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以前也做过官太太,看金娇儿舅母的样子,也知道她大概不甚痛快,同时也猜的出金娇儿的处境恐怕也不是很好。人都有恻隐之心,江氏也不例外,她笑着对金娇儿的舅母道:“娇儿和我们老家是一个地方的,她舅母啊,有空让娇儿找我们静儿玩。”
金娇儿的舅母“嗯”了一声,不欲搭话,态度明显。
泥人还有三分性子,江氏见状,对着金娇儿颔首,拉着女儿文静回家了。也因为回去晚了些,顺婆对利妈似乎有些怪罪,因为家里做饭的人变成了利妈,她只要晚回来,郎氏说顺婆就会晚吃饭。
文静在房里小声和江氏说道:“这街上哪里没有熟食店,随意买点回来也就是了,何必这么急急忙忙的让利妈去。”
“又混说了。”江氏嗔了一下女儿。
过了七八天利妈才去裁缝店把新衣服拿回来,回来的时候竟然带了金娇儿回来,她手里还提着两盒点心。利妈解释道:“我去拿衣服的时候也碰到金小姐了,她说要来看咱们二小姐,这不,我就带她来了。”
文静原本和金娇儿泛泛之交,如今见她礼数周到,还亲自上门,所以印象很好,请了她去屋里说话。文静的屋子收拾的干净整洁,窗台上还摆着一株栀子花,清香扑鼻,金娇儿羡慕道:“真好,你一个人就拥有一个房间。”
她是个爽直的姑娘,看文静拿了一盘煮花生给她,“啧啧”称好。
“这有什么,如今我们家吃不起什么贵重的,唯有这些是从老家带来的,姐姐若不嫌弃,我让利妈装点给你带回去吃。”
金娇儿不好意思道:“我是来拜访你的,没曾想还又吃又拿的。”
文静多年的规矩让她无法和金娇儿一样,喜行表于色,她只微微笑着,问起她的近况,金娇儿看这模样还在读书,果然她开口道:“我在念初三,想考到北京读师范去,以后出来做老师,薪水可是不低了。”
“真好。”文静托腮看着她。
金娇儿看她这样,小声问道:“你不打算上学吗?我也知道你们家是旧式家庭,可现在女子和往日的女子不一样了,说个眼前的话,你若是去读了点书,就别说读大学了,就是读个师范,以后你也不必靠着别人,这世上谁也靠不住。”
她最后一句话说的很真心,以她的性子,在学校交到好朋友不难,但是有些话也是不能随便和同学说的,难得文静和她是同乡,对她的态度也很友好,她有意提点她。
文静苦笑:“我想不想的也没用,我家里人连门都不让我出。”
原本以后李文静会是那种迂腐的旧式女孩,眼睛里除了成亲生子旁的什么也没有,没想到她其实也是想读书的,金娇儿不由得道:“你要自个儿冲破这个樊笼就好了,像我舅妈就不同意我舅舅送我念书,但我就要念,这年头,进工厂做女工才多少钱,读书才有出路。”
说完,又和文静道:“你不会觉得我俗吧?”
俗?文静觉得她一点都不俗,同时开始反思自己,她就永远都是坐以待毙之人。说到底还是依靠着家人活着,所以半点不能随心所欲,若自己一个月能够拿四十个大洋了,谁还会说什么?
她不禁摇头:“娇儿姐姐,你才不俗,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才说这些的。人生在世,谁又比谁高贵,大多数的百姓熙攘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过的更好一些。”
金娇儿觉得自己算是找到知音了,她大笑:“你这话我爱听,读书长见识这话我才觉得俗呢?没钱,你连书都读不成。我就想着以后多挣点钱,能够孝敬我舅舅就好了。”
一瞬间,俩个年轻的姑娘似乎十分对对方胃口。
文静其实也心动了,她认为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够摆脱于家庭,自己独立出来,不会再受别人约束。
和金娇儿约定了,让她拿以前的课本过来先教导她,再找个契机跟家里人提出,金娇儿也极是热情的答应了。
人就是这样,以前成日被关在屋子里,即使是前世也不过是关在一个更大的屋子里,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但摸到了冰山一角,总期盼着能够看完全的面貌。
但她只悄悄的寻江氏透露了点意思,就被无情的拒绝了,江氏的原话是:“姑娘家读那么多书做什么?再者你哥哥读书我和你爸暂且都勉强,更何况是你?你呀,还是多和我学学管账、女红,日后嫁去人家家里,最重要的就是这些了。”
文静简直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她唉声叹气的,金娇儿来找她玩,都替她着急。
“静妹妹,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总会想到办法的。”
本来是不同意文静出门的江氏,看金娇儿恳求,可不好拂了客人的面子,遂同意了,但同时也叮嘱二人玩一会儿就回来。出了李家的大门,文静好似活过来了一样,看了看巷子前边的老虎灶,贴出了转租。
金娇儿胆子大,她拉着文静坐下来品茶,老板上茶的时候,文静突然心里一动:“老板,你这个店要转租吗?”
一看是这么漂亮的小姑娘问话,那老板无奈道:“是啊,我婆娘在福州街那边做事,替我也寻了个轻省事,我这里一个人连点新品种都做不了,开不下去了,还有我家里又有点事情要耽搁了。”
“那你这个店多少钱转手呢?”文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问。
老板倒是不看她是个小姑娘,认真回答:“三十个大洋,连家什全部转让,对了,我这里还有半年的租金。”
文静听到心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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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月余,李文诤从学校回来,他念的是寄宿制高中,每个月才能回来一次。江氏特地让利妈做了桂花鸭给他打牙祭,文静也帮着哥哥夹菜。
每日早出晚归的李澹却垂头丧气的回来了,他带回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这个月的薪水不发,压到下个月一起发。
江氏第一个震惊:“什么?老爷,这是真的吗?”
“是啊,我和会计说了我家里急用,但他们说财政款没拨下来。别的同事也都没说话,我也没办法了。”李澹以前是从来没有为钱操过什么心,少年时鲜衣怒马,中年得意予以高位,现在反而穷困潦倒起来。
第一个要担心的是佣人,其实利妈和虎子都是吃饭就行,连工钱都没得拿。现在世道并不算好,至少李家有吃有的住,她们觉得已经比很多人都好了。
可现在佣人们没有随意说话的权利,郎氏有,但她不想开口,因为一开口,这钱就要摊在她身上,她一个老太婆了,不能再把钱投到这个无底洞里去,若不然她死后恐怕家里人都没办法治丧。
“怎么办呢?老爷。”
文静看了看江氏,她永远都只会说怎么办?把所有的家什重担全部都交给李澹身上,她自己如此倒也罢了,却也这样教女儿,年轻的时候是关在房门里的姑娘,并以此表示姑娘贞静,嫁了人关在房门里,表示这儿媳妇懂事有操守,一举一动全部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没了别人的认可仿佛就不能活了一样。
她想要读书,想要挣钱,更想要自己过上能自由决定自己的生活。
这不是任何人的给予,而是要靠自己的努力。
所以李澹就看到平时文文静静的二女儿说要去卖包子,他很是错愕。
江氏惶恐道:“静儿,你说什么混话呢?卖包子?做小商贩,那是不入流的事情,你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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