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被人扼住咽喉的感觉刚一出现,柯蓝立马冷静喊道:“好汉饶命!”
话音刚落,贴在她额头上的兵器就被人收了回去,只是额头上刺痛过后,有一条温热的血迹从眉心滑落,然后变冷。
柯蓝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位好汉竟然还是个讲道理的人。
能讲道理就行,柯蓝趴着没动,继续说道:“我就是路过,什么都没有看到。”
时进握着长剑的手还在颤抖,手心里出了一层薄汗,心跳好像还在喉咙口,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把先生杀了,听见声音她就出手了,等看到人再收手,差点来不及。
柯蓝就像一只遇险的小乌龟,趴着一动不敢动,没一会儿,就听见衣服摩擦的声音,看来是有高手在这里泡澡,被她撞见了,高手一气之下就想灭口。
这都是什么垃圾高手啊,一出手就想杀人。
233无语片刻,说:“别慌了,是时进。”
柯蓝:……
柯蓝哦了一声,说:“女主就是女主,杀伐果断。”
233:……舔狗。
时进迅速套上衣服,一声没坑,走的飞快。
柯蓝还在地上呢,被冻的半个身体都麻了,听着动静远了,这才站起来,问233:“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233无语道:“我也没想到啊。”
柯蓝幽幽叹气,抬头看着又飞回来的麻雀,惆怅的说:“大概这就是女主跟女配的缘分吧。”
233幽幽说道:“我是真的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柯蓝瞬间捂住胸口的衣服,夸张的说:“我告诉你,你不要对我耍流氓。”
233语塞,反击道:“你以为我会看上你那A-的胸吗?”
柯蓝:……日。
A-就过分了,怎么着也得是A+吧?
泡了个温泉回去,柯蓝刚把头发束起来,时进就来了,她头发也是湿漉漉的,进来看见柯蓝之后就沉着脸。
柯蓝额头上缠着一条绷带。
时进恭恭敬敬地站在她面前,言语十分关切,“先生,你受伤了?”
柯蓝:……你这个演技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柯蓝嗯了一声,说:“不小心擦破了头皮,不算什么伤。”
时进嘴唇动了好几下,最后低头说:“那就好。”
她看起来真的很自责,比柯蓝想象中还要严重很多,柯蓝只能再安慰道:“不用放在心上,是小伤,只是怕吹风受冻,我才包起来的。”
时进嗯了一声,但流下血丝的那一幕实在是在她心里过不去了。
柯蓝有点无奈,摆手说:“你忙去吧,太子这两天应该就要来,还有,头发不干就不要出门了,容易生病,现在这种时候,生病就是要命,赶紧回去吧。”
时进抿了抿嘴唇,走了。
果然,两天之后,太子华丽丽的到了,带着贴身宫女太监众多,还带着一个将军,率领五万大军,一来就把翁植的位置给顶掉了,整个凉州城的兵将都要听他指挥。
原因无他,这位新来的将军,叫方吉同,是太子的亲舅舅,皇后的亲弟弟。
如果说没看见人的时候对太子的来意只是揣测的话,现在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太子一来,先大阅兵,全军集合,点名犒赏,时进也在其列,犒赏结束之后,太子站在高台上,说了一通振聋发聩的话,散场之后,文千夫长走到时进身边,说:“看太子殿下的意思,这几天恐怕就有一场硬仗要打。”
时进没吭声。
文千夫长叹了口气,又说:“这个冬天恐怕是不好过了,时老弟,说不定这就是你大显身手的好时候啊。”
时进拱手,谦虚道:“千夫长过誉了。”
文延青看她油盐不进的木头样子,只是叹气摇了摇头,他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全托付给老婆跟兄弟,这次要是不能回去,那就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这次犒赏的目的,全军上下都明白,于是更沉重,将军百战死,不是谁都想拿命博军功的。
当晚,营帐里一片呼噜声此起彼伏的时候,帐篷外忽然响起细细碎碎的声音,时进睁开眼,叫醒了睡在自己身边的人。
帐篷外人影晃动,时进摸上了自己的佩剑,外面忽然响起闷哼,帐篷刚被人掀开,时进跳起来抓起长剑甩过去,鲜血喷涌而出,直扑在帐篷上,帐里还在睡的人都惊醒了,慌乱的问:“出事了?北戎打进来了?”
