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剑修,据说一次成剑的非常少,大多需要两次,也有不少需要三次。
杨小驴子小心翼翼捧着自己的“惊雷灵蛇剑胚”,豪情万丈的在胖子师弟给她打造的又一座剑庐旁站定,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满心都是成剑筑基,进阶加月钱,当上刑堂堂主,迎娶握,这个还没想好,总之是走上人生巅峰的壮阔。
“看着吧,我会铸一柄最厉害的剑,给你们看看的”她对身后暗挫挫看热闹的修士说。
众修士摆摆手,表示去吧去吧,我们都等着看呢。
因为连夜赶路,以至蓬头垢面的脑袋们,为了捡个乐子,打着哈欠围观。
也是蛮拼的
杨夕进去了。
阴家老二顶着一对黑眼圈“我说哥,这么多人在这守门,是不是就不用咱们在这护法了。要不我去睡一觉,等她成剑了你叫我一声,我迎接一下就行了”说到最后一句,讨好的对从来自律双胞胎哥哥笑。
阴家老大用一种“凡人的智慧”一般鄙视同情的眼光看着弟弟“太天真了”
阴弟弟“啊”
不过立刻的,他就理解了哥哥话语中,那欲说还休的沧桑。
只听霹雳一声震天响,阴家老二转过头去看向剑庐。
水桶粗的紫极天雷,从空中利剑一般扎下来,直刺杨夕铸剑的所在。
阴老二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妈呀”
在场连同卫明阳都算上,从没有人见过这么粗的天雷。要不时隐隐的天道威压逼面而来,根本想不到那紫练一般的垂直光带就是天雷
“这小驴子还能活着吗”阴老二惶急的问。
几百个看热闹的修士,仓皇后退,生怕被那天雷占了一点边边,就要粉身碎骨,渣都不剩了。
可杨夕还真活着。
众人刚刚退出安全范围,就看见一个浑身焦黑,头发像犄角一样倒竖在头上的小个子,从哪剑庐的门口电射出来
十八道紫极天雷,追在后面狂霹,活似不劈死这货就是不罢休
杨夕架着小断腿,几乎抡成了圆圈一样的狂奔,双手捧着一“坨”东西,死死的护在怀里,红着眼睛不肯放手,嘶吼道“你就是欺负我我才不会让你得逞呐”
也不知是吼给谁听
远远的,血薄皮脆,全部技能点都点在了辅助职业上的经世门师兄弟。飘飘若仙的站在一颗火枫树上。
胖子师弟伸出两根短粗带坑的手指,指着杨夕手里那一坨“盘盘好了”
瘦师兄在头上敲了一把,“门规忘了勿要落井下石。”
下意识抬头瞄了一眼唉,的确是更像便便了。门规什么的,有时候也觉得好难守啊。
杨夕被十八道天雷追成了狗,跑出去不到二里地,慌不择路被地上一个大坑绊倒。
“咕咚”一个大跟头。
手上的便便,哦不,是剑胚摔出去了。
天雷顺势而下,“轰轰轰轰”
十八道天雷全部劈在剑胚上还不甘心,竟又从天上降下七七四十九道纯白的重雷。直到把那剑胚所在之处,劈成了一个深达几丈的大坑。
杨夕整个人都懵逼了,虚弱的爬起来,走过去。
黑色焦土上,浮着一丁点闪光的银星。
“这太欺负人了”金鹏远远的望着,心里都有些不落忍。
杨夕默默的弯下腰,想要摸摸地上的银星。
“轰”
又一道明黄色的天雷落下。
星星也没有了
只剩一个被雷劈到的,浑身焦黑的杨小驴子,静静的站在原地,维持着弯腰捡拾得动作。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胖子师弟叹了口气,很忧伤的模样“便便便也没有了。”
一个女修大姐默默翻译了杨夕的内心“宝宝好委屈,但宝宝不说”
杨夕的第三次铸剑失败,并且连第二次勉勉强强的一点成果都给丢了。
偷偷跑到一片火枫树林子里,大哭一场。
第三天又捧着一堆材料,软磨硬泡胖师弟再给做一个剑庐,重头再战
胖师弟这回挖了一个大坑,引来地火和温泉,做了一个地下剑庐。
胖师弟心说这回就算有天雷,也得先可着高的劈吧
杨小驴子痛定思痛,觉得自己还是太着急了。
浮躁
侥幸
这些都是要不得的,自己没有上天赐予的好运气,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她想起了昆仑打铁铺里,学来的锻造技巧。
那是昆仑的不传之秘,并非一般炼器的直接熔炼手段。而是亲历亲为,一锤一锤的把灵力砸进剑里。
杨夕带着一身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势,再次进入了剑庐。
