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骄烈的底比斯
炎热的六月,彷佛是要回应那烈烈艳阳,拉美西斯一世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由技术最为精湛的匠人和最高祭司来为拉美西斯一世进行保存身体的仪式:用棕榈酒将身体内外清洗,移除肺、肝脏、肠和胃,分别制成木乃伊,随后放入卡诺皮克罐中。
心脏通常留在体内不做任何处理,因为埃及人相信这是一个人灵魂的基本载体;埃及人也不承认大脑的认知功能,所以在弄断分隔鼻腔和颅腔的细骨之后,会将大脑移除。
然后把一柄钩状铁棒沿着鼻腔直插入颅腔,用力搅动脑髓直至变为液体状,然后顺着鼻腔使之流出。接着用亚麻布擦净颅腔,再将树脂灌入脑中,藉以密封固定内部。
用棕榈酒再次洗净体腔和被摘除的肺、肝脏、肠及胃;随后把身体埋进泡碱粉末中长达四十天之久,胸腔内也用多包泡碱粉末填满;泡碱使含有高盐浓度的身体脱水,并防止身体细菌滋长且腐化。
最后用层层亚麻布条把木乃伊包裹起来,涂抹焦油或树脂籍以密封固定身体,把具有有魔术护身作用的护身符插入裹尸布中,以保护身体防止邪灵入侵,帮助灵魂顺利抵达永生之境。
完成整个过程需要七十天时间,木乃伊才能送到陵墓中下葬。
国不可一日无君,在此期间,米亚蒙的父亲——麦伦普塔,或称赛提一世必须先行上任稳定政权。
每一位新任法老的登基仪式都会安排在奥皮特节举行,此节日定在每年泛滥季节的第二个月,为期十一天。
现在时间只是六月,尼罗河水位刚开始上涨,到了七月才会定期泛滥,因此赛提一世只能先有实无名的接手国家,等待节日的到来才能真正登基。
所有人之中,最伤心的莫过于米亚蒙了。
他再怎么成熟也无法像他的父亲那般完全克制悲伤,用工作来麻痹自己;他也不像被召回来见拉美西斯一世最后一面的梯奥公主,和爷爷的相处时间不长。
那是最疼爱他的爷爷、那是最纵容他的爷爷,他没有办法不伤心,无论梯奥公主再怎么逗他闹他,他都无法提振起精神来。
“我从来没有见过米亚蒙这么低落的时候......”摩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看来法老......前法老大人的去世对他的打击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大......”
“是啊,我听说是米亚蒙一直陪着爷爷到最后一刻的,还以为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没想到居然会如此消沉......”梯奥公主也是一脸愁苦。
米亚蒙那亮丽的黄金瞳不再闪耀、张扬的俊颜也没有在展露过微笑......这可怎么办呢......
只有夜澜,最能体会这种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毕竟......他经历过两次了。
第一次恩奇都离开时,为了要保护乌鲁克应对神罚,他没有时间悲伤,只能勉强使自己振作,用繁忙来阻挡苦痛侵蚀内心;第二次吉尔加美时离开,他就像是落入了黑暗的深渊中,绝望而看不到一丝光亮,任由哀戚吞没自己。
要不是和恩奇都的约定、要不是和王的诺言、要不是埃列什基伽勒的陪伴,他可能沉沦在那自怜自艾的黑泥中无法脱身了。
“你们先回去吧,米亚蒙交给我了。”
两个孩子还是担忧,可是他们的确黔驴技穷了,也只能相信夜澜会有办法了。
“米亚蒙,你可以伤心、可以消沉,但是不要极端到饭也不吃、话也不说,这样我们会很担心的。”
“......我没有伤心!爷爷、爷爷他是去陪伴太阳神大人了,应该要感到开心!对,我要开心的为爷爷祝福! ”
“......明明,是要开心的......”
“米亚蒙,你还记得我说过的王的故事吗......”夜澜用舒缓的声音的叙说着自己的过去,却没有人知道他挖开自己伤口的痛苦。
“米亚蒙,你现在的悲痛我也体会过,但是啊......我们还活着、还要继续走向明天、还有光明的未来等着我们去开创。”
“你不用强迫说服自己要为门帕提拉法老大人的离开感到开心,你是他最喜爱的孙子,你有资格伤心、有资格哭泣,不过好好的发泄过后,请振作起来,继续在你的人生路上骄傲的昂首迈步。”
夜澜将米亚蒙抱入怀中,让他深埋在自己的胸膛:“哭吧,没有人会看到、没有人会听到,我也会忘记今天的所见所闻,所以请不要停下你的脚步,请继续张扬的绽放你的光辉吧。”
夜澜感觉到怀中孩子颤动的肩膀,却没有衣衫濡湿的感觉。
唉......这倔强又高傲的孩子,即使是这种情况,也不肯留下一滴泪吗......