时进套上靴子,说:“不是北戎,稳住,各十夫长去找自己手下的人安抚,叮嘱他们,切勿出帐篷,这次军中哗变,波及不到咱们这些小鱼小虾,快去。”
北戎就算野心再盛,准备再充足,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入城,而且外面的动静,分明不是敌军攻来的意思。
时进穿上外套就要走,此时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帐里的人立刻问:“时副统,你去做什么?”
时进从死人身上抽出自己的长剑,把人踢了出去,说:“我还有别的事,你们到了之后,谁的话也不要听不要信不要管,守在帐里不要出去。”
时进出来之后,发现外面已经乱起来了,各处人纠集成群,地上到处都是血迹,喊打喊杀的人都红了眼,疯了一样,昔日战场上并肩作战的兄弟,如今倒戈相向。
时进来的时候,柯蓝早醒了,她拿了捣药的药锤跟铜盆,站在医帐内敲击,这声音在黑夜里传的格外远,缓慢而又有节奏。
时进听见声音,心里就安定了许多,进了门喊道:“先生。”
柯蓝手上停了下来,看着时进,说:“闹大了!我教你一段安神曲,你拿这个出去,策马在军中敲一圈,然后去请方将军出面,快。”
柯蓝在铜盆上不停变着手法,敲了三遍,时进就学会了,接过铜盆,却没拿捣药锤,说:“我用别的,你躲起来,不要出声。”
时进策马在军中来回穿梭敲打到手臂发酸,果然是有用的,有些从梦中惊醒莫名就跟着砍杀以为是在打仗的人,逐渐清醒了,发现这不是在跟北戎交战,而自己砍的人,不是敌人,是兄弟。
整整两个时辰,等方吉同出现时,天色已经微亮了。
方吉同手下几万兵马瞬间把哗变严重的地方层层包围,连辩解的机会都没给,所有人就地砍杀,涉事人员不论军衔官阶,格杀勿论。
“你叫什么?”
时进下马,放下了手里的铜盆跟剑鞘,俯身行礼,“回将军,在下时贤。”
方吉同一张白面一样的脸上,神色变了几次,看着地上的铜盆,“这是什么?”
时进沉声冷静说道:“这是铜盆,我以前在老家听老人们敲过安神曲,可使梦魇之人清醒,情急之下拿出来一试。”
她这么一说,方吉同表情立刻就好看了许多,看着时进满意的直点头,“可以,我看也有用。这次军中哗变,皆因镇守不出,全军上下夜不能寐人心惶惶所致!翁植将军的失职,会有太子殿下决断,各营各帐重新点名造册交上来。”
下面站着的都是方吉同带来的人,自然立刻答应。
方吉同给了个眼神,旁边的人拿来账册,在方吉同耳边低语几句,方吉同看着时进,说:“时贤是吧?提为校尉,好好干。”
“多谢将军!”
时进行了个礼,带着铜盆退了出去。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了,外面血迹斑驳,隔三五步就有士兵把守,泼水冲洗血迹、清理尸体有条不紊。
只一晚上,凉州城算是易主了,方吉同成了凉州城话语权最高的将军,而翁植,太子也不敢把他怎么样,估计最多也只是骂一顿,降职治罪也要等皇帝的手谕才行。
但实际上,翁植手下的人,恐怕都已经没了。
时进脑子里过了一遍,但暂时也不想去想这些东西,她快马加鞭,冲进了医帐。
医帐只怕是全军除了将军府那边最安全的地方了,柯蓝紧紧抓着自己的药锤,看见时进,就把手里的药锤放下,问她:“外面怎么样了?你上面的文延青千夫长被人杀了,他身边的兄弟送他过来的时候,已经断气了。”
时进一愣。
柯蓝抓着时进的手,沉声道:“你先深吸口气,别紧张。”
时进从到了凉州城之后,冲锋杀敌不计其数,感觉自己就算不是对生死置之度外,也该是对生死人命冷漠的,但现在她才知道,并不是。
“太子跟方吉同想把凉州城做成自己的一言堂,翁将军只怕要出事,这次哗变,死伤最多的恐怕就是翁将军手下的人。”
时进任由柯蓝握着她的手,小声喃喃道:“很多人,很多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睡觉就被人杀了,也有人醒来之后,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害怕就举起了刀剑,莫名其妙的就跟人哗变了,外面血流成河……”
柯蓝伸手抱着她,手在时进背上轻轻拍着,轻声说:“不怕,不怕啊。”
一整晚,时进心都像是飘着的,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方吉同那里走出来的,这时候,心才像是落了地,却说不出话了。
她只能环着柯蓝的腰,好一会儿才说:“幸好,幸好先生还在。”
等时进情绪平稳,柯蓝才松开手,心里也是叹气,就算是女主,毕竟过了这个年也才十九,还是个孩子呢。
柯蓝说:“这只是个开始,太子这样子,只怕是不想守城,这才跟翁将军起了争执,恐怕这场哗变也是有意为之,他是太子,所以翁将军只能让他成功,你明白吗?”
