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内,方吉同含恨不能争功,连营帐也不出了。太子不在,城外一点动静都没有,方吉同安心养伤,一动也不动。
要不是武将断层,老将黄土没顶,这差事也轮不到方吉同跟陈英喜,方吉同也不太愿意来吃这个苦头,他在京中,什么荣华富贵享受不了,这段时间早憋得难受了,眼下没太子在,他也好快活几天。
翁植站在城墙上,眼看着大军消失了踪影,心里忽觉得不好,忙派了一队人马追过去。
可此时已经晚了,太子率军深入,眼看就要全歼敌军,刚越过一片高坡,斜刺里忽然冲出一队人马,喊声震天,直冲着太子扑了过来。
战况瞬间反转,太子懵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明明他们追的是几千人马,为什么忽然就冲出来几万人,而且个个精锐。
主帅失措,是打是撤一时难做决断,兵卒们被骑兵冲散,瞬间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太子脸色煞白,手里长剑差点握不住,一时慌神之后,反应过来,看向身边的陈英喜。
陈英喜并不比太子好多少,但好歹瞬间就明白这是中了埋伏,立刻传令:“撤!”
太子还有些不甘,但看着明显冲他来的,已经红了眼跟疯了一样的北戎骑兵,一身冷汗都要出来了,只能咬牙后撤。
身边内侍高喊:“保护太子殿下。”
虽然中了埋伏有些仓皇,但兵卒也算训练有素,看到撤退的旗子,瞬间调整队形,然而,追来时顺利,想走却无法了,后路高坡上不知何时也被围了起来。
现在太子一群人,就好比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好比一群小羊羔遇到了狼群,反抗也不过是拖延死亡速度。
追赶的路上,时进就谏言过当心埋伏,穷寇莫追,只是她人微言轻,说话也没人理睬,何况,这路上北戎的饥饿奔逃和伤亡可都是实打实的。
北戎是拿人命来套太子上钩啊。
太子一身铠甲比旁人都鲜亮,身边还跟着太监内侍,将领扎堆,实在是好认的很,北戎兵将一窝蜂的朝太子冲过来,护在身边的人根本无法抵挡。
鲜血跟雨一样喷溅起又洒下来,太子脸色煞白,瘫在马上动弹不得。
时进从旁冲出,一杆□□挑着太子的盔甲领子,就把人从漩涡里拔了出来,甩在自己马背上,驾马就一路砍杀。
和外面的生死一线相比,凉州城里安静的甚至有点空落,医帐里没什么要忙的,柯蓝就也时不时上城楼上看看去。
又一次遇到翁植,柯蓝拱手问:“恕在下无礼,不知昨日翁将军派出去的人,可有回信?”
翁植扭头看着柯蓝,没回答,皱眉问道:“你是谁?”
柯蓝弯腰,“在下只是军医,惦念随军出战的一位朋友,让将军见笑了。按理说,已经追出去三天了,如果北戎真的一路溃败,兵力不加补充,现在应该已经回来了才是。”
翁植抬头纹深深的夹着,两条又粗又浓的眉毛皱在一起,看了柯蓝半天,叹了口气说:“你一个军医,还能想这么多,也很不错啊。”
柯蓝愁绪不散,一点也没有被夸奖后的高兴,反而也叹了口气,看着城外荒凉远处,低声说道:“将军百战死,有一息生机能归,就是万幸。”
翁植有些诧异的转过身来看着她,他这几天几乎总在城楼上,见过柯蓝不少次,但还是第一次搭话,没想到军医里还有这么玲珑心窍的人。
“战场上一切都是命数,只看你那位朋友命数如何了。”
柯蓝惆怅点头,“是啊,出战的人都只能靠命数,城里手无寸铁的百姓,只能靠这个城墙城门,和守城的将士,现如今,太子殿下带走了六万余人,守城只有不到三万兵力,一旦遇险,还不知这些人该何去何从。”
翁植看着柯蓝,半天没吭声,沉着脸转身下了城楼。
柯蓝又站了一会儿,猜测是北戎人也不多,粮草确实告罄,这才放过了凉州城。
如果是她,就派人佯装埋伏太子,大部队急行军夜袭攻城,到时候凉州城一破,紧跟着就是上千里的平原土地,无任何要塞把守,一路上抢掠补给,兵贵神速,一个月就能打到大梁京城。
到时候,中原腹地,尽在囊中,跟这个相比,一个狗屁太子,有什么用处。
但眼下北戎一点动静都没有,恐怕真的是去抓太子了。
也不知道时进那傻子,知不知道逃跑,关键时候,还是得会做逃兵啊!
