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番外(下)

小说:情迷柏林II 作者:Engelchen
    终于认祖归宗了。

    看着眼前穿着华丽衣裳的中年夫妇,我并没有多少喜悦,只是有一种淡淡的,陌生的情绪萦绕在胸腔。他们拉着我不停诉说着过去的点点滴滴,说他们如何辗转寻找我的下落,说他们对我的愧疚,说他们……但是我听不进去。

    我不耐烦地打断,冷冷地告诉他们,我受过重创,得了自闭症,所以儿时的记忆全都没有了。

    我的母亲,那位高贵得体的汉诺威大公夫人,瞬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世界末日。我忍不住冷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既然我是他们的独子,对他们这么重要,当初又为什么要丢弃我,把我一个人扔在陌生国度里自生自灭?我恨他们,却同时也感谢他们,要不是他们把我弄丢,我也不会认识瑶光。

    他们为我举办了一场华丽而又奢侈的宴会,请来了他们认识的所有皇亲国戚,还喊来了媒体,正式对外宣称,说冯.汉诺威家族找回了失落的沧海遗珠。

    父母告诉我,我的本名叫做奥古斯特.斯图亚特.冯.汉诺威。好一个高贵冷艳的名字,一个以地名为姓氏的人,将拥有何等的荣耀和权势?

    我站在镜子前,看见自己穿着昂贵的晚礼服,是意大利著名的设计大师专程飞来德国,替我量身定做。每一寸的裁剪,都贴身合体,袖口上别着的钻石更是价值连城,所有的一切都彰显出我尊贵的身份。

    可是,我却无比的烦躁,用力扯开领子,脱下西装狠狠摔地上。

    我看见设计大师眼底的惶恐,他以为是我不喜欢他的设计,但事实上,我只是讨厌镜子中的人。

    因为这个人,不再是艾希,而是奥古斯特.斯图亚特.冯.汉诺威。这意味着,我要背负起自己的使命,对这个家族、也对这个国家负责,从此不能再任意妄为。而,以前在中国的点点滴滴,都将风吹云散,永远埋进心中成为秘密。

    我倔强地穿上了瑶光给我买的西装,在那些人眼里,它只是一文不值的廉价货。但他们不知道,它却是我最珍贵的回忆,带着甜蜜和忧伤。

    我告诉父亲,我要当兵,要做官,要当政治家,要平步青云。

    父亲听了我的话,先是一怔,但随即了然地笑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欣慰地道,不愧是我们冯.汉诺威家的儿女,有志气有野心,很好。

    于是,他把我引荐给这个圈子里的人,都是政权路上的风云人物。

    我和他们说,我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去德国最好的军校里报道,汉堡的军事学校。

    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汉堡的那个军校并不是每个人都收,光是贵族的身份还不够,要有成就,还要有军衔。

    而我才刚涉足这个圈子,却想一步登天,谁都觉得我是在痴人说梦话,包括我的父母。可我却信誓旦旦,言之灼灼,势在必行。

    然后,一个叫做施罗德的人找到了我。他自我介绍说,他是父亲生意场上的伙伴,也同时是党卫军图林根地区的总队领袖。

    “你真的想去Theodor军校?”

    “是的,长官。”

    施罗德笑了,拍着我的肩膀道,“那好,小伙子,看在你父亲的面上,我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能在一个地方待上半年,干掉你的上司,坐上第一把交易的位置,我就破格提升你为上尉,让你去读你心目中的学校。如何?”

    他的笑,我不喜欢,像狐狸般狡猾。可,我别无他法,他是我唯一的希望,就算是刀山油锅,我也要去闯一闯。

    他仿佛看出了我的决绝,大声地笑了起来,安慰道,“年轻人,别紧张,你是我老朋友的儿子,我自然不会送你去死。但,我必须让你知道,你去的地方,是集中营。”

    集中营?我一怔。

    他点起一支烟,问,“听说过吗?”

