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发现就没有隐藏下去的必要了。
撤去隐身术, 朱珠先道歉,“抱歉, 我刚才不好打搅, 没想探听你的隐私。”
金蝉子抓错重点,“隐私是何意?”
“就是关于自己又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事情。”
金蝉子点头,“那刚才发生的事不算隐私, 事无不能对人言。”
呵,他倒是光明正大,那刚才一举撩两妹怎么解释?朱珠反问,“那你敢把小仙婢和红衣送的东西和说的话分别告诉她们吗?”
金蝉子垂眉道:“她们没有问,所以我也未说。”
“那你连拒绝也不会吗?”
“为何要拒绝?”
因为对方太过理直气壮,朱珠一时语塞, 组织了下语言道:“因为你接受她们的东西, 她们会误以为你对她们有意思啊!”
“她们要是误会, 我会告诉她们事实。”
朱珠黑人问号,这不就是古代版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吗???没想到金蝉子竟然渣的如此明明白白, 西游记里各路女妖精、女国王都对唐僧窥视不已,原来他的前世就已经有这么好的女人缘了。
见她眉毛都要气歪了, 金蝉子温声说道:“女仙可听过佛祖割肉喂鹰的故事?”
“听过, 释尊外出, 遇到鹰要吃鸽子, 吃了, 鸽子会死, 不吃, 鹰会饿死,释尊慈悲,将自己的肉割下代替鸽子的肉,喂给老鹰。肉施老鹰,天地为之变色,释尊终成佛。”
“不过,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金蝉子眼中光芒闪烁,“我愿效仿佛祖割肉喂鹰,牺牲我的真心,分给每一个爱慕我的人,无论男女,无论飞禽走兽,这才是大爱。”
不……你说的可能是佛爱世人的歧义版……
前有亦男亦女的菩萨,现有脑子秀逗的佛祖弟子,朱珠觉得西方极乐世界一定非常精彩。
她决定要站在他的逻辑上打败他,“敢问,你连真心都没有,还怎么分给世人?”
这句话似乎抓住了他的痛脚,金蝉子垂头不语,眉头也蹙在了一起。
“你喜欢小仙婢或者红衣或者任意谁吗?”
金蝉子诚实的摇了摇头。
“唯有真心可换真心,佛祖割下的是实打实自己的肉,你赠予的却是一颗没有感情的心,一颗假心怎敢说是大爱世人。”
“我……”金蝉子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到有人笑着走了过来,边笑还边带鼓掌的。
“天蓬说的好,我老早就想怼他这一套歪理了,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小姑娘,偏偏还觉得自己没错。”
观音摇着扇子信步走来,身旁跟着一个带路的神仙,笑的是满面春风,对朱珠赞赏有加,“怪不得昊天不肯把你给我,要是我手下有你这样的人,也舍不得送出去。”
这又是哪门子的事?
上次,观音成功找到文渊阁见了玉帝后,把正事说完,她想起天蓬对玉帝的一番比喻,眉眼含笑,竟然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
玉帝问观音为何而笑。
观音将‘腹黑玉帝’说了出来。
……不知为什么,玉帝不但不生气,竟然也跟着笑了。
观音顺势提出要天蓬跳槽到西方来的建议,还在微笑的玉帝立马换上礼貌的面具,十分感动的拒绝了。
观音拍了拍朱珠的肩,不放弃挖人,“在天庭不愉快的话,来我们西方哦,我佛慈悲,接纳万物。”他冲朱珠眨了眨眼睛,来了个wink。
朱珠笑呵呵。
相比起来,我觉得天庭的人要正常点呢。
她成功的立下flag。
当天晚上,朱珠换上一身黑色劲装,躲开布在天庭的众多耳目,一路摸到了玉帝休息的寝宫。
月黑风高杀人夜。
朱珠黑眸中闪过一丝冷酷的暗芒,看四下无人,手贴在朱红大门前,只是还不等她发力,大门便自己静静的滑开了……她身手矫健的溜了进去。
*
“咚!”
