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肆是在一间狭小的房间内醒来的,她支撑着地面坐起来,头痛欲裂得让她不禁□□了一声。抬手摸上后脑勺,便摸到一个明显的大包。
她闭上眼,好一会儿才回忆起晕倒前的景象。
突然出现的叛军从背后袭击了他们,李敏林为了保护她被射中。
副队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倒下,可叛军已经近在咫尺,是放弃她们关门以保全所有人,还是顽强抵抗全军覆没。
那一瞬间他脑袋里闪现了很多种可能,可是沈肆却毫无犹豫,她转头看着几步以外的叛军,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抱起怀里的人,用力的一把李敏林推了过去,然后大吼:
“关门!”
副队双手连忙去接,等他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只看见快速合上的门缝里,后面的叛军一拥而上,还有她身后高高举起的木棍。
沈肆一只手抚上右眼眼皮,那是鲜血溅落的位置。
那温热的血液溅落的感觉,是那么烫,那么粘稠,仿佛至今都还没有凝结。
手里的血腥味浓郁而又刺鼻,沈肆放下手,看着手上,还有白大褂右胸口位置已经有些干涸到发黑,有些却依旧鲜艳的血迹,眼里划过一丝绝望。
再一次,再一次的,她没有抓住想要留住的人。
作为医生,她无比清楚,那是心脏的位置。
那一枪,如果是打在她的心口,那该多好。
沈肆掩面,多年未有的窒息感卷土重来,仿佛要把她淹没。
她见过无数次的死亡,每一次都刻在她的心上,每一次,她奋力抢救,与死神过招,可都没有用。
而这一次,她甚至没来得及做些什么。
咔啦,外面传来开锁的声音,沈肆放下手,眼神如同利剑,死死的盯着那扇门,手心紧握身后的断桌腿,如同一匹蛰伏的狼,冷酷又凶狠。
如果不是眼角那一抹微红,谁也不会察觉到刚刚她那一刹那的脆弱。
这一边,全员无声的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而沉寂,只有小护工还在拼命的在给躺在地上的人做着心肺复苏。
仿佛这样,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就会再次睁开眼睛,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梦而已。
地上的泥土染上血液后变成暗红色,干涸后粘成一块一块,与周边黄色的泥土格格不入。
看着胸腔因为按压而上下起伏,副队别过脸,眼泪瞬间从眼角滑落,在粗糙污秽的面容留下一道泪痕。
这个傻小子,让他不顾一切保护沈医生,他就真的听了,可用的却是他的生命。
真傻,真傻,真是太他妈傻了。
都到那时候了,还谨记着队长的交代,让他不要骂脏话。
怎么就那么老实,那么听话。
副队咬住拳头,把脸别向一边,哽咽出声。
他不说了,他再也不说了,小林子,你还能回来吗?
在死亡面前,生命是如此脆弱。
见小护工没有停下来的念头,副队也顾不得衣服脏不脏,直接把眼泪抹在袖子上,然后红着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声音沙哑中带着一丝颤抖:
“别按了,他难受。”
小护工抬头看他,似乎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让自己停下。
他那么怕痛的一个人,这么按着,指不定有多难受。
他吸了一下鼻子,然后对身后的高郉道:
“小高,你把包里的五星红旗给我。”
听到他说话,所有人齐刷刷的看着向他,然后默默的站起来。
高郉从背包里掏出国旗,一步一步的走上前,眼眶红通通,他咬着下唇,强逼眼泪不掉下。
其他三人也走上前,抖开国旗,一人拿着一角,泣不成声。
“全体都有,向前看,齐步走。”副队站着笔直,喊道。
四人齐齐转向同一方向,昂首挺胸,踏着稳健一致对外步伐,走向他们的战友。
鲜红的五星红旗下,是无数爱国的军人和百姓,我们心向着祖国,用无数身躯前赴后继。
我们为生命,为自由,为和平而战,即使死亡。
五星红旗缓缓落下,覆盖在小小士兵的身上,高郉看着他苍白冰冷的身躯,在手放下的那一刻,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他眼睁睁鲜活的队友牺牲在他眼前,明明昨天大家还笑着说好,一定会活着回家。
小林子下个月就可以回家了,可现在却……
“全体都有。”副队喊道:
“脱帽,敬礼。”