233:……
233说:“女主遇险了。”
柯蓝瞬间就蹦了起来,“你说啥?”
233说:“北戎确实有大军埋伏,现在已经打的血流成河染红了丘陵枯草,时进带着太子,目标太明显。”
“日!”柯蓝口不择言骂了句脏口,气急败坏说道:“这傻东西,平时看着不是很机灵吗?这时候还管个屁的太子,自己先溜啊!”
233:……你就不想想你平时教她的都是什么?
柯蓝以前一直把时进往国家栋梁肱骨之臣那方面培养,还没考上进士,自然教的都是忠君爱国那些为臣之道,当时哪能想到现在会在塞外边关吹冷风血战保太子啊!
“现在受伤了吗?情况怎么样?”柯蓝还挺紧张的,233刚觉得有些欣慰,就听见柯蓝继续说:“我从业以来,可没有做过失败的任务,何况时进这小奶狗还是很对我脾气的,可千万别死啊。”
233:……
时进确实受了伤,左边小腿中了一刀,血流的连靴子都湿了,没时间敷药,只能边跑边叫太子脱衣服。
太子顿时惊道:“你说什么?”
时进耐心告罄,反手摘了太子的头盔就扔。
人在时进马背上,太子敢怒不敢言,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这次不用时进再说,他自己伸手脱了盔甲,冷风一吹,瞬间冻的牙齿打颤,坐也坐不稳了。
本来奔袭两天,身体已经吃不消了,坐在马背上有盔甲还好,盔甲厚重,就是个壳子,把人套在里面,即便人不使力,也能在马背上坐的稳当。
时进纵马快,又要砍杀,颠簸中,太子伸手就抱住了时进的腰。
时进顿时一僵,甩身就把太子给撂了出去。
摔在地上的太子:……懵了,害怕,想哭。
时进□□指着地上兵卒尸体,恭敬地说:“换上。”
不是她以下犯上,实在情况之危机,让她来不及说那么多话,幸亏太子被时进带着遛狗一样跑了半日了,也算摸着时进的意思,立马动手,歪歪斜斜的给自己套了不合身的兵卒衣服,扔了腰上的玉环。
时进□□一伸,太子抓着枪杆,就被时进提了上来,二话不说策马就跑,根本不敢恋战。
骑马带着换装之后的太子在人群里冲杀几次,俩人很快就跟兵卒们融为一体,时进腿上有伤,不能下马,只能带着太子往外冲。
大乱战起来,北戎那边很快就找不到太子了,战场上瞬息万变,想活命只能一心一意的看着眼前,错眼的时间,就会死,等再寻,已经难找了。
出兵的第五天,柯蓝天不亮就站在城门上等着,又遇到了愁眉紧锁的翁植。
这次是翁植先开口,他说:“今日怕是会有雪。”
柯蓝吸了吸鼻子,抬头看了看阴沉沉黑压压的天,回答道:“卯时有雪。”
俩人站在城墙上,看着黑漆漆的夜色,同时陷入了沉默。
233不解的问:“你怎么不让他派人去救太子啊?”
柯蓝讪笑,“你当我是谁啊?我就是个大夫,凭什么说的动将军啊,而且,翁植无论如何都不会派人去援救太子的。”
不是柯蓝怀疑翁植的人品,而是,太子没了,可以另立,凉州城没了,大梁就没了一半,翁植作为凉州城守将,哪怕日后因保护太子不利,被参上一本或是因此获罪,他也绝不可能放下凉州城去救太子。
卯时一刻,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柯蓝又等了一会儿,天色渐渐亮了,地上已经是一片雪白。
只一小会儿,柯蓝身上已经落了一层雪花,鼻息哈气白茫茫,领口都湿了。
外面还是没有人影。
柯蓝转身看着翁植,撩袍跪下,沉声道:“恳请翁将军调兵出城,于二十里外迎接太子殿下。”
二十里,快马加鞭一炷香,对守城并无影响。
翁植皱眉不语。
柯蓝跪着没动,过了一会儿,说:“翁将军再等,方将军就要带人出城了。”
倘若方吉同亲自迎回太子,翁植守城不出,等太子回来,只怕翁植日子更加难过。
话音刚落,方吉同被人搀扶着,打着伞也上来了。
翁植侧目,叫裨将率一万人马,前去二十里外等待,以防太子回城遇袭。
柯蓝身上雪花都没拂,立刻随军跟上。
两个时辰后,大雪被北风夹裹,苍茫茫一片好似漫天飞羽,地上积雪已至膝盖,远处终于出现了一匹马,马背上驮着两个人,裹着生死寒凉气息,踏雪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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