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炎的黑色大越野还停在校门外的老位置。
跑到车边时, 雨水几乎瓢泼,天际浓云堆叠, 间或有闪电割开黑压压的云层, 更显得阴霾可怖。
撑起的衣服早就在路上湿透了, 顾承炎直接放弃, 手掌盖着秦幼音的头埋在自己胸口, 最快速度拉开车门, 把她放进去。
秦幼音还没坐稳,先看到他的侧脸。
眉骨边的纱布全是水, 滴滴答答往下流,他唇线绷着, 很显然在忍疼。
她心急催他“小炎哥,你快上车”
顾承炎言听计从, 绕过去跳上驾驶座, 车门一关, 总算安稳下来。
秦幼音下意识倾过身, 可又不敢贸然伸手, 皱眉说“疼吧纱布不能用了, 先拆下来。”
顾承炎顺手一扯,纱布里侧湿哒哒的, 晕着一层微红血迹。
操啊。
他咋变这么脆。
这不是平白无故让小孩儿自责么。
顾承炎安抚她“一点也不疼,纱布掉了正好, 贴着没啥用。”
秦幼音坚持摇头“不行, 雨水不干净, 我们找个药店好不好”
顾承炎想继续哄她,脑袋里却猛地灵光一现,两根神经及时对接,瞬间思路泉涌,套路小媳妇儿的方案秒秒钟成型。
他傻啊,这么好的借口,绝对能把被拒绝的几率降到最低。
顾承炎清清嗓子“这大雨天的,药店都关门了不说,视线受阻也不好找,你要是不放心,那跟我去个地方吧。”
“去哪”
“我本来就打算带你过去的,”顾承炎按下启动,现场编瞎话,“我有个朋友十一出国,留下套房子空着,里面有个小采摘园,种了点蔬菜水果,托我帮忙照看,还让我随时带人去玩,随便住。”
“你看,反正你宿舍出问题了,与其出去瞎找,还不如”
他疯狂暗示“是吧”
秦幼音向椅背靠了靠“那是别人的房子,我不可以。”
“我们关系特好,就跟我自己房子一样,你跟我还客气什么,”顾承炎压着如鼓心跳,保持自然,“再说了,里面有药,你就算不愿意住,也先帮我看看伤,我再带你走,行吗”
车窗外暴雨漫天。
秦幼音哪还能说不行“那,那你说话算话。”
顾承炎眼尾一弯,调高空调温度,一脚油门出去,车身穿破雨帘,直奔“朋友家的房子”。
靠近目的地时,雨势减弱,玻璃外的风景逐渐清晰,秦幼音趴在窗口,被错落有致的奢华别墅群吸引了注意。
“小炎哥,还有多远”
“马上,”顾承炎手打方向盘,开向秦幼音目光所及中占地最大的一栋,从扶手箱里找出一串钥匙给她,“乖乖,找红色的,按左边解锁。”
秦幼音临时接到任务,急忙照做,按下后,惊奇看到眼前大门自动敞开,车顺利开入。
顾承炎停车入库,到副驾驶去接她“来,抱你走。”
抱什么抱。
秦幼音自己滑出车,拘束地左右看看,对陌生环境有些不安,顾承炎牵住她的手“别紧张,除了咱俩没别人,哥带你到处转转。”
“不用了,”她盯着他微肿的伤口,“快找药。”
她一个小要求,顾承炎心里甜到上天。
要是能一直被她这么在乎着,他就算疼死也甘愿。
车库直通客厅,面积大到超乎秦幼音的认知,但装修风格非常温馨,越深入,她的忐忑越被恬暖气氛淡化,等到给顾承炎涂药时,她基本上适应了这里,不再僵得骨节泛酸。
顾承炎盘坐在客厅地上,双手撑着木色地板,脸尽量贴近她,低低要求“帮我好好看看,是不是又流血了。”
过去遍体鳞伤从没吭过一声的小阎王,现在彻底化身成缠紧主人的威猛大狗,平常放出去能咬死人,然而一到了娇娇嫩嫩的小主人脚边,所有凶狠都化成水,没出息地只想要她爱抚。
“疼不疼”
“疼啊,特别疼,”炎哥彻底撕了脸皮,无底线地挨着她耍赖,“要不你再给我吹几下。”
否认面子无坚不摧
这种关头有个屁用啊。
得到媳妇儿的心疼宠爱才是真格的。
秦幼音指尖试探触到他伤口的边沿,那里被雨水泡过,泛着白,略微肿起,里面还混有血丝。
她眼眶发涨,鼻音糯糯地道歉“对不起”
说着时,真的曲起腿,言听计从地把自己凑过去。
顾承炎心都融了,把她往臂弯里一搂,无从发泄地呼噜着她软乎乎的蘑菇头“秦幼音,你怎么能这么乖,逼人做坏事知不知道”
他眉眼深浓,瞳中映着一圈圈无形的锁链,专注地要把她绑缚住,他线条优越的唇离得很近,湿润柔软,似乎随时要压下来。
秦幼音一慌,无措地往后躲“是你想法不对,你再这么乱动,我就不管了。”
