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做牛做马

    从长安回堂邑,需要好几天的行程。

    一开始阿娇还能忍受,后几天,她倒是有点吃不消了。只是,因为玉坠在身上,刘彻并不能控制阿娇的身体。

    阿娇只能将玉坠偷偷的放在窦太后赏赐给她的那些珠宝盒中,这样刘彻就可以出来了。

    之后的几天,阿娇躲在自己的身体里舒服,一直到马车进入堂邑。

    阿娇的父亲,乃是秦末农民起义领袖陈婴的孙子,如今世袭堂邑侯,还娶了馆陶公主。

    只是,馆陶公主刘嫖太过要强,夫妻二人的婚后生活并不怎么美好。

    文帝时期,曾经下令强制要求,列侯都到自己的封邑去。只有在朝廷身居要职的,才可以留下。

    陈午并未在朝为官,所以在娶了馆陶公主之后,就带着妻子一起离开长安。也因为这件事,馆陶对陈午一直心存不满。

    最后,因为陈午和府邸的舞姬有点暧昧不清,刘嫖一气之下,带着女儿回娘家了。

    这会儿,母亲总算是回来了,刘嫖的两个儿子,陈须和陈融早早的就在城门口迎接母亲和妹妹了。

    眼看着城外,四匹马拉着的马车缓缓的驶进城门,驾车的内侍见到城门口的两位公子哥,连忙停下了马车。

    两兄弟迎上来:“母亲。”

    刘嫖掀开帘子,看在站在车外的两个儿子,疲惫的神情中也多了几分欣慰。她轻轻招手:“过来吧。”

    两兄弟在内侍的帮助下,登上马车。

    此时,刘彻侧身躺在马车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事实上,在马车突然停下的时候,他就已经从假寐中醒来,只是他没有坐起来罢了。

    等两兄弟上了马车,马车再次缓缓的驶动。

    陈须身为兄弟中的哥哥,比较稳重一点。他作揖道:“母亲不在府邸的日子,儿子有牢记母亲的教导。照顾好弟弟,尽到兄长的责任。”

    陈融亦不甘示弱的对刘嫖说:“母亲,儿子也有好好念书!”

    刘嫖看着两个儿子,微微点头:“好,为娘知道你们都是好样的。”

    陈须的年纪和刘荣差不多,年长阿娇十岁,翩翩少年的模样,倒是能在他身上看到几分堂邑侯陈午的影子。

    陈融小陈须六岁,年长阿娇四岁,也有十岁了。因为和阿娇年纪相仿,阿娇和陈融的感情,比较深一点。

    陈融瞧见阿娇在睡觉,他悄悄的坐过去,抬手一下子捏住了阿娇的鼻子。

    刘彻倏地睁开眼睛,眸中带了一瞬的凌厉,宛若刀子一样看向陈融。

    被阿娇这样的眼神吓到了,陈融一下子松开手,讪讪的挠挠头:“娇妹,你……你没有睡着呀?”

    刘彻撑起身子,皱眉:“有事吗?”阿娇的身子娇弱,连带着刘彻也受不了这长时间的车途劳顿。所以,在醒来后,他的脾气有点不好。

    特别是,还被人捏了鼻子!即使是哥哥,也不应该对妹妹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陈融连忙摇头:“没事没事。”

    一边的陈须责备的看着陈融:“融弟,你又顽皮了,妹妹在睡觉,你怎么好打扰她?”

    陈融委屈的挠挠头:“我只是许久没见娇妹,有点想她了嘛。”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说了,妹妹现在不舒服呢。”刘嫖随口说了句。

    马车停在了堂邑侯府门前,两兄弟先下马车,然后很贴心的将刘嫖搀扶下来。陈须看着跟在后面的阿娇,微微一笑:“阿娇,要不要哥哥抱你?”

    刘彻却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丝毫不带犹豫的。

    在地上站稳后,刘彻淡定的看向兄长:“大哥,我已经长大了,你不要总将我当小孩子。”

    陈须笑了笑:“好吧,快点进府吧。”陈须的性子也像陈午,为人比较温柔。

    回堂邑已经接近晚饭点了,因为身体不舒服,刘彻直接回了房间,表示不出来吃晚饭了。

    总算是踏实的睡在了床上,刘彻轻微的松了一口气。他在心里唤了两声阿娇,却没有得到回应。

    即使没有出现控制身体,阿娇也能感受到自己身体的疲惫。

    刘彻叹息一声,裹上一个小毯子,打算好好的睡一觉,休整一下。

    翌日早,阿娇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熟悉的房间,她从床上爬起来,懒懒的伸了个拦腰。

    肚子咕咕的叫,阿娇爬下床,外衣也不穿,直接就跑了出去。

    “来人呀。”

    “翁主,您有什么吩咐?”过来的是在阿娇院子里伺候的丫鬟。

    “我肚子饿了,去瞧瞧有什么吃的,都给我拿过来。”阿娇揉着肚皮道。

    “是!”丫鬟连忙点头道:“公主早就吩咐了,翁主的早膳时刻准备了。”

    阿娇轻轻颔首:“嗯,你去吧。”

    等人走了,阿娇这才回到房间里,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王通哥哥,你还在吗?”