似乎是绝食而体力不支、似乎是夜澜的怀抱太过温暖,米亚蒙就这么沉沉睡去,睡梦中隐隐的弯起了嘴角,大概是见到了那最思念的人吧。
隔天早晨,恢复光彩的黄金瞳狠狠的瞪着夜澜:“昨晚那将是我最后的脆弱,以后不管是何种撕心裂肺的痛苦,我都不会再失态了! ”
夜澜微微笑:“好的,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我可没有那么说,这是你自己许下的诺言,欺骗法老之孙......之子的罪可是很严重的! ”
“嗨嗨~是我自己许诺的,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看来蹭得累是王的必备属性之一呢=w=
忽地,一个娇小的身影冲进来抱住了米亚蒙:“米亚蒙你终于恢复精神了~知不知道姐姐有多担心~”
“放、放开我、王姐!你都已经到出嫁的年龄了,怎么可以如此随意地拥抱男性! ”
“没关系的!因为你是我可爱的米亚蒙~”
“......出嫁?! ”夜澜后知后觉的惊讶。
他端详了下梯奥公主的体型,也就只是十四五岁的少女,就算发育得较晚算十八岁好了,这年纪也还很小吧?!
摩西慢悠悠地踱步前来:“夜还不知道吧?公主殿下的婚约者已经选定了,婚期也定在法老大人登基之后不久。”
“是啊是啊,而且我的未婚夫就在宫中工作,这样以后我就可以常常来看你了~”比起未婚夫,梯奥公主更在乎能否和可爱的弟弟相处。
“王姐!不许捏我的脸! ”
看几人都没有觉得梯奥公主出嫁的年纪过小,让夜澜不禁反思是不是他自己太不清楚这里的文化了。
听说年代越早的人们结婚成家的年纪越小,所以十四五岁就嫁人应该也是在正常范围内......吗?
夜澜脑中仅存的常识实在是不足以让他判断在现在埃及这个年代正常的嫁娶年龄。
不过这样啊......梯奥公主会一直留在宫中,这样米亚蒙也多了一个人陪伴,前法老大人也过世了,那么他是不是也能离开了?
夜澜一直没有忘记,自己要离开埃及这个注定的事实。
他想了想,决定在现任法老正式登基后去请求他收回自己的职务,放他离开。
不过,在此之前,还要通过一个大难关。
找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米亚蒙的心情看起来也不错,夜澜向他坦白了自己要离开的决定。
“你居然还想要离开?! ”果不其然,王子殿下暴怒了,“和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你都没有产生一点感情吗?你就不会对我、对摩西、对这个国家感到留恋吗?! ”
“......米亚蒙,我早就说过了,我迟早是要离开的......”
“你就这么不将我放在眼里?!你的心中可有过我的存在?! ”
“我必须去寻找......”
“不!你不是在寻找!你只是漫无目的地在流浪! ”
夜澜沉默了。
“你在害怕甚么?为甚么不肯留下来?”
“害怕? ......我在害怕?”夜澜迷茫的反问。
“没错!你就是在害怕!你在害怕与他人结下羁绊,却又离你而去!”
夜澜看着厉声斥喝自己的米亚蒙,感觉他看起来不像是着九岁幼童,而是一个看破世间的贤者。
“说着要寻找陪伴自己的人,那么你邂逅的人们哪一个被你放在了心上?”
“你一直在拒绝,拒绝让人再次闯入你的心,所以才要在快要坚守不住心防时离开,不是吗?! ”
米亚蒙本来很有自信,夜澜对他吐露自己的过去让他觉得自己终于进入了夜澜的心中,现在夜澜却说着要离开,他怎可能不勃然大怒。
但是他也相信,愿意对他坦白过去的夜澜,在与他们的相处中,筑起的壁垒动摇了。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就是在害怕喜爱之人离去的痛苦,所以不愿意结下羁绊! ”
“前几天让我振作时还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你自己却是这不堪入目的模样! ”
“给我好好地想一想!但是,我是不会答应让你离开的! ”
夜澜抱头瘫坐,神情沉痛苦恼。
难道......他真的像米亚蒙说的那么恶劣,与人邂逅、与人相处,却为了不让自己痛苦转身就忘;不试图敞开心扉、不试图结下羁绊,只是自欺欺人地在世间流浪,行尸走肉的过着每一天?
安慰米亚蒙时说甚么要迈向明天、开拓未来,他除了憧憬着和故友重逢的那天以外,对于明天、对于未来,何曾抱有期待?
他还是只能看到过去、还是只能缅怀往昔......从恩奇都死去的那一天起,他就再也没有成长过了......
......
不!怀念曾经美好的时光有甚么错!那时的他是那么的开心快乐,有恩奇都、有吉尔、有亚伦、有乌鲁克的大家陪伴着他,哪像现在,一无所有......
不想再迈动脚步了、不想再面对明天了,就让他沉沦在回忆中吧......只要这样......就好了......
这样,就不会只有一个人了;这样,就不会寂寞的寒冷就不会侵袭自己了;这样,他就不用再忍受恐怖的孤独了......
他已经......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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