵航吐了口烟,转头看着宋柔:“说好周末去慰问你摔断的事,周末估计不行,要忙。就今晚吧,今天周五,跟周末没差。”
“想吃什么,我给你买。猪蹄吃吗,补补腿。”
宋柔使劲踹了赵航一脚。
赵航突然蹲下来,一下握住宋柔的小腿:“我研究一下,你这腿里是不是塞棉花了,怎么软绵绵的,以前踹人的狠劲去哪了。”
宋柔用力挣扎着,脸憋得通红:“赵航,你干什么,你给我松手!”
赵航抬头:“你羞个什么劲,你这腿我又不是没动过。去年有一次在野外出任务,你的腿被一条毒蛇咬了,谁把毒素给你吸出来的。”
说完还在她腿上捏了捏,抬头说道:“你怎么瘦了那么多。”
宋柔大惊失色:“你走!”
赵航还就杠上了,他就不松手,一边委屈巴拉地说道:“宋岚,你不厚道,自从顾教授来市局上班,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这心,碎得一片一片的,跟玻璃渣似的。”
赵航起身,还没来得及站直,脸上突然一疼。
他惊呆了,眼睛睁得老大:“你打我干什么。”打的还是脸,他这张俊脸。
宋柔转身,拉开门就走。
赵航摸了摸被打过的俊脸:“莫名其妙。”他们以前讲过的骚话比这黄暴多了,他这都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就挨了一巴掌。
神经病,一个个的都是神经病。
晚上下班,赵航去市局门口卖熟食的店买了一大袋卤猪蹄,又去旁边超市买了几罐啤酒,直奔宋柔家。
顾修然晚上留在市局加班,这让赵航钻了个空子。
宋柔听见门铃响声,透过猫眼往外面看了看。
只见一个大头正在往猫眼里看。
宋柔赶紧把家里的照片藏了起来。
她打开门:“赵队。”
赵航举了举手上的卤猪蹄和啤酒:“来慰问一下摔断腿的伤员。”
他进来,拿起鞋架上唯一一双男士拖鞋,正准备换,就被制止了:“别穿那双,那是顾修然的,他要是知道被别人穿过,肯定就不愿意穿了。”
赵航听见,把自己的脚狠狠往拖鞋里送了过去:“行了,这双鞋以后就变成我的了。”
宋柔很无语,姐姐总说赵航是个傻逼,这话一点也不假。
虽然他在工作上能力出色,指挥属下的姿态确实也够帅。其实要不是这样,姐姐那个天大地大都不如我最厉害的性也不会服他管。
赵航把卤猪蹄和啤酒放在餐桌上,探头往厨房里看了看,搓了搓手说道:“呦,烧的什么这么香。对了,你不会不会做饭吗。”
宋柔走进厨房,死死护住自己的锅:“我只烧了一个人的量,只够我一个人吃的。”
赵航切了一声:“我才进来不到一分钟你就开始下逐客令了。”
宋柔点头:“对,慰问也慰问完了,你可以走了。”
赵航坐在餐椅上,瞥了瞥嘴:“宋岚你人真是,越来越没意思了。”
以前那个特别有意思的你去哪了?
宋柔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盘子,端过来,将卤猪蹄装进盘子里,准备晚饭吃。
她还特地留出来一半,一边往冰箱里送一边说道:“一会顾修然下班回来准饿了,给他当宵夜吃。”
赵航:“.…..”这特么是谁买的。
“我买的,我一口都没吃上。”
宋柔将厨房烧好的汤端了出来:“让让让让,烫。”
她又把烧好的菜摆放好,盛了碗米饭。
赵航闻到香味,肚子里的馋虫登时被勾了出来:“我的呢,我那碗呢?”
宋柔坐下来,看了看赵航,突然觉得他挺可怜的,松了口:“自己盛去吧。”
赵航屁颠屁颠地去盛了饭。
他从袋子里拿出来两罐啤酒,一瓶递给了宋柔,一瓶子拉开喝了一口。
“看我贴心吧,买的你喜欢的牌子。我比老顾贴心吧。”
宋柔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最近戒酒了。”
赵航把宋柔那瓶打开,倒进一个玻璃杯里递了过去:“别啊,你尝尝,可好喝了。”
宋柔扒了口米饭,突然抬起头来,看了看啤酒瓶上的字,是姐姐爱喝的那种。
赵航笑得像个卖假药的传.销商:“来来来,尝尝,尝尝。”
“别天天跟顾教授那个假正人君子混得烟酒不沾,那还是你宋岚吗。”
宋柔低头抿了一口,竟意外地觉得好喝,她似乎又看到了姐姐。跟她第一次跟赵航一起抽烟的时候一样,她感觉自己离姐姐又近了一步。
她想姐姐,太想姐姐了。
宋柔喝了一整罐,脸蛋通红,头也有点晕。
晚饭后,宋柔一边洗碗一边把赵航往外赶。
赵航在站在厨房门口,他口袋里藏了一个小小的窃听器。
只要轻轻一摁,就能固定在她家的客厅茶几下面,或者餐厅椅子下面。洗手间就算了,偷听人家女孩子洗澡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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