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房间被几束光照亮,这寂静的空间里,时不时能听见从外面传来的枪击声和爆炸声。
曲悠身处暗角,身子一抖,下意识的更靠近光源。那些黑暗,没有光的地方,仿佛有无数张牙舞爪的怪物,只待你一分心就把你拖入深渊。
“曲悠,准备新三联。”
沈肆微凉的嗓音把她从乱七八糟的想象中拉回来,曲悠立马反应过来,然后转身去拿药。
沈肆这才回头,稳住声音对杨琼道:
“来,深呼吸,先休息一下。待会儿痛的时候闭上嘴憋住气跟我一起用力。”
杨琼勉强打起精神,听着沈肆的话开始深呼吸,可还没休息完,新一轮的阵痛又重新开始。肚子和□□仿佛要撕裂了一般,杨琼咬住牙,想要忍住,可下一秒,却忍不住的叫出声。
声音嘶哑又带着无限痛苦,曲悠拿着安瓿的手一抖,脆弱的玻璃安瓿瓶立刻在地上摔得粉碎,药液溅了一地。
沈肆听到声响立刻回头,她现在已是□□乏术,下意识的眉头一皱。曲悠反应过来,立马拼命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因为药品稀缺,在这里摔坏一支药液,就相当于让病人减少了一分好起来的可能。曲悠当下整个人眼泪就涌了上来,心里满是愧疚。
这些天的胆战心惊和枪声,让每个人的精神绷得紧紧的,像一根弦,稍有刺激就立马断开。
沈肆目光稍柔,温声安抚道:
“别紧张,10%GS40毫升,地米10mg,维C1g静脉推注,听明白了吗?”
许是沈肆的声音带有魔力,曲悠感觉情绪似乎平和得多,抬起手用衣袖把眼泪擦掉,点点头,转身继续加药。
“来,深呼吸,把力气都往下用,屁股抵在我手上。”沈肆一手护住会阴,一手在宫口用大拇指和食指不停旋转,帮忙扩张松弛会阴口,好让胎头更好下降。
此时的会□□已经张成了一个小皮球大小的圆圈,在沈肆手指的扩张下隐约可见黑色的毛发。那是宝宝的头,已经近在咫尺,可又远在千里。
如果宝宝的胎头再不下降,就会造成胎儿缺氧,从而引起宫内窒息,这是最危险的症状之一。
曲悠推完药后也非常着急,看着胎头迟迟不动,恨不得伸手进去把宝宝拽出来。
“琼姐,加油,宝宝就要出来了,你再用几次力,千万不能放弃。”曲悠打气道。
杨琼无力的点头,哑声道:
“我……我想喝口水。”
有人说,如果把疼痛分成十个等级,人体骨折才达到七级,而分娩可达十级,就像十根肋骨同时断裂。那种疼痛,不敢想象。
所以生孩子就等于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其危险程度,可以想象。
喝完水后,杨琼感觉自己又有了一些力气,然后目光坚定道:
“我可以开始了。”
又是新一轮疼痛的开始。
产房门外的郭瑜来回踱步,时不时的就往里面看一看。微弱的灯光从门缝中漏出,紧紧的抓住他的心脏。
那里面的,都是他的命啊!
陈思清眼睛都要被晃花了,他扶了一下眼睛,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郭主任,你要相信沈肆,她一定可以的。”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但都已经这节骨眼了,只能相信沈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情况还是不太乐观。
沈肆脱掉手套,然后对曲悠道:
“开包,准备上台。”
洗手,擦干,穿衣,带手套,全部准备就绪。
“加2.5单位缩宫素,然后给我开一只利多。”
沈肆一边用手试探着宫颈,一边转身拿注射器。
曲悠往输液瓶里加完药,就赶紧掰开一只利多,把描绘有日期和名称的那一面面向沈肆。沈肆一边抽,一边快速浏览一遍。
然后把手抵在会□□右下内侧,消毒,排掉注射器内空气,然后注射。注射完一边再以同样部位注射剩下的一边。
注射完后用纱块按压注渗血,静等药液发挥作用。
杨琼此刻已经感觉不到针扎的刺痛,宫缩带来的疼痛远超过千百倍。
麻醉得差不多后,拿起一旁的手术剪,两指放在会阴内侧预防剪到胎儿,然后咔嚓一声,会阴侧立刻整齐被剪开,鲜红的血液渗出。
拿起一旁的纱布按压伤口,然后抬起头对一旁的曲悠道:
“东西拆好了就上台,等会儿宝宝出来就交给你处理。”
现在人手奇缺,本地的医生护士早就跑的差不多了。
曲悠点点头,立马出去洗手。
侧剪是为了胎头更好的出来,注射利多则是为了松弛会□□肌肉,让它变松变软,避免大面积裂伤。
“待会儿你上去帮琼姐按压。”沈肆按了按杨琼的□□,以此刺激排便的欲望,让她不自觉的想要往下用力。
按压子宫其实就是是借用外力帮助胎儿排出,多数是用在宫缩乏力或产程过长的情况。
“琼姐,待会儿痛的时候你和悠悠一起用力,再一阵子很快就能出来。用力一定要长一点,不要张嘴呼吸,憋住气,争取一下就出来好吗?”沈肆耐心的叮嘱道。
如果有条件的话,当然是建议直接手术剖比较安全,但是现在整个医院都停水停电了,也没有备用电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恢复供电。
