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醒来琢磨梦境,脑海中掀起惊涛骇浪,这一刻,黛玉醍醐灌顶一般,霎时间清明无比。
她一贯厌恶神神叨叨的癞头和尚,马道婆之流,满口胡诌什么金玉良缘,致使她在荣府的处境艰辛无比。
在黛玉心里,什么神婆道士,和尚尼姑,不过是些骗吃骗喝的神棍无赖。
而今,癞头和尚之言却利剑一般击中了黛玉心中隐痛:她祖上列侯,世代书香,家有慈父,何苦背井离乡,受那千里奔波离乡之苦,吃那寄人篱下腌臜气?
即便命运乖张,命里注定夭亡,她也要死在故里,落个清白干净!
与其骨肉分离,贴上数百万家财,还要受尽折辱磋磨,何妨用有限的生命,陪伴老夫膝下!父女相依度余年?
如此,自己不用临死望断家乡路,父亲也不至于濒死引颈盼望亲生女!
最终落得个生死两茫茫!
黛玉攥紧粉拳,心中一道光亮闪过,薛家母子们借口癞头和尚促成金玉良缘,自己何妨借用一回,谋他一个骨肉相依?
黛玉眼眸里顿生一股坚毅之色:“来人,雪雁,翠鸣……姑娘饿了!”
雪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着黛玉的呼唤,如闻天籁,惊喜交加:“姑娘?姑娘?是您说话吗?”
黛玉蹙眉,点点头儿:“有粥么?我肚子饿……”
“有有有,一直都准备着呢!”
雪雁喜滋滋奔出房门,正跟进门的翠鸣撞了个满怀。
翠鸣心生不悦,皱眉斥道:“你个丫头,跟了姑娘也有半年了,如何还是这般毛躁?惊着姑娘,仔细你的皮!”
雪雁却一把捉住翠鸣,喜滋滋的说道:“翠鸣姐姐,大喜事啊,姑娘醒了,嚷嚷饿了要喝粥呢,我是着急去熬粥呢。”
翠鸣顿觉喜从天降。
大夫们都道姑娘伤心过度,不吃不喝,以至神魂涣散。若是能化开忧思,开了胃口,便是转机。
姑娘如今知道饿,有救了!
翠鸣三步并两步,两步当一步,飞一般扑进房内,握住黛玉瘦弱的小手,泪盈满眶:“姑娘?姑娘啊,你终于想通了吗?”
黛玉一旦有了求生之意,顿觉饥饿难忍。
此刻,她正有气无力等着吃食,瞧着翠鸣虚弱点头:“平日总说我,你今儿,今儿倒是哭什么呢?吵的人,脑瓜仁儿疼。快些,伺候,姑娘梳洗吧,你们这阵子,这阵子,懒惰的也……”
话未说完,黛玉又是一阵咳嗽。
翠鸣忙着将川贝雪梨汁水喂给黛玉。
黛玉喝了几口,好多了,推开茶盏:“足够了!帮我梳洗吧!”
翠鸣听着姑娘娇俏声音,如闻天籁之音,忙着搀扶黛玉起身,忙叨叨替黛玉梳洗打扮起来。
黛玉这一阵子实在清减的狠了,面色苍白,体态越发羸弱,真正像是美人灯。
翠鸣真有些担心大风吹吹,黛玉会凌风飞去。
翠鸣有心替她打扮一番,却在孝期,这才想要梳个发髻折补折补。
却是黛玉开言道:“无须多事,就把那细白布,撕下一条来挽住头发也就是了,反正也不出门。”
翠鸣张了张嘴,瞅着姑娘坚毅的眸子,只得应了。正在此刻,黛玉忽闻一阵木鱼声响,却是那了然和尚唱着好了歌在门口化缘。
黛玉心血一阵翻滚,开口道:“谁在外面?”
一个婆子躬身而进:“姑娘有甚吩咐?”
黛玉道:“去把门口和尚带去老爷书房。”
婆子讶异:“什么和尚?姑娘如何得知?”
黛玉皱眉:“这木鱼‘梆梆,梆梆’敲得山响,难道不是和尚是道士?”
婆子闻言,直觉惶恐。
这里是深宅后院,哪里来的木鱼声呢?
姑娘莫不是病体越发沉重了?
黛玉见不得这样痴傻之人,顿时冷了脸。
翠鸣此刻自外面进来啐道:“嫂子是办事老人了,你管什么姑娘从哪里知道?有没有的,你去前门看看何妨?难不成还怕走细了你的腿?”
雪雁差点笑出声来,这个婆子肥硕如猪,这才懒得动弹。偏生翠鸣却说怕走细了腿!
那婆子脸红耳赤,低头垂脑,诺诺而退。
翠鸣忙着替黛玉梳头:“姑娘且顺顺气,为这样的憨货生气不值当。”
黛玉微微摇头:“我生什么气呢,只是想着母亲在日说一不二,谁人敢龇牙呢?”