    刘彻哼了哼声:“嗯。”

    “坠子怎么又戴在我脖子上了?”阿娇摸着脖子上的坠子,好奇的问道。

    “昨儿你母亲来给你戴上的。”刘彻说了一句。

    昨天,他躺在床上睡着之后,刘嫖和堂邑侯有一起来看过阿娇。当时他也醒了,只不过没有睁开眼睛。

    刘嫖见他在熟睡,也就没叫醒他,不过却将窦太后赏赐的那些珠宝给拿走了。可能是她看见玉坠也在里面,于是又将与玉坠给阿娇戴上了。

    阿娇惊呼:“哎呀,娘亲怎么可以拿祖母送我的礼物。”她有些不高兴的噘嘴,想着等会要怎么和母亲将东西要回来。

    外面有人敲门:“翁主,奴婢来伺候您洗漱。”

    “进来吧。”

    在丫鬟的伺候下,阿娇成功的穿好了衣服,漱口洗脸。外厅,她的早膳也准备好了。

    在马车上基本没吃什么好东西,再加上昨晚也没吃东西,阿娇饿坏了。不过,即使再饿,她吃东西的时候,还是很注意仪态的。

    将肚子填饱之后,阿娇呼了一口气:“还是家里好呀。”她悄悄的揉了揉自己云滚滚的肚皮,小声对刘彻道:“王通哥哥,来了堂邑,就是我的地盘了,你要不要来看看我家?”

    “可。”

    阿娇撇开跟着伺候的丫鬟,从自己的闺房出发,带着刘彻简单的参观了一下堂邑侯府。

    一直走到刘嫖的寝室门口,阿娇恍然想起道:“早上要来给母亲请安的,在长安住了一些日子,我都忘记了。”

    她说着,悄悄的躲在门口,向屋子里看去。

    “翁主在做什么呢?”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将阿娇吓了一跳。

    阿娇转头:“哎呀,赵嬷嬷,你吓到我了。”

    赵嬷嬷是窦太后身边的老人,当初刘嫖嫁给陈午后,赵嬷嬷跟着过来,照顾刘嫖。可以说,赵嬷嬷就是刘嫖的心腹。就算堂邑侯府的管事,对赵嬷嬷也要礼让三。

    “公主在里面呢,翁主在门口瞧什么,还不进去?”赵嬷嬷笑着将阿娇领了进去。

    刘嫖正蜷在软榻上,吃着早茶。

    刘彻瞧着她面色红润,唇角带笑的模样,想来姑姑昨日和姑父已经和好了。

    阿娇跑过去:“母亲。”

    刘嫖看向阿娇:“休息好了?”

    阿娇点头:“嗯,还是家里睡得舒服。”

    刘嫖亲昵的抬手,点了一下阿娇的脑袋:“舒服到都日上三竿了,你才知道来这里报道?你的两个哥哥都已经去了书房。”

    阿娇耷拉着脑袋:“哥哥们要学习,自然是要早起的,我又不需要。”

    刘嫖笑:“谁说你不需要了?”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道:“明日啊,就会有师傅过来教你弹琴写字。”

    “啊?”阿娇有点不情愿:“可是女儿还小呢。”

    “娇娇不小了,自然要学一点拿得出手的才艺。”刘嫖将阿娇拉到身边,回忆起自己还未出阁时候的日子:“为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回弹奏一个完整的曲子了。”

    阿娇惊讶:“可是我从未听娘弹奏过呀!”

    刘嫖挑眉:“因为现在娘是你爹的夫人,是大汉的公主,抚琴逗乐这种事情,只有两种人能做。一是文人雅客,二个就是那些需要讨男人欢心的女人。”

    “娘,阿娇以后不需要讨男人欢心,也不想做什么文人雅客,那是不是可以不学抚琴了?”阿娇直言问道。

    “娇娇,你可以不弹,却不可以不会。”刘嫖好笑的看着阿娇:“所以明日,你就乖乖的和师傅学习琴棋书画吧。”

    “唔……”阿娇闷闷的点头:“好吧。”她琢磨一下,又问道:“那娘亲将祖母送我的东西还给我呀。”

    刘嫖轻咳:“那些东西,娘先帮你收着,等你长大了,当你的嫁妆,一起给你。”

    阿娇知道,这些东西是要不回来了。

    娘亲真是太坏了!

