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人发觉,第一批倒下的“木剑客”六人,竟然又站起来了。
或者说,那已经不再是人。
那是无差别杀戮的“行尸”。
幸存的八个人背靠着背,几乎控制不住从脚底窜起的寒意。
眼看着第二批被“捏死”的三人也站起来了,而第三批被“捏死”的五个正在站起
犬霄还活着。
只是已经半残,胸肌撕裂,肋骨折断,血流满地。一双铁爪再约等于是废了,全身战力仅剩了一口钢牙可用。
亏得他是一具横练的妖体,这时还能撑着跪在地上,换个不是“人妖”的,明年的今天就可以上香了。
恶和尚也还活着。
不过就快死了,气息奄奄的枕在犬霄大腿上,双眼无神盯着闻人无罪的后脑勺,一边儿说话一边吐血“闻人无罪噗噗都噗噗都是你的错”
“闭嘴吧,和尚。少吐两口血,你还能多喘会子气儿。”
犬霄脸色奇臭,
“你他娘吐我一裤裆都是红的,不知道还以为老子蛋碎了”
点一下在场人数,犬霄心里头发沉。
“法师,你还好着吗”
邪法师脸朝地趴在远处,虚弱的抽搐了一下,表达了自己虽然趴得不太合群,但精神与大家同在。
“九个半对五要是把和尚扔出去吸引一下行尸,闭眼之前还能再拿下一个。”犬霄眯着眼看点擎苍,不愧是一代狠人,临了还盘算着同归于尽,压根就没想着活命。
恶和尚吐着血“我也还能噗能噗噗能打”勉力吐了一口大的,眼神嫌弃的瞪着闻人无罪,“扔他”
闻人无罪还站着,腰背挺得像一棵笔直的青松。一手把快要流出来的肠子塞回肚里,扎紧了腰带“还没完。”
一双凤眼,穿过层层包围的行尸,盯向大厅中间被众人遗忘了许久的铁笼。
包围圈内,没有杨夕。
从郭长泽掏出蛊母的时候,杨夕就没有在正面战场出现了。
她终于想起了“山河博览”上的六道大忌,以及授课师父那讳莫如深的态度
“关于这个,我能告诉你们的并不多。我只能说,六道大忌,出现的频率并不像你们想象的那么低。但是了解它们的活人却很少。在文献的记录中,它们总是伴随着灾难、不幸、悲剧这样的字眼出现。如果真的有一天不幸遇上了,我给各位的忠告是有多远,跑多远。”
之所以一时想不起来,此时想起却又能一字不差,是因为那天残剑邢铭忽然带着三百多鬼修出现在“山河博览”的课堂上。
当然,在普通弟子眼里他是只身前来的,然对于每个同杨夕一样能“见鬼”的弟子来说,那些鬼修血红却死寂的眼睛,无论如何,都让人不寒而栗他们全都是横死的厉鬼。
怨气深重,尚可化解。
若是心如死灰又怨气深重那就意味着,那让他们死了都还无法甘心闭眼的心结,已成了不可挽回的定局。
所以杨夕在一眼看到蛊母的时候,丝毫也没有托大,她当机立断的收起“夜行”,潜到夜城帝君身边,与他做了一个交易。
“卫帝座,您别抵抗,我有事跟您商量,但是用嘴说太慢。咱们识海里谈。”
杨夕一束灵丝直接缠上了卫明阳的手腕。
后者听见突如其来的敬语,挑了挑眉。身在囚笼,安如宝殿,傲慢一笑,果然不曾抵抗,就这样让杨夕人偶了自己。
然而当二人在识海里以神魂相见后,卫明阳却不由愕然一下。
“你的神魂”
这吃过猪饲料一样的个头,其实真的是来杀我的吧
杨夕低头看看自己,神魂具象大体来自于人对自我的认知。自己现穿了一身昆仑记名弟子的粗布衣,包包头规规矩矩。就像眼前的夜城帝君,也并不是光溜溜的。
“我神魂怎么了”
不怪杨夕迟钝,这实在机缘巧合的不自知。
她第一个人偶术的对象是个狸猫,看见人家只有自己膝盖高,觉得嗯,猫就是这么大呢。浑然没想过,离幻天弟子以神识著称于世。
第二个人偶术的对象是个麻雀,看见人家不如自己手掌大,觉得嗯,麻雀果然一点点呢。完全没在意,人家宁孤鸾修了上百年人偶术的自尊,都在她面前碎成渣渣了。
此外,杨夕见过的神魂都是雪龙归池,人偶师无面,还有一群练习用的打工鬼修这种级别的
大家的神魂差不多大小却互有高低,好正常呢 a a要努力
鬼修嘛,天然都是一副死相,以至于杨夕没能从他们“焦黑”、“青紫”、“半个脑袋”、“长舌头”的脸上出来他们的真实情感。
那是一种“明明已经死了,怎么还要活见鬼”的悲愤。
无面先生的性子,自然也懒得跟她分说。只会频繁的亲身上阵,对练的时候,使劲削,不停削,往死里削
鼓励那神马能吃么
昆仑人偶堂的庭训是“鼓励使人落后,削死使人进步”
于是,看着很张狂,其实一直有点小自卑的杨驴子,默默觉得一定是自己太水了才总被师父重点照顾。
a a要努力
这妞子心底里老觉着自己特别笨,特别水,特别不值钱人偶术连续削死两个不算弱的对手,还觉得不是我军太强大,而是敌人实在纸老虎。
疏不知,昆仑无面坐镇人偶堂八百余年,也只跟一个人说过“你人偶术上的天赋,是我平生仅见”。
而出入昆仑,残剑邢铭一个大招放倒了十几万应考弟子,这小驴货当时可是站着的。当昆仑第一鬼修那句“鬼修擅神识,能扛住我一击的都不正常”是白给的么