当洪钟敲响,论经妙坛会正式开始。
南天门内,筑成了一座十米高百米宽的仙台,祥云铺地,数十根金黄色的绸带从半空中飘下,上面或写佛偈:诸行无常,是生灭法,或写道法:乾坤无极,风雷受命。
仙台周围还设下结界,时不时有电光闪过,避免被打扰。其他不说,气势还是很足的。
诸天神佛,因缘际会。
阿难端坐于云端,文殊菩萨立在青狮背上,鼓励的看向旁边的僧人,那僧人颔首,双手微摊,从里面走了出来。
踩着祥云从半空向仙台而去,每走一步,脚下便爆发耀眼佛光,他整个人都沐浴在这光芒中,整场目光皆向他汇聚,同时,西方诸佛们低声念经,梵音入耳,绸带飞扬,顿时将金蝉子衬的更加圣洁而高不可攀。
出场还带bgm,佛界的人太装逼了。
众仙齐齐把眼神投向玉帝,暗示咱们派出的人一定要比金蝉子还有排面。
接受到大家十足期待的眼神,玉帝第一次产生心虚的情绪,他轻咳一声,看向某个角落,众人也随之看过去。
天蓬元帅身穿银色盔甲昂首挺胸的站在那里。
一定是他们看错了。
天蓬元帅接到指令,单脚点地,纵身飞向仙台。
一定是他们看错了!一定是!已经站在仙台上的人肯定是哪位脸生的大仙,怎么会是天蓬元帅呢,他们近视了、眼瞎了、失忆了,看错了……两个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小仙已经抱在一起哭了,有人当场就想离开,也有人冲动的想跳下去代替她。
太上老君慢捻长须,劝大家稍安勿躁。
众仙看向德高望重的太上老君,问:是什么给了你自信?太上老君但笑不语。
见来人是天蓬,金蝉子心里有丝波动,很快又平静下去。
两人面对面,金蝉子坐在蒲团上,她变出一套茶具,给自己倒了点水。
第一轮是论经,她完全不会。
可是她不会,有人会啊。
昨天夜里,朱珠潜入玉帝的房间就是为了这事。
此时,她衣服内里正贴了一张学声符,待会不需要她做什么事,只需要玉帝说什么她就跟着念什么。
说实话,连她都没想出这么下三滥的招数,也是这个招让朱珠明白玉帝选择她,一是放眼整个天庭,就她没有吃玉帝严肃庄重的人设。二是几番接触下,玉帝知道她不是个守规矩的神仙,三是,假如她真的说出来,也没有人会相信她。
啧,玉帝还真是精明。
当朱珠说出第一句话,这水平显然超出大家对天蓬的认识。
焦急的众仙安静下来,继看错之后他们又听错了吗?虽说如此,大家还是生了几分奇迹会发生也不一定的心思。
你来我往,佛道论证。
两人各自为营,又步步紧逼,把底下的人听得一阵紧张。众仙从最开始的不信任,到后来的卧槽、我屮艸芔茻,到现在已经全部站在了朱珠的阵营,暗自给她鼓劲。
又是一段话结束后,金蝉子鼻尖出了点薄汗,放下手,轻声道:“……我输了。”
朱珠摇摇头,知道他是在自谦,朗声道:“本局平。”
居然平了!众仙抱在一起欢呼,平局,四舍五入就是他们赢了啊!柳眼睛晶亮,很是自豪,大声对刚才有偏见的人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天蓬元帅早已不是当日的天蓬。”
众人又是一顿夸赞,都说他们不该那么狭隘。
赤脚大仙低哼,“别急,第二场是武局,佛教出题,且看她表现吧。”
大家刚放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虽说是比武,但自然不能像凡人一般打架斗殴,伤了和气。于是,他们创造出一个险境,谁先从这个险境中出现,谁便胜,为保公平,仙界和佛界一人出一次题,每次的仙境和要考验的地方都不同,这次便轮到佛界出题。
金蝉子从怀里取出两颗须弥芥子,抛了出去。
半空中,两颗须弥芥子倏地膨胀,撕裂出两个三米高的大洞,阴冷的风从黑乎乎的洞口吹了出来,本是祥和的仙界,立即变得诡异起来。
众人摸了摸起的鸡皮疙瘩,还未注意,洞口忽然窜出一只面容狰狞的妖魔,嘶吼着,锋利的牙齿流下涎水,想冲出来咬碎他们的身体,只是一撞上险境的结界,便化为一滩血水。