杨琼也知道不容易,她躺在床上没说话,趁着宫缩停止的期间深呼吸,尽快恢复体力。
此时她的脸上已经是一片湿润,眼角的水渍已经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汗水,嘴唇因为用力过度,已经有些破裂,渗出的一丝血液,干涸在表皮。
不一会儿,杨琼抓住床沿的把手,用力,道:
“来了。”
沈肆和曲悠视线相对,点头,开始用力。
杨琼感觉自己的肚子仿佛整个都要炸开一样,无论是肚子,腰椎,肋骨,还有□□,都在叫嚣着疼。
那种疼是什么样的呢,像针扎?不对。像撕裂。感觉就像下一秒整个身体都会被撕成两半,骨头也变得粉碎。
身体在用力,意识却在沉沦,她感觉自己像是一艘船,在海上飘啊飘,而后一个巨浪打来。整个人都沉入海底,她看着头顶的那丝光亮,拼命的向上挣扎,她想要抓住。可身子仿佛有千斤重,怎么也使不上劲,她累了,想要放弃。
这时,她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一声高过一声。
“琼姐,琼姐,琼姐……”
曲悠一边用力往下按压,一边看着目光有些涣散的杨琼,焦急的喊着。
孩子已经就在门口,如果杨琼不一起用力,她的按压是没有用的。
杨琼意识开始回笼,眼睛也开始聚焦,她不能睡,她一定要把宝宝生下来。
而后,她抓紧把手,浑身突然充满力量,把所有的力气往下沉。
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挣脱桎梏,从她身体里滑出来,而后整个人都变得轻松。
曲悠跳下脚凳,看着沈肆手里的弱小生命,兴奋得喊出声:
“生了生了,琼姐,生了。”
沈肆一手固定宝宝的脑袋,一手拿起一旁的吸球吸出宝宝口腔里的羊水,而后,宝宝终于响亮的哭出声。
那声音是如此美妙,带着无限希望和生机来到这个世界。
当婴儿的哭声响亮传出的时候,陈思清立马贴在门上,再三确定,然后连头都没转,兴奋的对身后的郭瑜喊:
“生了生了生了,琼姐生了。主任,琼姐生了!!”
果然还是沈肆厉害,还好生出来了,呜呜呜~陈思清默默在心里掬了一把眼泪。
好半晌,陈思清才突然意识到身后一直没动静,一转头。他就看见自家主任已经满脸泪流,他死死咬着下唇,眼睛直直的看着门内,控制不让自己哭出声。
此刻无声胜有声。
等处理好推回病房的时候,郭瑜立刻上前,低头抵住妻子的脑袋,夫妻俩眼泪又冒了出来。
好一会儿,郭瑜才哽咽着声音对她道:
“辛苦了,谢谢。”
辛苦你那么努力的把宝宝带到这世上,谢谢你平安的回到我身边。
“为你,我愿意的。”杨琼伸手擦掉丈夫脸上的泪水,轻声道。
郭瑜把脸靠在她脸上,没说话。
曲悠看着这一幕,感觉眼泪又要出来,她捂住嘴,就要哭的时候手肘突然被旁边的人撞了一下。
曲悠立刻瞪他,眼里明晃晃有话快说。
见她接受不到自己的信号,陈思清无奈的扶了一下额,然后轻轻咳嗽一声,道:
“对了,曲悠啊,宝宝性别出生时间和体重你还没告诉我们呢。”
话音落下打破了环绕在夫妻两人的悲伤气息,郭瑜立刻变得激动起来,他抬了抬眼镜,道:
“宝宝情况怎么样?还好吗?”
曲悠这才忽的反应过来,赶紧点头,急忙道:
“20:30分出生,是个男宝宝,四斤七两,出来的时候羊水比较浑浊,师傅已经帮他洗了胃,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因为是早产儿,体重自然比较轻,看起来也比较孱弱。
郭瑜看了一眼躺在杨琼臂弯处的小小人儿,眼眶又红了些,他温声道: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杨琼这是也打起精神,然后看向曲悠,问:
“沈肆呢,她在哪儿。”
“我师傅去处理器械换衣服去了,等会儿就过来。”
话音刚落下,脚步声就从身后响起,曲悠回头,就看见自家师傅已经重新换上了白大褂。
她叫了一声:
“师傅。”
“嗯。”沈肆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床边,问道:
“现在感觉怎么样?出血多不多?”
杨琼摇头,冲她笑了笑:
“不多。谢谢你啊,沈肆,要不是你,我们母子可能今天就出不来了。”
说完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满眼慈爱。
郭瑜也看着她,满眼感激:
“谢谢。”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谢谢,这短短的两个字,却包涵着无数的涵意。
“沈肆,你给孩子取个名吧。”杨琼看着她,眼里满是殷切和希望。
同时其他人也齐齐看着她,满是期待。
咽下要拒绝的话,她一手摸着孩子的脑袋,温声道:
“我给他娶个小名吧,叫平安。”
愿你这一生平安喜乐,受国之庇护,不必受战火惊扰,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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