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自主的看向最后那面镜子。
混沌的镜面如水月散开，一副模糊的画面呈现在眼前，朱珠仅看了一眼便屏住呼吸。
平心而论，说画面模糊都算客气的了，那副场景分明就是被随意泼上去的油彩，大面积小面积的色块，根本看不出是具象的东西。
可，朱珠每年暑假都会在电视上看到这段剧情，就算是抽象画也能猜出是什么。
一个橙色冲在白色的殿堂里，无数其他颜色炸裂开来，这正是西游记中的名场面：孙悟空大闹天宫。
“你可看出些什么？”
一直在旁观察朱珠的玉帝适时的开口问道。
朱珠紧张了，她不知道该说真话还是假话，她要是说假话万一玉帝小儿已经参破了真相？她要是说真话同样很可疑啊，她一个武将怎么可能知晓未来。
“臣…眼拙，只看出这似乎是个战斗的场景，其他倒瞧不出什么，可能是凡间有什么魔王妖邪出世为祸人间吧。”朱珠最终说了一句半真半假的话。
说谎的最高境界就是六分真四分假，放大真的部分再引导性的把思路往假的方向转。
对于玉帝来说，朱珠说了一句废话，刚才她的每一处细微表情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先是惊讶，那种惊讶好像在说：居然是这个。明显是知道点什么的……
“你看这些部分，像不像天庭？”
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镜子中间的一圈。
说的这么清楚，朱珠不能再装瞎了。
她努力张大眼睛看了看，道：“还真像，难道妖邪都跑到天上了？最近，我要加重南天门的守卫了！”
“……”
玉帝知道他是问不出来什么了，也没再继续纠缠下去，而且他也不太相信他都看不明白的东西，眼前一脸蠢相的人能看出什么。
要这么放过她又觉得心里不爽。
“你走吧，没事别在我面前出现。”
“得嘞。”
退出去时，朱珠又诚恳的建议道：“陛下，臣觉得这宝阁有点乱，最好找个人专门打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玉帝挑起眉，“爱卿可有合适人选？”
一个名字差点脱口而出，又被咽了下去，她现在名声不好怕玉帝多想，她只有含蓄的说道：“最好是个文将，但是又不能太书生气，手无缚鸡之力不行，最好之前当过天兵，身上不能有要职、细心敏感……这样的人应该能做好这个工作。”
你懂吧！玉帝！你一定懂我说的是谁吧！
温润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玉帝轻摆衣袍，“我会好好考虑爱卿所说的话。”
见人离开宝阁，门被关起，连最后一丝光都投不进来后，玉帝才转回身体，又仔细看了一遍未来之镜后，一转身来到王母的含光殿。
此时王母正在给自己敷黄瓜面膜，冷不丁见到玉帝吓了一跳。
“儿啊，你怎么忽然来了，也不通报一声。”
玉帝无语的看着贴满蔬菜的王母，也不知道他娘亲怎么那么乐意用凡间的法子，那个天蓬也是，隔三差五就要跑凡间一趟。
“母亲，天蓬真的只是个普通神仙吗？”
“为何这么说？”
“我之前发现颗奇石，用过去之镜，看不到它的前世，一颗才诞生的石头没有前世也算正常。但是我又用过去之镜看了天蓬，发现！我居然什么都看不到！”
不仅是前世，就连之前在天庭发生的事他都看不见，实在太蹊跷了。
王母一脸忧心忡忡，“那镜子也有上万年了，不会是坏了吧，改天拿去让太白金星修修。”
玉帝，“……”
他娘亲和天蓬一样，都有让人无语的本事。
天蓬怎么忽然之间就有那么多秘密了，在天上，连太乙真人都能搭上关系，在凡间，又有哪吒这个朋友。
要搁以前，玉帝不屑去猜测她，现在，他想猜测也猜不透，脱离他掌控范围的事，没由来的令人烦躁。
还在想着，王母一张脸忽然凑在了鼻尖，玉帝慌乱的退了小步才稳住心神。
“母亲？？？”
“你最近怎么老是天蓬、天蓬的，怎么？发现我们小天的魅力了？”
玉帝满头黑线，“您在说些什么……”
就算天庭一个女神都没有，他也绝·不·可·能发现天蓬的魅力！
王母忧愁道：“母亲这是担心你终身大事，都几千万年了，你还是个雏，你父亲当初是怎么安心把天庭交给你的，不懂爱情的神怎么能主管好天上人间。当初给你介绍洛神，你都没看上，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眼看王母有碎碎念的趋势，玉帝赶紧遁走。