谁,吞了一下口水。
……过于可怕。
金蝉子蹙眉道:“佛祖说这次险境可两人组队前往。”
可一人去也可两人一起去,当然是两人去更安全!朱珠目光投了下去,胆大的神仙都没有避开她的目光,月老和太白金星只等她一句话便起身,而杨戬也对上了她的视线,托塔李天王更是义不容辞。
都不行。
朱珠转头看向玉帝,“陛下,可否让月神陪我一同前往。”
两盏茶过后。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下,嫦娥轻巧的飘上了仙台。
连他都不明白朱珠为什么会选择他。
“我以为你会让哪吒上场。”
“很简单,你法力高强。”
甚至胜过她在天庭见到的所有神仙,以前她没有了解月神,只以为他是个颜值高的普通神仙,没想到这人藏拙了,要不是和哪吒动手,她根本没机会知道嫦娥的实力。
这是进险境又不是去游玩,当然要挑个关系没那么好的,受伤流血也不心疼。
受到肯定的嫦娥面色如常,如果忽略那弧度甚小的嘴角。
白衣仙男手腕一转,挽了个剑花,“走吧。”
两人跳入险境中。
另一边,金蝉子独自一人进入险境。
里面是一片宽阔的荒芜之地,唯一的生物便是刚才想挣脱出来的妖魔,这些妖魔有的是一个头有的却是三个头,看着凶猛但也没其他特别之处。
看来,他们消灭眼前的这片妖魔就可以出去了,佛教出题意外的直白。
嫦娥长剑一凛,率先冲了进去,朱珠随后。
这些东西并不难杀死,只是数量太多,就算一刀砍一个,要全部砍完也够累人的。
朱珠停下想歇口气,立马便有个三头妖魔偷袭,被嫦娥一剑穿心,透心凉,心飞扬。
“谢谢。一个个的来太浪费时间了。”
对方也同意的点点头,嫦娥环顾了一圈周围的妖魔,思忖了一下,忽然将手中的剑一把插.入地中,强烈的剑气震飞了刚围过来的几只妖魔。
他闭上眼睛,双手掐诀,催动的剑身呜呜作响,以他为圆点,一股阴寒的气息弥漫开来,竟比他们的妖气还要渗人,妖魔群中响起不详的嚎叫声,见状想逃。
显然,嫦娥不打算给它们逃跑的机会,黑色的双眼猛地睁开,里面皆是暴戾杀气。
地上的长剑‘铮’的迸裂而出,射.入半空中后居然分裂成无数把黑色的剑!朱珠又摇头,不是实物,是嫦娥的剑气。
漫天剑雨顷刻落下,锋利的剑刃割过所有妖群的脑袋,它们连哀嚎的机会都没有便变成一具尸体,这样强烈的攻势之下,无一只漏网之鱼。
“……卧槽。”
都是神仙,为什么她就没有这样的大杀招?!
朱珠看向白衣胜雪,连血点都没沾上的某嫦娥,不由得小心脏一抖,以后她都不敢惹这位大神了……
嫦娥收敛气息,拿起长剑。看妖魔已消灭完毕,朱珠也放松下来。
正当他们想向外走时,变故途生!
满地尸体发生了变化。
那些妖魔正在消失,消失的同时生成一缕缕黑色的烟雾,每一具尸体每一个地方都在冒起黑烟,转眼间烟雾便积少成多,他们刚才消灭的越多,烟雾就越厚。
不到一刻钟,烟雾完全包围了他们,再过了一会,连基本的视物都不行。
还在静观其变的嫦娥察觉到异动,有人牵起了他的袖袍,旁边的人顺势蹭了过来,“嫦娥仙君,你也牵着我的吧,你看什么都看不见,待会走散了怎么办。”
对方把她的衣袖递了过来。
“……”
嫦娥鬼使神差的牵上了。
朱珠浑然不觉,牵着有些别扭的人,摸瞎向前走了一阵。
当人什么都看不见时,时间就显得特别漫长,两人只能感受到彼此,就连对方均匀的呼吸声都能听见,给人只有对方可以信任的错觉。
又走了一阵,他们赫然发现前方有光亮,立即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怪的是当他们踏进去后,所有的迷雾全部散尽,眼前出现了一个质朴的小村庄。这里绝对不可能有凡间的村庄,他们应该是进入了一个迷阵,这个小村庄只是阵法幻象罢了。
朱珠想到,既然是阵法,肯定有阵眼。她想去找阵眼,走了两步又停下,拍了拍脑袋,她又不会五行布阵之术去哪阵眼啊。
她回头想让嫦娥来时,却见他神色古怪的朝小村庄里面走去。
“小心!”
