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下行,刚到仙湖第九层,便有磅礴的大帝气机逸散开来。待他们走到仙湖尽头,便见到一方撑起的光罩。那光罩挨着一片石壁,隔绝出一个方圆一丈的小仙池,池水晶莹发光,或可称之为第十层仙湖。
光罩下的仙池里,一个无缺的女子盘坐正中,披头散发,遮蔽真容,连窈窕的躯体都被挡住半截,肌体流动神则,通身帝道气机迫人窒息。只一瞬间,宸音便断定了那女子的身份——西皇!
这时,齐光牵着宸音的手,缓缓来到西皇遗体前,俊逸英气的面庞一片柔和,口中低喃:“母亲,好久不见,孩儿带了挚爱的道侣来看您。”
他伸出右手,轻轻拂开西皇披散的长发,一张清丽姣美的倾城脸庞显露出来,只是太过苍白,没有一丁点血色。淡淡的混沌雾霭在她周身升起,那是帝尸被触动后的本能反应。恍惚间,似有一对清冷的眸子睁开,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叹息,无比凄伤,充满悲恸。
低沉的氛围令宸音的眸色也微微黯然,她无声地偏转开视线,打量着光罩下的方寸之地。此处密布着神纹烙印,俱是齐光亲自刻写,另有瑶池碑文,昭示着西皇的身份。小仙池还连接着一个隐蔽的洞穴,洞穴里有一口紧闭的古棺。
“那应该是齐光的父亲、大成圣体的棺椁吧?”宸音若有所思,“除了他,还有谁有资格让西皇生死相守呢?”
此时齐光已用一根钗将西皇披散的长发稍稍绾起,他转过头,轻声呼唤:“宸儿?”
宸音会意地点点头,靠过来探查西皇的遗体。意料之中,她不曾发现任何异常,仙台之内也没有任何元神碎片遗落,那真是一具再正常不过的帝尸了。
眉宇轻索的宸音又看向了那密封的古棺,齐光沉默了一下,微带犹疑地开口说:“我父体内感染了地府的诅咒,他的情况比母亲还要差得太多……”
如此说着,他还是含着一丝希冀,打开了那口古棺。
一具几乎被长长的金色毛发覆盖的高大躯体呈现在两人面前,额骨处出现了裂纹,有一道致命的伤口,想来当年他的元神就被彻底击散。
宸音出手探查,却首先感应到一帧帧栩栩如生的场景——
那是一个英伟的男子,剑眉入鬓,眸子深邃如海,身躯健硕伟岸,整个人站在那里,让日月星河都黯然失色。他像是整个天地的主宰者一般,屹立在苍穹下,俯视六合八荒。然而,他此时却很疲倦,肌体不时泛出一股又一股青紫之气,尤其是额骨那里,且还有一根又一根金色毛发自体表钻出。
“不能陪你一起变老了,让我解脱,送我上路吧。”
男子转过身,对一个同样让天光黯淡的绝代丽人说道,带着说不出的无奈和不舍。
白衣丽人正是西皇,她脸上满是凄伤,泪水滚落,无比哀怨,用力攥紧了他厚宽的手掌。
“我们的孩子,若不能成仙,也能重立天庭,当主天地沉浮!”
最后的时刻,男子的脸上写满了骄傲与自信,光彩照人,而他身边的女子满目绝望,泪流不止,颤抖着将素手覆上男子的天灵……
画面至此戛然而止,宸音的眸子却刹那间恍惚失神——与挚爱生离死别,本就是世间大恸,更何况因无力挽救爱人于绝境不得不亲手送他解脱?
那一瞬间,宸音清楚地感知到,自己那颗孤清了数百万年的心,蓦地酸了一酸,痛了一痛,就那么,温软了几分。
“原来,我的心还会为一份至纯至深的情爱而动容……”
回过神的宸音继续探查起这具圣体的情况,似是没有任何变化,只有身旁一直关注她的齐光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眸光和气息变得越发温润柔和。
一番探查,可惜毫无所获,眉宇反而为其体内阴森诡异的不祥锁得更紧。微微叹息,宸音垂眸不语。
齐光却已从她的神情读出了答案,他长长一叹:“果然不行么……”脸上是压抑不下的黯然与失落。
宸音抿了抿唇,紧了紧两人相牵的手,认真地注视着身旁的男子:“只是现在不行……我可以跟你保证,待我的轮回道果初步圆满,我必会亲自将他们从轮回中接引归来。”
她的眸子熠熠生辉,里面是满满的自信和坚定,比浩渺的星空更加璀璨动人。
“谢谢你,宸儿……”
齐光眸光清亮而温软,他试探着将她轻轻地揽进怀里,宸音微顿一下,终是没有拒绝这个带着淡淡伤怀的拥抱。
……
结束了瑶池一行,齐光带着宸音重新回到了紫山。他刚刚活出第二世不久,正该好好地深入修行一番,若非他坚持要带宸音见一见双亲,此刻已经彻底陷入深度修行当中。
紫山深处的本源之地,宸音与齐光相对而坐,毫无保留地将彼此的大道展示出来,无尽道则充斥周身,演绎无尽大道玄妙。两人互相印证,互相学习,补足自身,圆满道果,所谓道侣,本应如是。
五千年后,他们结束了这一场全身心投入的修行,离开了紫山,投身到尘世的洗礼中——
“陪我在宇宙各域行走一番吧!”