大家齐刷刷的摘下帽子,右手放在脑勺旁,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有一双双红着的眼眶。
站在一旁的老医生护工和担架上的病人,还有那四个伊维亚士兵,互相看了对方,下一秒,不约而同的,也颤颤巍巍的把手放在耳边。
这一刻,不论国籍,不论身份,真诚又郑重的献上感谢和致敬,感谢中国,致敬中国军人。
“礼毕。”
副队放下手,戴上帽子,擦了一把眼泪,然后对身后的人道:
“走,我们去救沈医生。”
你未完成的遗愿,由我们来完成,你想守护的人,由我们来守护。
门被打开,刺眼的阳光从来人头顶倾泄下来,刺眼。沈肆眼睛一眨不眨的迎着光看向来人,那眼睛里的光仿佛要把人灼伤。
来人拿着枪,漆黑的枪口对着她,用英语道:
“把手放在头上,站起来。”
沈肆第一反应是先看向他身后,果不其然,身后还跟着两三个叛军。
守卫森严,似乎对她严加看管。
她立即松开手中的桌腿,放弃抵抗,举起手。
见她没有反抗,叛军让开通道,对她道:
“走。”
沈肆站起来,走向门口。
出了门,沈肆这才发现,她居然又回到了医院。
刚刚她所在的位置是在后门的一个处置室。
她不紧不慢的一边走,一边不着痕迹的查看,后门一共有七八个人把守,每个走廊拐角也有两个。
拐过大厅,只见大门已经被锁起来,还用更多的沙袋垒成一道墙,几个叛军围坐在门前打牌。
一抬头,左右两边的窗户隐蔽处露出几把枪杆子,夹杂在旗杆中,如果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来。
沈肆还想继续看,身后的人就推了她一把,厉声道:
“快走,不准看。”
沈肆收回目光,跟着他们走向手术室方向。
还没到门口,一个本地的医生就被粗鲁的推了出来,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因为是当地方言,她听不懂。
那个医生看见她像是看见救星一样,嘴里喊道:
“help me,help…”
还没等他喊完第二声,身后的叛军就掏出枪,对着他脑袋开了一枪。
那个医生的表情狰狞,眼里的惊恐都没散去就倒在她面前。
鲜血洒了一地。
沈肆猛的抬起头看向那个叛军,眼神倏然狠厉。是他,是他朝敏林开的枪!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强烈,那个叛军也看了她一眼,随即就不在意的踢了一脚倒在地上的医生,然后走开。
沈肆眼底深沉,一股冷意由内至外的散发,让人不禁一颤。
深吸一口气,把情绪压制下去,走进手术室。
进了手术室内,沈肆才发现,里面不止一个医生,竟还站着两三个。
见她进来,只抬头看了一眼就没有其他反应了,仍旧是该做什么做什么,仿佛已经习惯了。
而手术台上躺着一个人,大着肚子,呼吸孱弱,头上和手脚都连接着各种仪器。
沈肆还没看清,一个似是首领的男人走了过来,挡住她的视线,然后英语和她道:
“治好她,放你走。”
言简意赅,然后往她怀里塞了一本病历。
想到刚刚被拉出去枪毙的医生,沈肆皱了皱眉,打开。
腹水,蜘蛛痣,一切症状表明,肝癌晚期。
已经到了末期,根本无计可施。
当下她合上病历,举起手,一脸冷漠道:
“你们知道,这根本已经无法救治。”
肝癌晚期病人到了后期,几乎就是等死,而且还要承受全身剧痛。
说完,那个叛军首领就立刻举起枪,抵着她的脑门,道:
“我不管,你必须让他活着。”
看他的模样,似乎这是一个重要的人,他说让他活着,估计也仅仅是活着,至于是昏迷或清醒,他并不在乎。
沈肆忽然想起之前看到的一则新闻,说是伊维亚副总理病中被挟持,至今下落不明。
沈肆再看了一眼病历上的名字,了然。
是他没错。
他们恐怕是要挟持副总理和政府进行交易,因为不能让他死,所以一直在找医生,不停的占领医院。
一旦他死了,那么一切交易都成空,所以这些医生都是被抓来照顾这位副总理。
至于什么治好就放她们走,纯属屁话。
只怕这位副总理一断气,她们也就跟着没命。
沈肆看着躺在手术台上的男人,眸色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一边,副队带着人刚走出电厂大门,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他按下免提键,喂了一声。
而后那边呲呲了一下后,低沉的男声从那边传来,沉稳而又有力量:
“这里是中国驻伊维亚联合部队,我是111小队队长陆锦城,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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