    出了刘嫖的寝室,阿娇对刘彻抱怨道:“娘亲哪里都好,就是太霸道了。”即使她现在年纪小,却也感觉到,父母之间的关系,一直是母亲在主导。

    “学习琴棋书画,不是挺好的吗?”刘彻道。

    记忆中,他似乎从未见过阿娇抚琴,作画。他曾以为,因为姑姑的宠溺,所以阿娇压根就不会这些。

    却不想,原来姑姑虽然疼爱阿娇,但是该让她学的,还是让她学了。

    “你也觉得,学习这些好吗?”阿娇奇怪。

    刘彻点头:“自然。”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因素作祟,他竟然有点期待阿娇抚琴的模样。

    “好吧,那我就好好学吧。”

    明天老师才会过来,所以今天的阿娇是很悠闲的。如今的气候已经不是太炎热了,阿娇就带着刘彻,彻彻底底的逛了一遍堂邑侯府。

    走到后门口的时候,阿娇却发现管家正和一个中年妇人交谈着什么,中年妇人身后还有好多个,七八岁左右的孩子,有男有女。

    这些孩子都瘦得可怜,脸上也是脏兮兮的,只有那一双双瞪得老大的眼睛,还算干净。

    阿娇好奇,迎上去问道:“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管家道:“府里的下人遣散了不少,所以要再买些回来,还要给融主子挑选两个伴读。”

    阿娇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女伢人对着阿娇作揖:“哎呦,见过翁主。”

    管家皱眉:“这两个少年,还有这几个丫鬟留下,其他人就算了吧。”

    女伢人点头:“好,好嘞。”说着,她拽着蹲在她身后的两个少年,还有一边站着的几个丫鬟:“你们几个,以后有好日子过哩。”

    两个少年目光中露出一抹欣喜,跟着几个丫鬟一起走进了堂邑侯府,毕恭毕敬的站在管家身后,等待安排。

    突然,女伢人身后一个精瘦的男孩子窜了出来,一把抱住了管家的腿:“这位大人,你将我也买了吧,我吃的少,也能干活的!”

    不仅管家被这个孩子吓了一跳,阿娇也吓得后退了两步。她仔细的看向眼前的男孩,他头发乱糟糟的,都黏在了一起,脸上乌漆嘛黑的一层灰,看上去又丑又脏。

    管家嫌弃的将男孩踢远:“你年纪太小了,干不了重活,买了也没用。”

    男孩倔强的趴在地上,有些不甘心的为自己辩驳:“我能做的,我力气很大。”

    管家依旧摇头:“不行不行,人已经够了,不需要你了。”

    “大人,求求你了,我只想给我娘好好的安葬。只要您买了我,我愿意做牛做马。”男孩依旧不愿意放弃,他跪在地上一直磕头,那小小的脑袋都磕破了,鲜血混着他脸上的黑色,看上去更加难看。

    “走吧走吧。”管家直接赶人:“堂邑侯府不需要闲人。”

    女伢人也跟着微微摇头:“好了,不如和我去下一家,只要有人愿意买你,你卖身的银子,给你一半,你还是能安葬你娘的。”

    男孩有一瞬间绝望了,他微微抬头,却看到了站在一边的阿娇。

    就这样猝不及防的,他们两个对视了。

    男孩的眼睛很漂亮,即使脸上的乌黑,也丝毫不影响他明亮的眸子。

    “小姐,求你买下我,给我一两银子,等我将母亲安葬后,我的命就是你的!”

    阿娇微微上前一步,蹲在男孩的面前,问道:“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

    男孩愣了愣,随后道:“有人欺负小姐,我会第一个出来将那人打倒。有人让小姐不开心了,我就揍他,直到小姐开心为止。只要小姐一句话,我都一定为小姐办到。”

    阿娇眨眨眸子:“如果让我不开心的人,是我哥哥,你也要打吗?”

    男孩坚定的点头:“打!”

    “好!”阿娇笑着站起来,看向管家:“你将他买了,我要他。”

    管家有点不确定要不要先询问一下刘嫖。

    阿娇却已经发话:“你起来和我走吧。”

    男孩忙不迭的站起来,站在阿娇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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