战略上,翁植可以跟太子与方吉同持相反意见,但方吉同用了哗变这样的手段,翁植就算可以反抗,也只能束手就擒,军中哗变是大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败,太子活,京中翁家活,他赢,他跟翁家就只能死。
时进垂眸,没有言语。
柯蓝看着她,说:“这是战场,但这也是官场。”
时进紧握着手,点了点头。
庆历二十一年冬,凉州城哗变,死两万余,伤者众,原凉州守城将军翁植降职留用戴罪立功,待凉州战事结束,回京清算。
方吉同带来的五万大军,瞬间填补进来。
凉州城军中哗变之事迅速传出,在皇帝圣谕到达之前,北戎就先得到了消息,直接大军压城。
太子与方吉同大喜,摩拳擦掌,要出城迎战,在众将士再三恳求下,太子十分满意又非常遗憾的留守凉州城,方吉同率军迎敌。
血战三日,大败。
虽然败了,但成功撤回凉州城。
太子震怒,摔碎了从宫里带来的一套琉璃盏,打伤了两个美婢。
“废物!我们七万人,打不过对方四万?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你让本宫的脸面,往哪里搁?!”
方吉同脸色灰败,立刻跪下说:“殿下息怒。”
其他人也只能跟着跪。
方吉同本来在军队里一直都是挂职,这还是第一次上战场,也是吃的第一个败仗,但他能做到将军这个位置,也不仅仅是靠裙带关系,一半原因也在于,他与其他亲戚的不同——方吉同从来不在太子面前以长辈自居。
他这一跪,把他中了一箭的大腿就露了出来,血瞬间就从白色绷带里洇了出来。
太子一看,怒气就先散了点,摆手让人扶他起来,皱眉不耐烦道:“我军伤亡如何?”
旁人都不敢吭声,方吉同咬牙暗恨,但只能出头,推开了扶着自己的宫人,说:“还有九万余。”
太子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算惨重,这几天先好好修整。”
下面其他将领都暗自皱眉,方吉同说的九万余,是算上了守城没出的,算上了受伤没死的,实则出城迎敌七万,伤亡三万,将近一半,而北戎却并无太大伤亡,实为惨败!太子稳坐府中不出,对这些毫不知情,一听九万余,就觉得还多。
出了门,就有人拉着时进,问:“时校尉,时校尉慢走。”
时进一脸寒霜,不过她日常也不是好说笑的人,别人都习惯了,不觉得怎么样。
“时校尉要去医帐吗?一起一起。”
时进往旁边微挪了一步,拉开了半尺的距离,说:“医帐此时怕忙不过来呢,我没受太严重的伤,就不去了。”
她刚要走,手臂就被人拉住了,这人也是一个小将,且排不上号,小声跟时进说:“时校尉,我看方将军只怕不甘心还要出战啊。”
时进脚步微顿,没吭声。
“唉,守城以逸待劳多好,眼下翁将军那说不上话,时校尉有没有什么办法?”
时进板着脸,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把脸上的血迹抹了,缓慢地说:“翁将军都没有办法,我小小校尉,自然只能听上令行事,将军与太子要战,就只能战,拼不过马革裹尸还,还能有什么办法。”
“这……”
时进转身就走了,守城的打法,少见有主动出击的,何况领兵作战的是个草包,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她得想办法把先生送走,凉州城是不能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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