嫦娥看了她一眼,道:“我知道这里。”
“啊?你说你知道这里?”
他点头,“这里叫乌山村……是凡间最普通的一个村落。”
嫦娥望着前面的一间茅草屋,不知想到什么,眸光闪烁,似乎在回忆,朱珠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是一间十分简陋的屋子,屋顶铺的稻草,外面用石头围了一圈充当院子。
正如他所说,这不过是最普通的一个房子。
还没看出端倪,天空暗下,时间直接跳到了夜晚,茅草屋里的灯火点亮了。
本是平凡无奇的场景中,异象突生,一束月光从夜空砸下,这光落到了茅草屋院子里,当光芒散去后,是一声响亮的啼哭,这月光里居然有个小婴儿。
听到门外的哭声,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个老猎户。
当看到这个老猎户,嫦娥的手倏地攥紧了。朱珠也隐隐有了猜测。
老猎户很善良的收养了这个小婴儿,因他长得比女娃还好看,取名恒娥,又因要避讳皇帝的名号改名嫦娥。
嫦娥不是一般人,他不用食五谷,只要晒晒月光就能长大,这个时期,妖怪横行,老猎户却觉得,无论是人是妖,捡到了就是他的亲生孩子。
就在老猎户的悉心照料下,嫦娥一天天长大,他有些顽皮还爱笑,笑起来的时候连花朵都黯然失色。
整个村落的男孩女孩们都爱找他玩耍。
有一天,小孩子们结伴去山里拾柴,没想到的是八个小孩进去,只有七个小孩出来。
孩子们被吓坏了,他们说在里面遇到了妖怪,那个妖怪就是嫦娥!大人们怎么会信小孩子胡言乱语,进山去找走丢的孩子,没想到人没找到,找到一具被利爪撕烂的身体。
死了孩子的那户人痛哭,抱着尸体来到老猎户门口,要他给个说法,为什么其他小孩说嫦娥是妖怪?把嫦娥交出来!
小嫦娥躲在老猎户的身后,瑟瑟发抖。
在山里的时候,他们碰到了老虎,小嫦娥为了保护大家不知怎么居然手冒银光,打退了那只老虎,但是老虎爪下的小伙伴却没救回来,小孩子们害怕极了,一时看错,把嫦娥也当成了坏人。
老猎户护着小嫦娥,这个老实巴交的人不会撒谎,只是不停的解释,嫦娥不是妖怪,就算是妖怪也是只好妖怪。
没想到居然真的是妖怪!众人再看嫦娥的眼神充满了害怕和厌恶,这些视线就像冰冷的水,让小嫦娥感到陌生与窒息。
时间又被调到一个月后。
村民们举着火把和请来的道士将老猎户的家团团围住,自打他们知道小嫦娥是妖怪,不是人之后,夜夜睡不好觉,为了大家安心,只能把他除掉,这不能算杀人,是为民除害,杀妖乃天经地义的事。
结局可想而知,老猎户为了保护小嫦娥,被已经失去理智的村民活活用火烧死了。
“他养了个小妖怪,说不定他自己早就变成了老妖怪!”