    我似是而非地点头,听是听说过,但也仅限于以讹传讹的传闻。

    施罗德道,“那里关押了成千上万的战犯、政治犯,还有……”

    他的目光一转,落到了我身上,“犹太人。”

    我没有什么反应,对于犹太人,并不感冒,既不讨厌也不排斥,他们的存在与否,与我没有多少关系。

    “那么,你愿意去吗?”

    我点头,“只要能让我去军校。”

    他继续道,“现在布痕瓦尔德集中营的负责人叫恩斯特.柯尔特。他的军衔是上尉,我说过,只要你能在半年中,将他拉下水,这个位置就是你的。你是上尉,就能去上军校。”

    我没有再犹豫,和他达成了交易。

    集中营的名声并不好,父母不愿意我去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受苦,说他们可以为我在国防军中谋一个轻松的位置。

    他们不了解我那种急着一步登天的心情。

    不久后,我去了集中营,成为一名看守。

    父亲的圣光并没有拂照到我,我只是一个二等兵,军衔不够高,只能处处受人摆布。同僚们嘲讽我、排挤我,出于妒忌的心理,因为他们一个个都出身平凡,只有我身份尊贵……没人能理解为什么堂堂一个汉诺威公国的继承人,要走和他们一样的路。

    集中营,那真是一个铸造在人间的地狱,被关在那里的人仿佛不是人,而是牲口,随时会被屠杀。我的上司,恩斯特.柯尔特是一个暴躁而又血腥的人,每天的娱乐就是拿犯人当靶子,看谁不顺眼,就送去一颗子弹。不但如此,他还逼着我和他一起杀人。他说,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拉人一起下地狱。

    第一次开枪,我没有射准,子弹偏离犯人的心脏,射中了其他的器官。那个人捂着身上的血洞,冲着我尖叫,声音中充满痛苦和恐惧。第二枪,我怎么也射不出来了。可是,恩斯特这个魔鬼,却抓住我握枪的手,走到那人面前,在他太阳穴上补了一枪。于是,那人温热的血,喷了我一头一脸。

    恩斯特看着我狂笑,拍着我的脸,道,小王子,你应该呆在城堡里,而不是来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是什么地方?进来后,才了解。吸烟、酒醉、杀人、美女,这就是全部的主题。做的每一件事都和堕落、毁灭有关,恐惧、暴力、色情、绝望……这里除了黑色,没有其他的色彩。

    我独自一个人挣扎,没有人能救赎我。每个午夜都在噩梦中惊醒,如果地狱有十八层,我已经在最深处了。

    心中唯一的那点希冀,就是瑶光。每次杀了人,我都忍不住要亲吻颈间的十字架,人们以为是我在忏悔,只有我知道,我需要力量,而这个力量只有瑶光能给我。

    只要我能干掉恩斯特,美梦便能成真。于是,我变得不择手段。

    为了讨好恩斯特,得到他的赏识和重用,我成为他的杀人工具。

    也许是因为我出众的外表,也或许是我的家庭背景,总之,恩斯特对我还不错。他教我射击技术,他笑着说,在来集中营前,他是军部最出色的狙击手。

    恩斯特有一个忠心的部下叫布莱德,从当兵到现在,他一直跟着恩斯特。虽然他从没开罪我,但我还是视他为眼中钉,因为我深知此人不除,我就永远不能成为他的心腹。

    我想起了瑶光逼着我看的那些兵书,三十六计,计计狠辣,东方人的谋略智慧不是我们西方人能比。更何况,我要对付的这些人,只是普通老百姓,他们和曾经的我一样,都是一根筋通到底的直肠子。

    我布了个局,也许在瑶光眼中,只是过家家的小把戏,可在这集中营里却奏效了。

    两人成功地被我离间,恩斯特降了布莱德的职,让我代替了他。

    虽然取得他的信任,成为他的心腹。可光这样还不够,我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倒不是因为他

    谨慎、做事滴水不漏,而是我必须要有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在干掉他之后还能自保。我不想为他陪葬。

