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破烂的木板门缝内透出一双锐利的眼睛,带着审视与谨慎,目不转睛的盯着远处的医院。许久后,大门的人终于走开,几分钟后,换了另一批卫兵巡视。

    门后的人收回视线,围坐地上看地图的队友,立即抬头看向他。

    陆锦城看了一眼时间,走到圈子中心蹲下,而后在标志医院的位置上,点了一个小红点。

    “后门和前门是三十分钟换一次岗,左右两边回廊是十五分钟,狙击手位置估计在二楼两侧,还有三楼的最高点。守卫很严密,唯一一个突破口是在左边,穿过墙后就是一扇窗,可以进入走廊。”陆锦城一边说一边在纸上画了一个简易图。

    刚刚接到命令,除了救出医生以外,还要务必拿到叛军手里的U盘。虽然没有明说里面的东西是什么,但也可以猜测到一二。

    伊维亚副总统消失了一个月,虽然一直没往外公告,加上叛军最近的躁动,自然有各种猜测。

    想到那项任务后面的那句话,陆锦城不禁皱了皱眉,必要时放弃前一项任务。

    意思也就是,必要时可以放弃医生。

    一个U盘,竟然比人命还重要么。

    “那我们只有等天黑才能行动了。”蹲在一旁的陈文叼着一根棒棒糖说道。

    “嗯。”陆锦城应了一声。

    “那这一次还是我和小付两个人去救人,队长你们接应。”另一边的高个子男人看向他道。

    小队一共七个人,一向分工明确,两人突进,两人掩护,两人狙击,一人留守负责通讯。

    夕阳的光辉从窗缝穿过,在黑暗密闭的小小空间里,如同石缝里长出的草,充满希望。

    队员们看着自家队长,眼神坚定,只等一声令下。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后,他终于沉声道:

    “不,这次我去。”

    夜幕降临,沈肆被困在手术室里已经整整一天,除了不断监测病人的生命体征外,什么也不能做。

    沈肆观察过其他三个人,他们都是伊维亚本地医生,因为语言不通,沈肆很难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每一次沈肆想要走到靠近门边或者窗户的时候,他们就会很警惕的看着她,似乎怕她会逃跑从而牵连自己。

    从她们的谈话,勉强零零散散的听懂了几个词语和句子,之前那个医生,就是因为想要逃跑被发现才被枪毙,而他们也因为知情不报,被教训了一顿。

    现在他们似乎放弃了逃跑的念头,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的做着手上的工作,只是每当沈肆有什么动作,就会立刻被监视。

    所以她暂时放弃了逃跑的念头,等到晚上再行动。

    星宿升起,凉风裹着空气里的烟火味悄然无息的吹进房内,沈肆坐在地上,手微微动了一下。

    抬眼看向窗外,乌云蔽月,一片漆黑,除了几颗暗淡的星星,便再没有其他。

    抬手看了看时间,眼眸低垂,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吧。

    就在此刻,几道身影利索的从围墙上翻过,轻声落地,隐匿于黑暗中。

    约摸七点,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沈肆抬起头,看见一个男的围着脸,手里端着吃食走进来。

    沈肆抬头,看了一眼,便低下头自顾自的编着不知从哪里扯来的红绳,准备做一个中国结。

    不一会儿,那个男人端着盘子走过来,停在她面前。

    沈肆没在意,那人却蹲了下来,然后把食物直接端到她眼前。

    沈肆抬眼,四目对视,仿佛她要是不接,那他就不走了。好一会儿,她终于伸手接过托盘。

    那人看着她欲言又止,可门口的守卫已经开始催着了,他便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咔拉一声,门再次锁上。

    沈肆一手背在身后,手心紧攥,紧紧的盯着那扇门,要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她全身都在轻轻颤抖。

    过了一会儿,简单吃了些东西后,沈肆从地上站起来,看了一眼床上的病人,然后走过去,带上手套,拿起一旁的注射器,准备喂食。

    那三人看了她一眼,见没有什么异常之后,便又回过头开始吃饭。

    沈肆反捏着胃管一端,抽了一管温水准备喂的时候,床上的人忽然悠悠转醒。

    沈肆愣了一下,这是她今天第一次看见他清醒过来。

    她把注射器与胃管连接,回抽后缓慢推入。

    然后一边推,一边在空余时间去看病床上的人。因为疼痛的折磨,那人已经瘦的只剩皮包骨,两只眼睛凹陷,只剩一层皮肤覆盖在高高的颧骨上,头发竖起。身上插着各种管道,因为怕他挣扎,四肢都用束缚带绑着,像是一个怪异的稻草人。