*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真是平平无奇的一天……才怪！
要说这个地方也没什么特别的，绿树成荫，红花青草，就是地界比较开阔，往前走十几步还有个悬崖。特别就特别在这个地方叫东胜神洲，下边还有个国家叫傲来国，上边还有个巨大的石头！
嘿，从天而降的奇石落在东胜神州！你说巧不巧，敢落在这儿的除了孙悟空还有谁？还有谁！
朱珠万万没想到玉帝要她来看的是孙悟空啊！
她激动的抱住眼前半人高的石头直嗷嗷叫，“大圣！我是你的迷妹啊大圣！”
当然，现在大圣还没有从石头里蹦出来，不可能回应她，但也不妨碍朱珠的崇拜之情，“大圣，你什么时候出来啊？要是上了天庭，我给你开路，你一定要揍的玉帝小儿满头包！然后我帮你跑路，当个逍遥神仙，取个劳什子经，你说对吧？”
一阵冷风吹过。
朱珠嘤嘤嘤，“以后你就是我老大了，要是、万一、实在不行，我也得去取经，要是我犯懒你可千万别揍我……”
絮絮叨叨的，朱珠说累了就靠在石头上休息，对着石头说话有种树洞的爽感。
只是吧，她抬起头，天上的云很白，蓝天很蓝，很澄澈，可是每天都立在这里，看着重复的场景一定很寂寞吧。
她的手掌温柔的抚上冰冷冷、甚至有些扎手的石头。
“以后我会常来陪你的。”
得知朱珠被玉帝拎去看石头，众人无不投以同情的眼神，堂堂一个天蓬元帅居然混到下凡，去看守一个死物。朱珠倒是开心的，毫不在意他人的眼光。
白天她就去看大圣，晚上她就练练兵，再去银河溜达一圈，听哪吒给她的留言，一天下来居然很充实。
——你在干什么？
蹲在银河边，朱珠将手捞出来，又放了进去。
——吃饭了吗？
哪吒尽给她说这些，但从来没给她说过战事，不知道封神演义剧情到哪儿了。
“你在干什么？”
朱珠回首，瞧见不远处的月老，他披着宽大的衣袍，一头银色的长发好像要融进天河中……他的手里握着一盏精致的宫灯，灯光的映衬下，他的瞳仁闪烁着幽光，里面多了一层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们也有段时间没说过话了，朱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得罪过他，于是白天的时候命人给月老送去一盏凡间的宫灯，想着和好。
还好，他来找她了。
扬起一抹讨好的笑容，朱珠不想失去月老这个朋友。
“我在读哪吒心里想的话，可惜我没办法回他。”
要是有手机就好了，不知道现代的手机能不能拨通天上和地下。
月老脸色沉下来。
心里不是滋味的翻腾着，一股酸涩的情绪充斥着整个胸腔，几乎快要溢出来。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情绪。
这段时间，他一直尝试着控制这种情绪，可是……
他垂下眼眸，不行。
怎么都不行。
“哪吒有些话痨，我看看他今天还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估计又是一些废话……”
见月老沉默，朱珠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手正欲伸到河里，就被拦了下来。
宽大的衣袖，素白的却有力的手腕，搭在她的手腕上，像两块玉交相辉映。
明明是月老按住她的手，此时又像被火烧似的连忙把手缩了回来。
他轻咳一声，将手伸进银河里。
……
月老瞳孔微不可查的睁大了几分。
“他说什么了吗？”朱珠好奇。
月老收回手，一脸平静道：“没说什么。”
“好吧。”
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朱珠拍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我们回去吧。”
“好。”
出乎意料的顺从。
望着她的背影，月老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手中的宫灯越捏越紧，一双未沾染过尘埃的眼睛有欣喜有茫然也有黑暗。
人间的喜爱也是从欺骗开始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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