大家纷纷附和,理直气壮的模样全然忘了老猎户平日里对他们的好。望着大家狰狞的目光,除了害怕之外,小嫦娥心底生出了愤怒的情绪,他要为老猎户报仇。
黑色气息从他身体里冒了出来,诡谲的、潮湿的漫延出去,见此异状,村民们慌了,道士高举他的捉妖铃,连烧几道除妖符打在小嫦娥的身上,但是毫无作用。
这阴寒的黑烟围绕住每个人,他们内心的阴暗面被放大了无数倍,他们觉得愤怒和恐惧,而恐惧让愤怒更加愤怒,愤怒让恐惧更加恐惧,他们大打出手,甚至重伤自己的亲人。
这分明是祸乱,完全不用嫦娥动手,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就会自相残杀到不剩一人。
当第一个人开始流血后,小嫦娥的肩膀忽然被按住。
“够了。”
小嫦娥面无表情的看向来人。
这是一个神仙,“你本是月神,下凡历劫而来,现在跟我回天庭吧。”
鸿蒙初开,月出现后,它每夜散发出来的月光照射在大地上,久而久之就凝结成人形,人形很快又有了灵智变成了一位天神。
这位天神就是嫦娥,他与月同力、与月同寿,法力无边。他甚至能使任何生物的恶性被无限放大,堕入妖魔道,直到灭亡也无法摆脱阴暗。
这个能力不像神,而像魔,天庭的几位大仙商议后,得出结论,他就跟月亮一样,月有阴晴圆缺,他亦可仙可魔,他使用其他法力时便是月亮的阳面,使用这项法力时便是月亮的阴面,这么危险的能力,岂能乱用。
于是趁月神刚诞生不久,便送他去凡间历劫,让他明白不能轻易的使用他的法力。
朱珠在一旁看着,暗觉这些神仙坑爹,分析的倒是挺好的,但是缺乏对人类的认知。
送月神下凡历劫,他便是人,人都有七情六欲,谁死了爹不生气不想报仇啊。
果不其然,知道自己是神仙后,小嫦娥拉住来人的手,“既然我是神仙,能救活我爹吗?”
来人冷漠摇头,“他已死,魂魄进入地府怎么救。再说,你历劫成功他便完成任务,死得其所。”
救不活?死得其所……?
小嫦娥无法理解不了其中的含义。
这便是天庭吗?这便是天道吗?
他被带上了天庭,被封为太阴真君,拥有自己的月宫,成为了……高高在上的神,但是他却连自己的养父都救不了。
“这就是天庭……”看完了他过去的一切,嫦娥沉声道:“就像封神,你的那个哪吒,手里沾满了多少鲜血,他成神了,其他人却死了。”
朱珠也不是滋味,“一将功成万骨枯。”
不想再看,嫦娥转头说道:“我想想怎么破阵……”
他走到那老猎户的面前,握着剑的手缓缓收紧。
“这不过就是一个幻象。过去了上千年,真的以为我还在意这些吗?”
几乎没有犹豫,他一剑穿过了老猎户的身体,老猎户似有所感,眼珠子转向他,竟然流下了泪水,喉咙里边冒血沫边发出绝望的低喊,“快、快跑……”
这是他被烧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直到死去他还想着小嫦娥……
静。
就连朱珠都难以呼吸。
嫦娥身影一动不动,像一潭失去生机的死水,每一寸血肉都被封住。
墨发垂下,遮挡住他大半张脸,朱珠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总觉得他是在哭……
当嫦娥抬起头,他的脸上却没有眼泪的痕迹,空无一物,干净的连一丝表情也没有,无神的瞳仁左右看了看。
低声道:“居然没有破阵吗?”
他皱了皱眉,做出思考的动作。
然后他视线放在了小嫦娥身上,正躲在老猎户的背后,在朱珠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一剑刺破了小嫦娥的心脏。
捂住不断往外冒血的胸腔,小嫦娥茫然的望着他,嫦娥亦望着他,一大一小,两人皆穿白衣,一个白衣已经被血染得鲜红,另一个被溅了半边的血珠,恍然看去,诡异极了。
又杀死了一个幻象,但周围依旧是原来的那个村庄。
朱珠找回自己的声音,强装镇定道:“或许我们可以试一下别的方法。”
她的声音惊动了握着剑的白衣男人,他好似才发现天蓬还站在那里,道:“这个阵是心魔阵,要破阵就必须杀死自己的心魔。”嫦娥看向朱珠,眼睛直直的望着她,喃喃道:“不必惊慌,我会带你出去。”
对上嫦娥黑洞洞的瞳仁,朱珠心底一凉,大哥你确定能带我出去吗……
“奇怪,为什么还没破阵?我和他皆不是阵眼吗……”薄唇轻碰,嫦娥自言自语到。
他看到一个村民,扬起手,一剑划过。
“这个也不是。”
不知道是谁说了句,杀人啦!所有村民尖叫着要逃,只不过还没迈开脚,一个白影鬼魅般的掠了进去,还不到一息的时间,所有人失掉了头颅,血雾的磅礴洒下。
嫦娥停了下,困惑道:“怎么还不是。”
他又把目标瞄准了小孩和来接他的神仙。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逃不出修罗的剑。
朱珠握紧手中的武器,望着已经失去神志的嫦娥,明白他已经入魔了,他说已经过去上千年,早已不在意,实际上自己从未从那天走出来过,就算他杀尽所有人,都还是心有不甘。
杀孽越重,就被困的越深,但是现在让他放下显然不是靠一张嘴皮子能说通的。
她也明白了,为什么金蝉子说,此险境可以两人一起进入。
一个人进去容易出人命啊!
