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

    芬里特曾经以为自己能成为继元帅之后, 强化程度最为完美的基因战士。那时荣耀与前途光明前都途伴随着他, 他几乎以为自己将要达到人生巅峰。

    可是这世上并不是人人都能成为像元帅那样的上帝的宠儿，大概所有想要与神之子分享荣光的人, 都会被神踩踏为一滩烂肉。

    而现在, 他就成了那滩烂肉。

    烂肉是什么样子呢？

    大概就是将一块肉，放在那儿一段时间, 任由各种恶心的微生物以及昆虫将卵产在上面。然后那块肉就会成为那些小生物们的温床, 它们会在里面钻来钻去，将它蛀空, 吞吃变形。

    直到这块肉从原本的鲜红色，一点一点腐烂变暗, 表面甚至有可能会像融化了般形成一层恶心的黏膜。随后那里还会鼓起一个又一个的肉疙瘩，脓水泗流，肉疙瘩里面就像是有小虫子在四处啃食钻孔般，那种挖心蚀骨的剧痛，将永不停歇。

    芬里特所呆着的这个房间，永远少不了他那痛苦的哀嚎。等他嚎叫地没有力气之后，他便只剩下□□的力气，可痛苦却从来不会停息。

    痛苦的时间永远是如此漫长。他有时候在想, 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他还没有死呢？他什么时候才能解脱？他为什么还活着？活着是为了什么？

    当然他大多数的时候，其实也根本就没有精力去思考。他只是整日整日地在那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中, 等待着终被那些痛苦啃食殆尽的时候。

    自从那之后, 他便被安排在这个星球来休养。这是一个适合度假的好地方, 好天气总会给人一个好心情，不过这也与芬里特无关。

    芬里特总是带债一个没有一丝光线的地下室中，经历过昨晚的痛苦折磨之后，现在的他几乎连□□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像一个肉饼般瘫在地面上。唯一有动静的，便是他身上那些不断胀大又不断破裂的肉瘤。

    但是即便如此，他依旧能听到外面清脆的鸟鸣声。那叫声中似乎带着无限的快乐和希望，让芬里特的□□声都不自觉轻了些许。

    他趴在地面上，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呼吸间，由于与底面互相挤压而带来的压迫与疼痛感。但这样的痛苦对比于他体内那无时无刻不在蚕食着他的疼痛，简直不值一提。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在这个黑暗的房间中出现了一丝光线。芬里特下意识地一瑟缩，随后缓慢而艰难地向墙角蠕动。

    他讨厌光线，他总觉得这东西能带给他比十倍于身上疼痛的痛苦。那会将他灼伤，将他焚毁，将他杀死。

    不过那束光线显然也没有靠近他的意思。当房间中出现疑似食物的香气之后，光线便消失了，随后便能听到渐行渐远的轮子滚动的咕噜声。

    虽然这样的光线每天都会来两三次，但每一次当它消失之后，芬里特总是会忍不住松了口气。即便他知道当那光线照到他身上，也没有人会知道他如今长什么样——因为那只是一台机器人，这真的是太好。

    不过他今天的状态却不错，虽然没有进食的欲望，却能够静静地躺一会儿，而不是毫无尊严的哀嚎打滚。这大概是外面天气很好，鸟鸣声也让人愉悦吧！

    就在芬里特以为赞成能够在那悦耳的鸟鸣声中闭上眼睛，奢侈地小憩会儿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一声脚步声——哒、哒、哒！

    一个女人穿着高跟鞋，脚步急促地走在坚硬的地面上。这个女人的身形肯定非常轻盈，而从她的脚步声中，也能听出她此时的激动情绪。

    芬里特猛然睁开了眼睛。

    随后他不顾身上的痛苦与虚弱，快速朝门的方向挪动着，终于在对方推开门的一霎那，狠狠将门抵在那儿。

    “滚！”芬里特大吼着，声音就像是来自于地狱般，沙哑又浑浊。

    而随后，他便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啜泣声。

    “这是最后一次！”女人哭噎地哀求着。

    芬里特不再出声，只是用了全身的力气，狠狠顶在门内，不让对方靠近一步。

    女人大概也知道了他的态度，却并不愿意放弃，“求求你，芬里特，你就再试一次吧！我发誓，这真的是最后一次，我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可是芬里特依旧无动于衷。

    他不愿意去尝试，因为每一次尝试带来的总是无法抑制的希望，以及希望过后能将他淹没的绝望。而只要他愿意去尝试，那么这个女人总是会一次又一次地来到这里。她会想方设法、用尽手段，但凡是有一丝希望，她都会竭尽全力去为他拿到任何东西。而这其中她到底付出过多少，却从来不曾告诉过他。