阴家老二在后面看得几乎不忍心“哎哟喂,我咋觉得她这壮士一去,就再难复还了啊”
阴老大看了自己弟弟一会儿,“乌鸦嘴。”
古语有云,天道酬勤。
只要你不放弃,你终究是会成功的。
经历了风雨,一定会有彩虹在后面等着你。
杨夕用亲身经历证明,以上都是屁话。
地下剑庐里“叮叮当当”的声音持续了七七四十九天。
第四十九天,天降异象,祥云盖顶。
五彩的云霞隐隐的呈现出百鸟朝凤的之姿。
夜城帝君卫明阳本在闭目练气,在百鸟响起第一声鸣叫的时候,却忽然睁开了眼“合道”
区区一柄灵剑,没有任何天才地宝的加持,却隐隐让人道第一正魔修感觉到了合道期的威压。
卫明阳噌的一下站起来,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那百鸟朝凤的中心。
可是不等众人多想一刻,秘境中忽然风云色变。
云霞汇聚的朝凤百鸟,以极快的速度拉长变形,脸孔狰狞,羽翼锋利。
“唳”
一声啸叫,引起百声啸叫。
天地间风云变幻,狂风大作
凄厉阴风逼面而来,阴寒刺骨。
“这又是什么鬼”阴家老二站得太近,话没说完,吞了一口阴风进肚。
如刀灵力的阴风当场给他刮出一嘴血,腹中绞痛难忍,体表亦被猎猎强风割出无数伤痕。
当场就吐出一口血来
“这特么是天煞孤星剑吧”
狂风眨眼间掀翻了剑庐的棚顶。
为防天雷而设在地下的剑庐,对阴风天劫并没有什么卵用。
杨小驴子手持一柄大使锤,被狂风吹成了一朵滴溜溜达转的柳絮,高高掀上败丈高空。又重重地落下地来。
“咣当”
胖师弟看着风“是太太欺负人了”
瘦子师兄的修为还要高一些,关注的点却与他不大相同。他在刚才的阴风中,闻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惧意。
而杨夕的剑在将成未成的一刻,那淡淡的合道期才有的威压,他也感觉到了。
可即便是昆仑剑修皆属灵,那不也应该是三转剑修才有么
狂风肆虐了足足一个时辰,飓风中心的杨小驴子,倒是被阴老二冒死冲进去给抢出来了。
可杨夕那柄尚未面世的,将成未成的剑胚,却直接被最密集的阴风搅成了齑粉。
消散于无形。
经世门的瘦师兄一边给杨夕把脉,一边凝眉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圆圆的脸蛋,小小的个子。
胳膊腿儿也是软的,哪里特别
除了好像特别倔之外
当天夜里,杨夕悠悠转醒。
得知了自己第四次成剑失败的下场,又大哭了一场。
树影婆娑的小河边儿上。
杨夕一边儿往水坑里填石子儿,一边儿默默治愈自己受到狠狠伤害的幼小心灵。她从小儿挫惯了,并没觉得如何灰心丧气,只是委屈得难过。
“那些材料都好值钱的,就这样没有了”
夜色深深,无法成眠的并不只有杨夕一个人。
卫明阳盘膝坐在树下,两眼放空的望着虚空中的某处。自从看了那昆仑焦则的心魔,他这几天都无法安心睡觉。
他以前只用这招数做过攻击,目之所及哪里都是丑陋,仇恨、欲望、怯懦、虚伪
他从来没有认真的观察过,若心魔不以那丑恶的形态出现,那些死去的修士,在幻境中究竟是想做些什么。
跟老师和同窗一起听课还一听就是十年
卫明阳第一次知道旁人的心魔还可以是这样的。
和我的很不一样。
辗转反侧,闭不上眼睛。
夜色中,披着纯黑的有点落魄的法袍起了身,眯眼看见了远处蹲在小河边上的身影。
卫明阳想了想,走过去。
站在杨夕身后,只见地上的人蹲成小小的一团。
格外糟心纠结的样子。
卫明阳“还要成剑么”
“当然”杨夕想也不想的开口,说完才恍然察觉身后多了一个人。惊回首,就看见树影下夜城帝君那半明半暗的脸孔。
杨夕一撅嘴“关你什么事”
卫明阳眯着眼睛“你就没想过,自己可能不适合做剑修比如跟我修魔还更有天赋”
杨夕瞪他一眼,半点没感觉到被欣赏拉拢的愉悦,气呼呼道“除非我像高师叔那样,成了剑又碎了什么的,不然我一定会是剑修”
卫明阳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啊,高胜寒,碎了灵剑又卷土重来的天才。的确是挺励志的。可我记得你们昆仑还有甘什么春的,那不是三转不成,直接卡死了一辈子你可是成剑的第一步就卡成这样了”
杨夕怒瞪“甘殿主是英雄,才不像你说的那么没用。”
卫明阳径自道“可惜这世上大多都是甘从春,能有几个高胜寒”