卫明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双星眸冷冰冰的把眼前人从上到下扫视一遍“你叫杨夕”
“是。”杨夕皱眉,难道我名字也有问题
“昆仑有几个杨夕”
杨夕联系了一下卫明阳那针鼻儿的心眼儿,自己觉得悟了。
“我这名姓都没什么特别,想来昆仑应该有不少。但只有我是白允浪的徒弟。”
卫明阳勾了勾唇角,并不澄清误会。五代守墓人有点意思
不怪人说跟如今的穷逼昆仑比起来,五代昆仑才真正对得起“家大业大”四个字。
法诀密卷,恒河沙数。
史上最强盛的门派,没有之一。
五代昆仑的时候,仙灵宫、离幻天哪里有置喙的资格乖乖做小弟都还要被打压,被打压也还连气都不敢吭。
不过物极必反,盛极必衰,所有人都担心五代昆仑走天羽皇朝的老路,所以创派掌门飞升后,区区传过两代就被群起而灭之。
五代昆仑强盛,师父那个老不靠谱,这次总算没有骗人。
真魔师徒合体之后,有记忆传承。卫明阳虽然“中二”不肯合体,但毕竟守着个活字典,从小耳濡目染对于“仙道逆类”的沿袭,比昆仑自己人还要门清。对这世界的了解,更是可以追述到上古穿兽皮的年代哪种皮子更软、更耐穿。
如果那传说是真的,那么几年后昆仑五代墓葬开启,自己还真必要走上一趟。
六代昆仑,并没有真正的魔道传承,而号称“道泽苍生”的五代昆仑,则是仅剩的有可能存在人修魔道具体记载的地方。
他一百年来走遍山川大河,多少次险死还生,不过就是为了不用生吞自己的师父。他生来孤儿长于魔手,自然知道魔修伦理的非常。
可他毕竟是个人他舍不得。
不过一切的前提是,他这一次,还能活着从危局中走出去。
“你要跟我谈什么”卫明阳平视着杨夕。
英俊冷酷的相貌之下,并非看起来的那么不食人间烟火。相反,如果回报足够,他很懂得什么时候应该低头。
可杨夕却有比他更值得低头的理由。
见卫明阳并不深究与白允浪的私仇,杨夕一撩前摆,直直的跪在了卫明阳面前。
“先前的一切,都是杨夕的不好。是杨夕多管闲事,以下犯上,害惨了您。道歉的话,说了也没有用,加上我是白允浪的徒弟,杨夕自知就是千刀万剐也难消帝座心头之恨。只求卫帝座看在死狱上万生民的面上,不计前嫌,出手了结点擎苍的巫蛊之乱。”
卫明阳不闪不避,结结实实受了杨夕这一跪,寒潭似的双目古井不波。
虽然早料这丫头这时候进来定然是为了谈这个,绝没有第二种可能。但这一跪,和话语中的坦诚,依然令他颇感意外。
“本座身困囚笼,手无法力,拿什么救人”
杨夕双手捧出了魔龙晶核,恭恭敬敬递到卫明阳眼前。
卫明阳竟然没有立刻接手。
“你就不怕我取回魔蛟之后,不搭理这些囚徒的死活,却先要了你的小命”
“您不会的。”杨夕答得相当干脆,没有半点迟疑,“杨夕虽然并不觉得卫帝座是个好人,但您嫉恶如仇是真,薛兵主生拘人魂是六道大忌,点擎苍巫蛊乱世同样是六道大忌。您对薛无间有惺惺之情,尚且恨不能碎尸万段,点擎苍为非作歹您如何会饶了他们至于我的命”杨夕顿了一顿,腔调沉下来,似是早有决断“如果这是拯救苍生的代价杨夕这条命,您尽管拿去”
抬起眼来,双眸一片清澈。并无英勇就义的慷慨,也无此恨难平怨恨。平静得仿佛早有所料。
仿佛一切,本就该这样,本就很平常。
卫明阳驻立了半晌,方一拂袖,收了魔蛟的晶核。
转过头去,并不看人。
“性命就免了,待此间事了,自己来我夜城,扫地铺床,烹茶煮酒,给本座当满一百年婢女赎罪。”言罢,又特特的补了一句,“还有,我对薛无间并无什么惺惺之情。”
杨夕愣住。
杨夕眨眨眼。
又眨眨眼。
竟然不用死么
那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补充是怎么回事
小心翼翼的试探,“卫帝座,我师父白允浪他说你是个好人。”
卫明阳转过脸来,魔蛟图腾已经覆面,狰狞龙口含着一侧黑亮的眼珠。
“你再多一句嘴,本座就连外边儿那一万囚徒,也一起杀了”
杨夕应了声,“哦。”
心里却是松了口气,我不怕,您舍不得。
一声响彻天地的龙吟,咆哮震彻死狱。
滔天魔浪,汹涌鼓荡。
魔浪所过之处,十数具行尸脆弱得好像纸糊,如麦秆般接连成片倒地。
身如暗夜,眼似滴血。
死狱最大的厅堂,甚至容不下魔龙伸展的首尾。
盘卷着身体,灯笼大的龙眸,只把点擎苍五名剑修挤得面色惨白,恨不能变成一张薄纸糊墙上。
龙口开阖,吐出夜城帝君带着杀意的冷漠。
“在本座的眼皮底下玩蛊,点擎苍,谁给你的狗胆”
语调平静,音色悦耳,如松鸣泉唳。听在郭长泽耳中,却只觉得每个字都冻成拳头大的冰雹,一拳一拳照头猛削。
干他妹啊,从进门开始您老始终光着身子,屁股对着咱们。谁他娘知道胡山炮的笼子里还关了一头魔龙啊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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