    最后一次。

    他都已经快忘记，对方已经说过多少次“最后一次”了。十次？二十次？还是三十次？

    即便是家中再为受宠的女儿，她也不可能会有这么多信用点，来为他购买各种据说可能使他恢复的药剂。因为当他还不曾彻底绝望的时候，也同样为此付出所有的积蓄。他对这些骗人的东西，再清楚不过。

    门背后那长久的沉默，让女人忍不住再次哭泣了起来。她紧紧捏着手中的那小盒子，却是越哭越伤心，心中翻腾的委屈让她再也不愿意忍耐。

    “你就再试一次，再试一次又能怎么样？再试一次会比现在更糟糕吗？芬里特，你这个懦夫！连强化针你都愿意打，为什么这种恢复药剂就不愿意吃？你就想让自己变成一滩烂泥，永远被人踩在脚底下吗？就算你愿意，你就不能替我考虑考虑吗？”

    芬里特微微颤抖着，似乎体内的痛楚又重新开始汹涌起来。他将头靠在了门上，听着女人的哭泣与指责，硕大的眼睛直直盯着前方，眼球干涩无比，可惜他连用于眨眼的眼皮都没有。

    而门外的女人还在接着劝说：“这是我从一个以前参加过强化针开发的研究员那里买来的，他说这东西只要进行简单皮下注射，有65%的几率能剔除一部分异化基因。效果也出现得很快，只要半天就可以了。”

    “芬里特，求求你了，你再试一次吧！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要在海拉尔星球举办我们的婚礼，要让我穿上海族特制的婚纱，还要带我去看一看海拉尔最深的那片海沟中盛开着的无序花。”

    女人一边说着，泪水从她脸上滑落，一滴滴滴在地面上，轻轻的啪嗒声，一下一下敲击着芬里特的心脏。

    女人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脸上却溢出了一丝笑容，“我前段时间有空去了趟海拉尔。那里可真美。金色的海洋，火红的恒星光，还有那无数像火焰般燃烧着的红烽鱼。我真想真想让你再带我去看——”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声音中已经再次带上了哭腔。

    那声音是如此的茫然无力，却又异常强大，几乎将芬里特的坚持击碎。

    可是此时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世上最可怕的□□便是希望，那会让人甘愿为此付出一切，知道粉身碎骨。

    门外的女人似乎发现了这次芬里特的决心异常坚定，终于停止了无用的哭泣。她吸了吸鼻子，冷静了下来。

    随后不知过了多久，她甚至是用一种冷酷的声音对芬里特说道：“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我要结婚了。”

    芬里特像是没有听到似的，依旧用力顶着门。可是身上的痛楚却不知为何，像是集中到了一个地方，痛得他撕心裂肺。

    “我的未婚夫是道奇·琼森。”女人接着说道。

    芬里特一愣，忽然开口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你疯了？你怎么能嫁给他？”

    道奇·琼森——一个甚至可以做她爷爷的男人，一个以虐妻闻名的男人。

    “我没有疯。”女人似乎勾了勾嘴角，声音中甚至带着点愉悦，“他给了我一笔钱，我用这笔钱买了这个东西。”

    “你去还给他！”芬里特甚至是咆哮着说道，“你去把钱还给他！”

    这么说着，他焦急地挪动起来，想要找到能够联系外界的东西，想要找出一笔钱，来让这个女人走出这个死局。可是随后他便绝望地发现，这里什么都没有。他早就将所有的一切，全部摧毁殆尽。

    “你知道的，我从小的梦想就是能嫁给你。”女人像是没有听到似的，将那个小盒子轻轻放在了门口的地上。那盒子接触地面的清脆的咔嗒声，像是猛烈地敲击着芬里特的心脏。

    最后那女人缓步离开，梦呓般说道：“如果不能嫁给你，那么这样也挺好。”

    随着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芬里特却再也忍不住，用力打开了那扇门。久违的光线照在他身上，将他那丑陋而恐怖的模样暴露在空气中。