    我每天都在找机会,日复一日,眼见六个月的期限就快到了。

    如果做不到,一切都将成空。

    我暴躁、狂乱,拼命地抽烟,拼命地杀人。我觉得在干掉他之前,自己倒先要崩溃了。

    然而,就在我陷入绝望的时候,机会来了。

    有句话怎么说?哪里有压迫,就哪里有反抗。

    集中营里那些手无寸铁的犯人,竟然联合起来,集体造了反。

    他们没有武器,但是他们用血肉躯体铸成铜墙铁壁,倒下一批,后面还有一批。营房里乱成了一片,在这种关键时刻,作为指挥官的恩斯特应该出来控制大局。可是,他却醉死在温柔乡里。

    我走进他的房间,扑鼻而来的是酒气、呕吐,以及欲望的味道。他躺在那里,手下枕着一只酒瓶子,神智游移在半梦半醒间。

    见他毫无防备,我从腰间抽出枪,抵在他的脑门上。

    而他还以为我在和他开玩笑,笑嘻嘻地说着胡话。

    我没有理他,而是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碰的一声,血花四溅。就像每一次杀人,但这一次,被杀的人,却是恩斯特,我的上司、集中营的指挥官。

    估计到死那一刻,他都不会相信,是我这个他最信任的人亲手将他送去了地狱。

    听到枪声,最先进来的是布莱德,他的目光在我和恩斯特身上轮回,好半天,才不可思议地叫道,“你杀了他?为什么?他对你不薄啊!”

    “因为……”我说道,同时也举起了枪,对准他的心脏。

    不等他反应过来,我同样也把他送上了天。

    因为我要用他的命当垫脚石,去成全我的梦,而我的梦中有瑶光。

    还要感谢恩斯特,是他把我的枪法训练得如此精湛,所以一枪毙命,弹无虚发。

    我做了一些手脚,把现场伪装成那些造反的犯人所为,而我以恩斯特副官的名义,着手调查此事。所有参加暴动的人,全部被我处死,是我亲自动的手。

    一共两百个。

    我大开杀戒,一枪一个,整整三天,就是用血流成河来形容也不为过。那几天,我眼中看到的只有红色。我不曾心软,因为我要自保,他们不死,死的就是我。杀死上级领导和同僚的罪名,会把我送去军事法庭。

    我从不知道,自己也有这样雷厉风行的手段,从那天之后,集中营里再无人敢冷言冷语的讽刺我。他们看到我都躲着避着,我知道自己已经成功成为了第二个恩斯特,但和他不一样的是,我心中藏了一个人,一个可以将我救赎出地狱的人。

    我给党卫军大区指挥部拍去了电报,将这里发生的事上报,可是施罗德的反馈却没有来。也许他已经忘了和我做过的交易,也许那仅仅只是一句戏言……

    石沉大海的电报,让我变得忐忑,做了那么多,甚至不惜将自己推入地狱,如果梦依然是梦,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

    那段日子,我如同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只剩下恐惧和彷徨。说来也好笑,一个杀人如麻的魔鬼,竟然也会害怕。

    有一次,我在集中营里审查手下工作,正好遇到看守们驱逐着一群犯人,浩浩荡荡地从营房里走出来。他们身上的囚服显示他们都是死犯,等着被执行死刑。

    我不感兴趣地随意瞥去一眼,然后,在一群人中,我看到了一个黑头发的亚洲姑娘。

    我一怔,怎么这种地方还有东方人?

    于是,我正在报告的属下,大步走了过去。

    我指着那个亚洲人,问,“她犯了什么罪?”

    “异党余孽。”

    我又问,“哪里人?”

    “中国。”

    这两个字深深地嵌入了我的心脏。

    我下意识地望向那个中国女孩,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可那双黑眼睛却似曾相识。我知道自己不该插手,但我还是从死神手中救下她。我让手下将她带到我的房间,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戒备而又惊恐地望着我。

    我自然是什么也不会做,我只想看着她的黑眼睛,以慰藉我心中的思念。

    可是,她终究不是瑶光。瑶光的眼中从未有过恐惧,瑶光也不会哭,她从来都是坚强的,比任何一个男人还要强大。我的瑶光,是独一无二。

    我扔下她,转身看向无边的黑夜,吐出最后一口烟圈,闭了闭眼睛,道,瑶光,你要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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