心里却想着,自己在贾府最后一段日子,不光下人懈怠,紫鹃领取月例供奉,也是一日晚似一日,若非贾母一直暗中送钱,只怕脂粉香胰子也买不起了。
自己奄奄待毙,平日捧着自己,奉承自己的那些人,俱都消失了,就连说待自己如亲生的薛家母女,也都绝迹了。大约都去了宝玉的新房吧。
可见之前一切甜言蜜语,都不过是为了哄骗自己,谋求利益而已。
黛玉一时间只觉得眼睛发酸,曾几何,自己真是拿宝钗当亲姐姐啊。
哪里知道,她却陈仓暗度,偷偷与宝玉订了亲,阖府上下只是瞒哄自己一人而已。
黛玉淡淡的苦笑,那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看不上的那个絮絮叨叨的二木头迎春,才是那个最看重自己的姐妹。
黛玉这里正在黯然神伤,雪雁已经提了食盒回来。
奶娘颠颠提着个银吊子进屋,却是她赶着熬制的冰糖燕窝粥。
黛玉瞅着这冰糖燕窝银吊子,又是一愣,无端端再次想起薛家母女来。
真是画皮画肉难画骨!
黛玉舀了两勺冰糖燕窝,嘴里只觉发苦,遂丢开了。却是接过雪雁熬制的青菜糊糊,抿了两口,甚是对味儿,慢慢的竟然把一小碗稀粥都吃干净才放手。
奶娘搂着黛玉只念弥陀:“菩萨保佑,太太您显灵了!”
不说如海这边疑惑丛生,却说黛玉一梦而醒,万事通透,觉得眼下最为重要的事情,就是父亲的身体。前世父亲小病拖延,以至于拖成大病,等到重视,已经晚了。
黛玉重病乃是心病,这一理顺心思,顿时觉得浑身轻松了。
却说如海有心黛玉的病症,四处查访名医,果然得了个有名的大夫,说起这个老夫子与林如海有旧,昔年他被对头陷害,买通奸人讹诈摊上人命官司,要问斩刑。是林如海察觉个中冤情,仗义替他斡旋,虽不能恢复他的名誉,总算替他留下一条命来。
他一场官司荡尽了家财,儿子被人暗算失足落水,老妻一怒而亡。只剩下十三岁小女儿相依为命。还是如海帮办盘缠,他才得已把老妻儿媳灵柩送回乡下葬埋,一年过去,如今竟然家无隔夜粮。
仇家把他的名声败坏殆尽,若要恢复往日荣光,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离开故土讨生活,他又年老体弱不能成行。
计穷处,他想起恩人如海。
这位许夫子之前常常进府替夫人姑娘请脉,想着不如投身林府,这才折返扬州,一来报答如海之恩,二来躲避仇家陷害,三来也替自己找个栖身之所养大孙女。
熟料回道扬州方才得知,菩萨一般的贾夫人竟然仙逝了,恩人独女缠绵病榻。老先生赶上门来祭奠一番,求见如海,愿意将身投靠,为自己与孙女寻个吃饭之所。
老夫子可是闻名遐迩老郎中,如海清楚,若是有人引见,许老夫子进太医院也是够格的。这样的人才愿意投靠自己,如海真是喜出望外,忙着应下。
如海吩咐,替她爷孙收拾一个小院子居住,并替他们在小院子里置办了个小小药铺。
老夫子亲自拿脉,她孙女许珍珠,今年十三,跟着祖父学医,亲自替黛玉煎药,不出三日,黛玉竟然病体痊愈了。
老夫子察觉黛玉天生不足,有心让黛玉练习五禽操,却又怕孟浪了,必定黛玉乃书香门第世家女。
故而,他回头跟如海建议,说道黛玉体弱,不宜过多涉猎诗词歌赋,有伤心神,不如学习勋贵人家,替大姐儿聘请一个善于骑□□奇嬷嬷,教导规矩礼仪,练习拳术剑术,意在让黛玉多运动,多出汗,把体内寒毒排泄出来。
黛玉整日窝在房中哀思落泪,即便强壮的身子也受不了。
如海深以为然。
黛玉心中正在谋算今后的出路,听闻这个主意,正合心意。
黛玉担心父亲当初病死是人祸,不想家中有外人踏足。遂道:“我看夫子的五禽戏太极剑就很好。”
林海得知黛玉的思虑,十分欣慰:“安心吧,父亲还有几个可以托付之人。”
黛玉一想也对,父亲纵横官场半辈子,谁没有三五个朋友呢!
黛玉是个性子急得,翌日开始跟着许老夫子练习太极剑。黛玉很喜欢这种肉中带钢的招式,觉得很适合自己修炼。
时光如水而逝,转眼到了二月下旬。
黛玉的身子大有起色,这日练习完了太极剑,身上暖烘烘的正在佛堂抄写金刚经,预备送去寺庙供奉,替母亲祈福。
黛玉抄经一般都是在静室焚香,不许人打扰!
翠鸣却敲窗道:“姑娘,奴婢翠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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