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心里佩服李嬷嬷察言观色的能力,颔首道:“嬷嬷真是火眼金睛,玉儿确实这样想过。”
李嬷嬷见黛玉坦诚相见,不像有些姑娘装腔作势,自作聪明,心里越发觉得黛玉是一块璞玉,值得雕琢。
“李家孙家甄家虽无爵位,却受到陛下宠信,依仗的就是孙家李家的老太太曾经做过陛下的教养嬷嬷。只不过陛下身边有七八个教养嬷嬷,奶嬷嬷却只有一个。故而,孙李两家人不及甄家体面。陛下的宠爱也要次一等。
“孙李两家很有自知之明,一直攀附甄家,万事以甄家马首是瞻。这才得了今日的肥缺。再说李家与孙家两位参选的姑娘,却是在甄家附学,甄家养着甄贵妃送回来的教养嬷嬷。”
甄家养着教养嬷嬷却把女儿送进林家,这中间肯定有猫腻。
正如荣府后街那些草字辈,见了宝玉贾琏都自称儿子,目的就是攀附高亲得到提拔,用王熙凤的话说,只要听话,好处多了。
黛玉笑道:“嬷嬷言下之意,两个大的马上要参选,得到甄贵妃的提点很重要,所以送进甄家,以便进宫之后得到关照。
“十岁的小姑娘送到咱们家,并非为了学习规矩,也是为了攀附?我爹爹只是四品官,很显然她们不是冲着我爹爹,我以前以为她们是冲着六位教习,前来学习真本事,如今被嬷嬷提点,又觉得不是这般了,难道是为了得到嬷嬷指点,将来攀附四皇子妃,您却又不教导她们,这也攀不上啊?”
李嬷嬷颔首,只觉得黛玉孺子可教:“姑娘真是一点就通,不过姑娘犯了灯下黑的错误,她们前来有两个目的,第一个当然是为了跟着教习们学习本事,姑娘家任凭家世如何显贵,日子却要自己过,父兄再能干总不能日日盯着吧?
“其二,孙家、李家、甄家,还真是前来攀附,林大人的官职眼下只是四品,然,林大人天纵英才,他日未必不能官至极品,除了林大人,除开孙家李家甄家,姑娘忘记了傅家,罗家,沈家,李将军家,这些人家的势力可不容小觑。”
“傅家罗家沈家的姑娘们将来必定前途不小,孙李甄三家最是会察言观色,甄家恩宠虽厚,毕竟甄贵妃无出,并非长远之计。
李家甄家孙家的姑娘前来附学,就与诸位贵女有了香火情,一个好汉三个帮,后宫如战场,也是这般。
孙李甄三家的姑娘有才有貌,家里富裕,这样的人坐上主位娘娘不够格,退一步做个侧宫娘娘最合适了。”
黛玉有些愣怔,十岁的姑娘就想得这样深远,人在江南,筹划已经到了皇宫内院了?
黛玉甚是汗颜。
前世十岁的时候,她在干什么呢?
她躲在贾母怀里撒娇,跟宝玉香菱斗嘴。
直到十一岁那年,薛宝钗这个四角俱全的姑娘驾临荣国府,她被上下的主子奴才拧起来从头到脚的跟宝钗比对,她才警觉。
之后,父亲仙逝,她的日子越发艰难起来。
十二岁之后的日子,真是风霜刀剑。
再者,前世黛玉四岁之后,母亲与弟弟就三灾八难,父亲教导黛玉也只是让她认真读书,诚实做人,从来没人教导这些人情练达,后宅手腕。
后来到了荣府,外祖母更是哄着她玩儿,也不教导这些,她是用生命的代价才参透了王氏的伪善,荣府上下的狠毒。
李嬷嬷见黛玉沉吟,笑道:“姑娘吓着了吧?”
黛玉摇头:“吓到倒不至于,只是觉得长大之后好麻烦。”
李嬷嬷顿时笑了:“姑娘真是一言中的,这也是富贵门庭教养姑奶奶的缘故。像是姑娘,如今身边教养嬷嬷就有三四个,教习六人,再有奶娘,大小丫头十几个。姑娘算算,姑娘一脚迈出去,后来跟了多少人?
这是姑娘沾了令尊的光,将来出嫁了又是一番光景,姑娘的行情就跟着夫家水涨船高。
像是姑娘,等到及笄,林家的门楣只怕还要往上升,姑娘的格局还要往上涨,那时候,只怕要八抬大轿,丫头婆子成群侍卫结队呢。“
黛玉知道,她这辈子要顶门立户,夫君家的荣耀就不要想了。却是不声不响,默默受教,心里想着王氏曾经的嫉妒之言,母亲当初做公府千金,一脚迈八脚出。
当时王熙凤好几次回味,羡慕的了不得。
自己如今也不遑多让,上次偷溜出去玩一玩,丫头婆子小厮侍卫,何止八只脚?只是黛玉心里却没有丝毫高人一等的荣耀之感。
林家女学女公子搭建的粥棚被府衙接管,女学复课。
杨倩却退学了。
她父亲杨连升革职查办押解进京候审,杨连升因为玩忽职守,百姓死伤惨重,难逃一死。
杨家家眷无论官卖还是发配,女眷的下场堪忧。
这一回就连惯常快言快语的沈如梅与李庆莲,也学会了沉默如金。
昨日还是同窗,转眼就跌入泥潭。
小姑娘很显然修炼不到家,一个个受了惊吓。
随后,孙嫚孙婧李馨李馥也来辞行。
却是这次李家孙家给甄家进贡银钱的事情发了。
四爷说了,既然李家有钱送礼,不如把拖欠户部的八十万税银结清了。正好用于这次抗洪救灾,安置灾民。
李家也欠下国库六十万。
这一来,孙李两家的子女还有什么脸面上女学,学习高雅情趣呢?
四爷已经勒令孙李两家限时还债,否则就要抄家抵债。
据说李家孙家两家参加选秀的资格很可能保不住了,小姑娘们就不需学习了。
四位姑娘前来辞行,傅菁罗慧沈如梅李庆莲黛玉几个眼圈都红了。
姑娘们虽然相处时间不长,贵女们各有傲气。
然,孙嫚孙婧李馨李馥都是温柔的性子,又聪明伶俐,大家相处不错。
且这次辞别并非简单的分离,很可能一去不复返。
李家孙家一旦获罪,瞬间就是家族倾覆。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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