杨夕刚要反驳,却忽然反应过来卫明阳也是像甘从春一样,卡在同个境界几百年不动的。于是讥讽道
“你这是在甘殿主身上找知音来了甘殿主有原则,有担当,比你强多了”
哪知卫明阳却并不反驳。
垂眸看了一眼旁边咕嘟咕嘟冒着气泡的温泉“小丫头,你的原则是什么”
杨夕被他问住了。
我有原则么应该是有的。可是,并没有想过它是什么
迟疑片刻“应该是做,正确的事。”
卫明阳乐了“那不是跟我一样,你干嘛总是对本座七不服,八不忿的”
杨夕想着这个与自己年龄还不太相符的深奥问题,边想边摇头“不,不一样的。”
卫明阳“比如”
杨夕斟酌整理了一下词句,也不太确定的开口“不是每一次做事都正确,其实这个我是做不到的。我是想,每次看到更正确的事,都一定要去做。”
卫明阳一愣,这有什么区别
杨夕想了想,给他举例子“就比如你追杀天下恶人,先不说薛兵主是不是恶人,只说这件事,它是正确的事情。可是天下大劫,怪潮入侵得人都快活不下去了,更正确的事情,就应该是去杀怪”
卫明阳面上不动,心里却微微愕然。他所认识的人,从来没有人是这样想的。
杨夕挠了挠脑门上的逆璇儿,再比如更简单的“家里爹娘很穷,做姑娘的省吃俭用当然是正确的事情。可是更正确的事情,就应该是帮爹娘挣钱,或者帮爹娘把家务干了,让爹娘有时间去挣钱。”杨小驴子抬起头来,看着卫帝座显然没有听懂的一脸懵逼相,十分嫌弃道“你连考虑对错都只会站在自己的角度想,从来也没有站在所有人的角度想一想,你是不会明白的”
杨小驴子在鄙视卫帝座的过程中,找到了一种微妙的优越感。
卫明阳皱着眉“你的心魔是什么”
杨夕想了想,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卫明阳“呵,这话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这话是说,天地很公平,把所有的”
杨夕很没有风度的打断了他“我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卫帝座我问你,公平的就是对的吗”
卫明阳挑眉看着她“难道不公平才对”
“我跟你说不明白,道不同不相为谋。”杨夕一挑眉,脸上稚气犹存“反正我觉得天地若无仁心,就不配让我听它的不论它公平还是不公平”
卫明阳静静看了她半晌“能让我看看你的心魔吗”
杨夕看看他,对这个要求有点诧异“不是我不让你看,而是我的心魔没有了。”
“勘破了”
“不是,就是没有了。心魔还在的,但是找不见了。”
卫明阳眯起了眼,并没有相信这等无稽之谈。牵起嘴角漏出了一个冷笑,拂袖而去了。
杨夕挠挠头,忿忿觉得,卫帝座可真是个喜怒不定的人。
杨小驴子说是要继续成剑,可这材料、剑庐,都还要慢慢想办法。
四次失败,已经把经世门师兄弟这些天采集的材料全部耗空了。幸运的是,在场不少人对杨夕心存谢意,或者有些许佩服,更有一些干脆就是愿意看她招笑儿。
并没有旁人与她计较,一个人就耗光了那么多好材料。
而成剑,一次不成,下次只有材料更好才对,没有降低档次的道理。
所以这事件又要从长计议。
第二天早上一起床,杨夕就又是一头活蹦乱跳的小驴子。
金鹏有意逗她“哎哟,昨天谁流猫尿来着”
杨夕大言不惭的反击“真是太失礼了梨花带雨没见过你给钱,我再给你看你一眼”
金鹏“”
默默凝视着,脸上戴个大黑眼罩的梨花姑娘。
阴家兄弟并肩走着,看到这一幕,阴老大捅了捅弟弟“你这小驴子可真心大啊”
阴老二挠头“为什么金鹏那个表情,难道杨夕不是梨花带雨么”
阴哥“”
就在这一天,众人在长途跋涉的路上。
终于又一次遇见了本地土著的营地。那是一片荒芜的沙丘,沙丘上插着一杆大旗。
旗下面坐着一个修士,躺着一群修士。
不,准确的说,是有个身材高大,体型魁梧的修士,坐在一摞被打躺了的修士身上。
那魁梧高大的修士,一身黑色衣袍,分明是昆仑的刑堂。
一张凶悍的面孔上,隐隐透出一种死较真的认真。淡淡的有点呆气。
杨小驴子背着邓远之,根本就还没走到近前。
单凭那平生觐见的体型,和刑堂的外衣就认出了人,惊呆的大叫“连师兄你怎么也被抓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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