    他眼眸有些浑浊,在灯光下稍显呆滞,他缓慢的移动脖子,把视线看向她的手臂处。

    沈肆也低头看了一眼,只见手臂处的红色五星红旗标志在白晃晃的白大褂上显得格外鲜艳。

    他张了张嘴,试图说话,最终却只发出啊啊的嘶哑声。

    沈肆见此,放下胃管与注射器,端起一旁的小杯子,拿着大棉签沾了沾水,然后放到他嘴边。

    他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含着棉签开始用力汲取水份,反复几次后,他终于摇摇头。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说了一句话。

    沈肆没听清,把耳朵靠近了些。

    他又重新问道:

    “Are you Chinese?”

    这一句终于清晰了些,沈肆稍微退后,然后点头。

    他勉强扯了一个微笑,然后道:

    “伊维亚和中国是朋友。”

    这一句他用的是中文,不是很标准,但是依然可以听个大概。

    沈肆也对他笑了笑,道:

    “yes.”

    下一刻,他抓住她的手,恳求道:

    “please,help me.”

    十分钟后,沈肆走到门口,敲了敲门,守在门口的士兵回过头,凶神恶煞的用伊维亚语问:

    “干甚么?”

    “厕所。”沈肆也用伊维亚语回了一句。

    门卫两人交换了眼神后,便打开门,然后那着□□对着她,道:

    “举起手,走。”

    沈肆顺从的举起双手,走了出去,士兵则拿着枪跟在她身后。

    手术室到厕所的距离很近,不过二十来米,但一路上却戒备森严,一路走过来就有四五个人站岗。

    路过一间房,里面坐着十几个叛军,正在打牌。见有人经过,便立刻齐齐的看过来,眼神警惕狠厉。

    因为她是这里唯一一个女性,所以那些眼神中有很多不怀好意,那视线就像蛇信子一般,粘腻又阴冷,令人作呕。

    若不是因为她现在还有用,或许她就不会好好站在这里。

    沈肆皱着眉头,强忍不适的走过走廊,踏进厕所。

    关上门后,沈肆看了一眼手表,心里默默倒数,在秒针刚好走完一分钟的时候,不远处的手术室突然传来刺耳的心电监护警报声,然后是一阵慌乱急促的脚步声。

    药效发挥了。

    沈肆放下手,看了看厕所四周,拿起一旁的拖把,把抹布踩在脚下,用力一蹬,抹布便与木棍分离。

    外面的守卫也听到了声响,便立刻开始咚咚咚的敲门。

    “开门开门快开门!”

    沈肆躲在一边,一手把棍子背在身后,一手打开厕所门,在士兵走进来那一刻,双手合一,利落下棍。

    木棍正中颈□□位,士兵砰然倒地。

    扔掉棍子,把人拖进厕所,然后把木棍卡在门把上。

    拍了拍手,看向外面洗手台上窗户,然后一脚踩上洗手台,利落的爬了上去,推开窗。

    掰着窗户边缘,正准备从那里爬出去的时候,忽然从那边也伸过来一只手。

    沈肆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反应过来,抄起脚下的铁罐就想下手。而此刻那人已经半个身子挂上了窗台。

    当看清来人的时候,四目相对,两人同时停住动作。

    那人率先伸出手,眼眸如星,沉声道:

    “我们是中国驻伊维亚联合部队,任务是营救沈医生,请跟我走。”

    那一刻,月亮升起,乌云退散,银色的光华从他身上撒落,仿佛整个人像是镀了一层光,五官深刻俊朗,他是那么耀眼。

    而他的声音沉稳而又富有磁性,沈肆这一刻忽然想到了北欧故事里的海妖塞壬,那个用声音来迷惑过往船只的妖精。

    下一刻就会让你失去理智,沉溺于它的声音,自愿献出生命。

    沈肆看着那只手,忽的扬起唇,笑颜如花。

    她义无反顾的握上那只手,温暖而又厚实。

    管他是不是妖精,就算是,她也认栽了,死也死得心甘情愿。

    谁让她已经是艘危船,既然如此,何不放手一搏,和这只妖精一起坠下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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