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言语很难描绘那个东西,它是如此庞大,如此丑陋,如此狰狞。
如果说他是自然意志下进化的产物,那它必然是自然意志里全部的野性与蛮荒的最高体现,它应当是一切暴力和恐怖的代名词,它应该属于深渊而非这被人类支配的世界。
地球上不应该有这种东西,不然就显得至今为止的生物演化都太可笑了,恐怕任何生物都无法进化成为现在的样子,因为同它相较,其他的一切物种进化都显得那么软弱,就像抖着耳朵和尾巴的宠物兔一蹦一跳跑到了霸王龙面前,双方就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如果地球上真的存在这种东西的话,那人类绝对没有立足之地,他们早在进化起来之前就失去了入场资格。
那是无法诉说的东西,那个充盈着淡绿色液体的培养仓里装着的显然只是它躯体的一部分,立香分不出那是什么部分,或者说她不知道“它”完整的姿态是否符合人类对生物的认知,它不像是任何动物或者植物的任何一个器官,甚至不像一块肉,但是只要看到它,就会立马明白那是某个伟大生物的遗骸。
它作为一块残骸甚至保留了本体的威压,那至高至伟的恐怖遗留在这里,仅仅是看一眼就让人无限恐惧,不只是人类,地球上的任何生物在面对它的时候都会感到一种来自基因的恐惧,如同被扼住了咽喉,是濒死窒息的绝望,那是一种种完完全全被高级生物碾压支配的恐惧。
立香感到自己的喉咙异常干涩,那些刚刚因为害怕血腥而争先恐后要用食道涌出来的胃液都不见了,她身体里所有的液体似乎都从脚底流走了,从她转过那个转角开始踏入这间实验室开始,她身为人类的骄傲和勇气就被夺走了,被那庞然大物的残骸碎片夺走了。
“……神啊……”
立香噗通一声跌在地上,艰难地咽了咽唾液,这是她能够发出的唯一感慨。
她终于想起来了,她确实来过这里,和许许多多的孩子一起,就像永井圭和其他许许多多的的孩子一样,手牵着手穿过了那一片可怕的黑暗,在黑暗中听闻了无数尖叫和哭嚎,然后,带着崩溃的精神,最终抵达了这里。
于是,他们走入了地狱。
那是何等可怕的光景啊,在见到了这残骸之后,所有人都像疯了一样。
刚刚还在惊恐哭泣的稚童变成了立香全然不敢接近的样子,他们不管不顾地接近培养仓,用尽一切办法破怀玻璃,痴狂地隔着厚厚的玻璃贴向那残骸,他们用手、用脚、用脊柱用头颅去撞击玻璃,脊柱变形头破血流浑然不知。他们围着那圆形的巨大培养仓跳舞,发出杂乱无序没有逻辑的噪音,就像原始的宗教信仰里人们围着火堆或者某根神圣的石柱祭祀,他们望着那培养仓如同看着太阳。
他们狂乱如同群魔。
立香缩在转角那个地方,抱着膝盖看着陌生的孩子们一个个如同魔鬼,她当时的认知水平还不够,无法意识到这些是怎么了,她只是害怕,连发抖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人都疯了的时候,唯一清醒的人离疯也不会远,更何况,她也见到了那残骸。
立香最后真的开始怀疑是自己疯了的时刻,是那些半大的孩子开始做出某些祭祀举动的时候。
他们开始厮杀,用最最原始而暴力的方式,单纯使用狂暴的蛮力试图杀死身边的人。一旦有人受了严重的伤,周围的人都露出可怕的亢奋神情,就像狼群围住了受伤的猎物,一切血腥与残暴都在那一刻被用最直接的方式呈现,满地都是血肉和内脏。
最可怕的是,立香发现,那些疯子,逐渐地不那么像人类了——他们的身体上出现了明显不属于人类的部件,鲜红的肉瘤和暗紫的触手从他们的皮肤下破出,以各种各样扭曲可怕的模样迅速压过了他们作为人类的特征,体型变得庞大,就像是没有皮肤的不规则血肉团块。
一个已经失去人型的孩子发现了立香,比起同样异化的那些人,立香显得太无害了,简直是白嫩的小羊羔。
他,不,他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是它,它像立香蠕动过来。
当它身体的某个部分在蠕动过程中因为自身的重量而爆裂时,带着浓厚腥味的液体化为一场血雨打湿了立香全身。
橘红色的长发被血污掩盖,一大滴血顺着发丝落入立香眼中,灼烧般的剧痛里,她终于爆发出了此生最歇斯底里的尖叫。
“啊!!!!”
轰的一声,炽烈的火焰以她为中心铺开,熊熊的滔天火焰,比世间任何火焰都要疯狂,不烧尽一切它绝不会熄灭的。
之后她就晕了过去,等她再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兜和他手上的医疗箱。
而关于这一部分的记忆,她完全忘记了。
兜说她什么都不记得是很好的表现,比圭始终受到精神影响这一表现还令人满意。
其实圭也记不清楚才对,他只提到这里有某种惊人的东西,但是没有给出更多的信息,也就是他无法描述这个。
立香飞快地再看了一眼那个透明的培养仓,那种巨大的如山一样能把人压垮的恐惧依然存在,她想,这个确实无法描述,谁也不能叙述它的样子。
所以,所谓筛选,就是让孩子们来见这个东西,不通过的孩子就发疯变异,而她这样没有被疯狂支配的,就是通过了?
立香咬着唇,逼迫自己不要去回想那可怕的场景,转身摸着墙壁,再沿着原路返回。
一旦回想起来筛选那天见到的东西,那漆黑甬道里的东西就一点悬念都没有了,到了此刻,甬道里的恐惧反而不值一提了起来。
她的心脏狂跳,几乎是逃跑般离开实验室和甬道的,当她离开甬道回到蛇窟那昏暗的灯光下,居然感到了一点安心,那种回到人类世界的平静。
她要去找圭,蛇窟这个地方绝对不能待下去,他们是因为那残骸而被留下的,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区别只是什么时候,以那种方式遭遇不幸。
整个蛇窟,只有永井圭和她的立场一致,她一个人跑不出去,唯一的助力只能是圭。
——她有种强烈的直觉,有永井圭她也不一定跑得掉,但成功率绝对比她自己逃跑高得多。
立香狂奔在蛇窟的走道里,她不知道圭住在哪里,可是如果不蹦跑她根本没办法冷静下来。
如海一样浩大的空间快要把她淹没了,她大脑有些混乱,觉得无数可怕的碎片在她大脑里如同破碎的玻璃一样哗啦啦倒下来……然而总有一些东西固执地在血与肉之间反复闪现,就让她没有彻底掉入绝望。
那是点缀着草莓的奶油蛋糕,缠绕着丝带的巧克力……一些她完全不记得,但是却依然让她感到温暖的东西。
即使是她这样忘记一切,连自己的存在都找不到的人,也不想就这样死去,这样一无所有孤零零地死去。
她绝对绝对不能死在这里,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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