    可是女人像是没有听到似的，依旧缓步朝外走着走着。芬里特紧紧盯着那女人的背影。发现对方似乎比以前更高了，也有可能是更瘦了。

    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从他眼前消失。里芬才低下头，看着门边的那个盒子

    耳中似乎还在回荡着女人所说的那些话，随后他用被痛苦折磨着身的身体，狠狠撞在了门上。门敲击在墙壁上的刺耳声音，让他烦躁又恐慌。

    “梅根——梅根——”他不断默念着这个名字，随后低下头一口咬住那个盒子。

    芬里特用身上唯一可以使用的器官，撬开那个盒子之后，便看到了里面放着移植注射剂。

    他胡乱的用嘴巴叼起那注射剂，便插入自己体内。

    而后排山倒海的尖利疼痛，便向他席卷而来。

    这是最后一次。

    他在痛苦中想到，其实死亡也没有那么可怕，只是因为有留恋，所以他才始终不愿意放弃。

    可是死亡其实也能够成为两个人的解脱。

    梅根——

    梅根静静站在拐角处，一脸期待地等待着。

    她听到了那熟悉的哀嚎声，稍稍有些无措。不过随后她告诉自己，这便是要恢复药剂起作用的时候了。

    可是之后那哀嚎声，响彻了一天一夜。

    梅根在门外听着声音，从洪亮到虚弱，最后变得几乎要听不清。可对方在那房间中的挣扎、翻滚，以及与墙面的一次次撞击，却始终不曾停止。

    女人的表情从期待到心痛，又从害怕到绝望。

    直到最后门内再次变得悄无声息，女人才擦干了泪水，轻轻唤了一声，“芬里特？”

    “刺啦——”门内是一声利器划过墙壁的刺耳声音。

    那个男人用这样的声音告诉她，他还活着。

    梅根最后看了那扇门一眼，便再次挺直脊背，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

    众所周知，在联盟中有两颗星球，华沃斯和尼德罗。这两个星球处于联盟的边界，由于联盟政府鞭长莫及而成为了两座黑市交易盛兴的罪恶之都。

    华沃斯主人口买卖，以及一些娱乐产业。而尼德罗上能够购买到的东西则更为庞杂，几乎是只要是你想要的，就没有在那里买不到的。

    那儿甚至有一条街，专门用来集中贩卖基因强化针。

    那条街并不算长，只有几百米。街道也没有很宽，只有一条单行道

    那里的店面有大有小，最大的那一家，面店占了小半条街。而小的，有些却最多只有两三平米的面积，有一个客人走进去，便会显得拥挤不堪。

    在这儿出售的基因强化针，主要是相同型号会比市面上便宜。但是同样由于来路不明，效果大多看人品。

    这里的基因强化针，便宜点甚至只要几十万，而贵的上万亿的都有。有些人运气好，花个几十万买了一支针，就能够强化成功。而有些点背的，买了最贵的，强化失败了也不好怀疑买到的可能是劣质产品。

    毕竟这东西有成功几率的嘛，你就是买到99.9%成功几率的强化针，真点背到你自己偏偏是那0.01%，又能怪谁呢？

    所以强化针的生意外好做，因为你可以随便喊价，但同时风险也很高。毕竟要是有些点背的消费者，认定了自己买到的是劣质产品，那也是光靠说也说不通的——因为那时候那些买家往往已经失去理智了。

    所以在这条街上，店铺经常换主人。

    这不，就在前两天，一个在这儿做了十几年的老店，就因为遇到点背又“不讲理”的买家，而被被血洗了整家店。

    不过幸好那就是个两三平米的小店，店中也只有他一个人，遭殃的无非就是那些来路不明、成功率未知的基因强化针。

    这种事情看多了，旁边的店家也没有人关心的。唯一发愁的大概是店铺的房东，不过他也很快便找到了另一个租客。

    那倒霉的租客第一天来到这家店门口，就看到了店里血迹斑斑的样子，不过很快那里就被装修一新，重新开业了。

    人们总归对于新来的人总会带有一点好奇，就有人时不时地过去看一看，看看他们卖的东西是什么样的价，看看他们的新同行是什么样的人。

    不过随后他们被发现，那就是个整天只知道在光网上打游戏的小年轻。你跟他说话，他也不理你。你要是问他卖的东西如何如何，他只点点柜台让你自己看。

    但是柜台里却只有三个瓶子，里面也不知道装了什么。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标价牌，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要是问得他不耐烦了，就会狠狠瞪你一眼，随后将你赶出来。

    所以至今为止，他们唯一知道的是，这店里买的东西与他们的不一样，他卖的是一个叫基因促进剂的东西，至于效果如何能达到什么功能就无人知晓了。

    人们无奈，觉得这老板真不是做生意的样子，态度也太差了。

    果然——之后这段时间，这家店门口都是门可罗雀，一笔生意都没做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