“好!”
在漫漫佛土高寒的雪山采摘盛放的优昙,聆听明净的梵音;在莽莽大荒绵长的山脉逗弄稚嫩的小兽,纵览万类竞自由;他们观赏着一道道秀美壮丽之景,他们探寻着一处处神秘险恶之地;他们看遍了宇宙八荒每一帧神异瑰丽的风景,他们收敛气息,在万丈红尘印下一道道平凡的身影。
他当过茶馆老板,每日烹煮茶水,与八方客人闲聊,而她抚琴相伴,日子清闲且悠然;
他做过教书先生,每日教书育人,培养了很多学生,而她书画相随,姿态娴雅且清贵;
他当过山区农人,养着几亩薄田,春种秋收,而她纺织刺绣,生活忙碌而充实;
他做过王朝小吏,整日混迹市井,维护着最底层的秩序,而她勤理家务,默默支持……
人间百态,世情冷暖,俱都随着齐光和宸音的平凡生活,一一展现在他们的眼前。许是平凡中孕育真理,抑或是存在即是合理,两人在这种游历中反而对大道感悟更多更深,正应了那一句“大道至简”。
不知不觉间,宸音和齐光就这么生活了八千年。八千年里,他们或游赏瑰丽奇险的风景,或投入平凡的俗世生活,体悟人间百态,大道万千。多年过去,再次步入晚年的齐光鬓角多出几根白发,气息也越来越沉稳凝练,宸音的容颜却没有多大变化,一如当年的绝世无双,眸光则越来越温柔亲和——她这条入世的化仙道路总算是小有收获,距离再次蜕变新生已然不远。
寒冬腊月,荒村野地,一群野狗“汪汪”地叫着,争先恐后地争夺食物。本就不多的食物很快就被抢食一空,狗群也随之散去。
“呜呜——”
这时,一个小狗崽倒在地上,黑色的毛发杂乱不堪,满是尘土,脏兮兮的,身上带着伤口,有鲜血流出。很显然,在刚刚的抢食中,弱得可怜的小狗崽没能从壮实的大狗口中抢来食物,反倒在抢劫中受了伤,气息奄奄。此刻,它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呜呜叫着,无助至极。
“可怜的小家伙!”
一身雪青色长裙的宸音刚好路过,心念微动,对着小狗崽俯身伸出手臂,将它捧到身边一袭藏蓝长袍的齐光面前。齐光会意地施展出古法秘术,为它疗伤。
与此同时,宸音注视着小家伙的眸光发生了些许的变化——明明看起来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只凡俗土狗,她却在它身上感受到了轮回的气息!
“难道是它……”
心头若有所思的宸音又在小狗崽身上投入了两分心思。
渐渐地,小狗崽恢复了生机,睁开水汪汪的黑色眼睛,细细地叫出声来。它亲昵地蹭着齐光的手臂,在宸音怀里拱来拱去。
“还算活泼可爱!”
宸音望着小狗崽的眼底划过一丝喜爱,眸光一闪,转头对齐光道,“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鬓角染霜容色沉稳的男人面色一滞,顿了一下后才淡淡地道:“就叫小黑好了。”
宸音对着怀里的小狗崽莞尔一笑——貌似这家伙当真是那个将会坑遍宇宙八荒古今未来的无良大狗呢!
想到这里,宸音莫名地更想笑出声来呢!
时间如水流逝,一年又一年过去,小狗崽小黑长大了,通体壮硕坚实,浑身毛发乌黑发亮,俨然一副大狼狗的凶狠模样,其实在它两个主人面前依旧是幼时那种爱撒娇爱粘人的蠢萌性子。不过它已经会开口说话了——哪怕它只是一个凡狗,没有特殊血脉,修行资质也不算突出,但有宸音以各种灵物为它淬炼身体,又有齐光为它创造妖族古经,想要有所成就从来都不是难事。
所以它大概是人世间最有福运的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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