“不行,你不管我我就没命了,”顾承炎攥住她纤细的腕子,忍着渴求,“我听话还不行嘛。”
秦幼音稳了稳气息,这才挪过去重新给他包扎,弄好后,躲他三米远。
顾承炎揉着额角失笑,不得不放出新的诱饵,把鱼竿垂到小鱼仔秦幼音的面前“后院有个小菜园,要不要跟我去瞧瞧除了花和菜,还有葡萄架,现在正好能吃,特别甜。”
秦幼音眼睫动了一下“葡萄架”
顾承炎宛如幼儿园老师,给小孩儿绘声绘色形容“搭得比我还高,结的葡萄很大颗,紫色的,摘了就能吃,还没有籽。”
秦幼音没见过,好奇心被勾起来,眼巴巴跟他去了。
穿过透明走廊之后,秦幼音吸了口气。
快赶上速滑馆一半大的小,菜,园
园子顶上有能开合的玻璃棚,丝毫不受大雨影响,里面格局有致,色彩浓艳而井井有条,一看就是被精心呵护的。
顾承炎拉着她绕过一地的大葱香菜茄子辣椒,走到葡萄架旁,摘了颗最紫的,剥皮喂进她嘴里“你看,这么好玩,今晚就住这儿吧,楼上房间都干净,而且不用怕,我也留下。”
这句说出口,顾承炎觉得不太妙,小孩儿估计更得怕了。
他补充“你住一头,我住一头,俩房间隔一走廊,里面还能上锁。”
秦幼音既然肯来,就是信他的,但
她舔着葡萄的甜汁,低下头“小炎哥,我知道这里好,可再好的东西也和我没关系,我不能占便宜。”
不属于的,够不着的,她向来连边都不会沾。
顾承炎,是她长到这么大,唯一鼓足勇气抓住的遥不可及。
她吸了下鼻子“还有,我过来就是为了给你找药,能看见这些新鲜的已经很满足了,等雨小了我们就走吧,我还是想去药店,看有没有能祛疤的,我不希望你留下印子。”
说话声很轻很软,却犹如带着刺,往顾承炎的皮肉里扎。
他问“我留不留疤,有那么重要”
秦幼音点头。
“重要,就像受过伤害之后的证据,看见了,总会想起来。”
“那么疼的回忆,我不想让你记着。”
顾承炎跟她面对面站着,缓缓蹲下身,仰头望进她低垂的眼睛里“好,那从今天开始,我们一样一样的试药,疤如果能去掉,你跟我一起,如果不能,那我跟你一起。”
你跟我一起变好。
或者,我跟你一起留疤。
从此以后,喜怒哀乐,漂亮残缺,全都紧紧绑着,谁也不许自卑自弃。
秦幼音发潮的杏眼不禁睁大“你的可是在脸上。”
“脸上怎么了”顾承炎不在意,“我一张脸,还能比媳妇儿的小胳膊重要”
他起身拥住她窄窄的背,眼前闪过的全是烟疤,关于她以前经历过的事,他不忍问不忍想,现在却是被她几句话捅得受不住了。
顾承炎五脏搅得难受,怕自己当着她的面失控,拍拍她的头“乖乖,你先在这儿玩,我去弄点喝的,马上回来。”
他走出菜园,眼角溢出猩红。
秦幼音待在原地,置身于斑斓的植物里,听着哗哗雨声,那些从小就被扼杀掉的童心,奇迹般钻出缝隙。
她用指尖小心碰了碰架上的葡萄粒,又谨慎迈开腿,弯腰去抚摸红彤彤的辣椒。
两个人各自沉在情绪里,谁也没有注意到别墅大门外传来的声响。
有位身材窈窕的女士,骂骂咧咧下了出租车,拖着行李箱一路踏水狂奔到门口,熟练的刷指纹进入。
这道门过了,要经过露天的门厅才能到达主屋。
中途会路过菜园子。
女士特意从机场赶回来,就是因为满心牵挂她的大辣椒,她顾不上下雨,把行李随手一放,踮着脚冲过去。
“哎呦,我的菜,我的葡萄,我的花”
她脚步铮铮,把水踩的啪啪响,气势凛然地扑到跟前,哗一下拽开园子门。
秦幼音正团着身子蹲在花池里,指尖离一朵盛放的米白色月季仅剩零点零一公分。
她听到响动,心里一惊,猝然回头。
女士一眼发现她,在原地连退三步,一把捂住胸口。
秦幼音吓到不会动,傻傻望着她。
女士也瞪大眼,死盯住花丛里穿着米白裙子、小脸儿精致娇嫩的秦幼音足有一分钟,突然扯开嗓子,失声大吼“哎呀妈呀顾二火你在不在家我没白伺候哇咱家院子里的月季花居然真他妈的成精了”
死寂片刻之后。
顾承炎的身影火速跑出客厅,一样用大吼回答“什么月季精妈,那是我亲媳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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