见嫦娥愈发失控,朱珠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飞身上前,想拍开他剑下的倒霉鬼,没想到的是,听到动静,嫦娥转过身来,来不及收势,这一掌结结实实的拍到了嫦娥的背上。
‘嘭!’
他整个身体砸入了背后的茅草屋,简陋的房子被破了一个洞,跨擦跨擦的全部倒塌,烟灰尘土里,嫦娥狼狈的爬了起来,嘴角有一丝血迹,头上的玉冠碎成两半,一头墨色长发无风自动。
嫦娥很生气,“你居然打我。”
仔细听还有点委屈,朱珠连忙将手背在身后,“……我不是故意的。嫦娥你快醒醒!”
回答他的是挽出残影的剑花,朱珠勉力招架,只恨刚才打他打的不够重,没把他打醒。
“为什么……”
全靠身体本能在做着攻击的动作,他的眼睛还是一片黑茫茫的没有焦点,什么为什么?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问什么,不知道谁能给他答案,他只是单纯的想问。
小时候,同村的孩子诬蔑他是妖怪,可是他明明就是为了救同伴啊,为什么要说他是妖怪呢……
村民们经常分享老猎户的猎物,怎么忍心这么残忍的烧死他呢……
他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为什么要杀死他……
为什么神可以把人当做历劫的工具,没有怜悯之心的神和妖究竟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她可以包容九尾狐那种低劣的妖,却容不下他。
黑色的眼睛逐渐变得赤红,嫦娥长啸一声,墨发飞舞,手中的银剑疯狂的刺向前方,纯属发泄,毫无招式,更是破绽百出。
这一招朱珠是可以避开的,但是她并没有。
天蓬左脚微向后一蹬,竟径直冲向了他的剑尖,血肉被剑锋切开,‘滋啦——’肩上的轻甲碎成了一块块,从半空中落下,在腥黑的阵法中如同一朵朵洁白的雪花。
朱珠闷哼一声,忍住巨痛,一鼓作气死死的抱住失去神志的嫦娥。
……终于,靠近他了……
“别怕。”
她低声耳语。
嫦娥猛然瞪大眼睛。
一束雪白的光照入了包裹住他的深渊。
位置身周的黑雾骤然破碎,阵法变幻,眨眼间回到了千年前,他忐忑的坐在屋前,老猎户在挨家挨户的替他求情,门外,围了三四个小孩,朝他扔石子,骂他是怪物、妖怪,去死吧。
直到一个白色的影子挡在了他面前,温柔怜惜的凝望他,手掌覆上他的眼睛。
“别怕。”
“有我在。”
“我相信你。”
被遮住的双眼,滚滚的热泪淌下。
嫦娥伸出手贴上这只手,是温热的。
忽然,这只手像是不能支撑下去,从他脸上滑落,嫦娥惊恐的望着她,双臂慌乱的扶住她的腰。
“好累。”天蓬被刺了一剑,失血过多,“我睡一会。”
她闭上眼睛。
嫦娥伸出手指,放在她的鼻尖下,他的手在抖。
半响后,感受到指尖的热气,他的心神才镇定下来,理智慢慢回笼。低头看见自己造成的伤口,嫦娥眼中的光沉了沉,扶住她腰的手缓缓输送仙气。
众人在仙境之外焦急的等待着,连最淡定的玉帝都扣紧了座椅扶手。
终于,其中的一个黑洞发生了变化,只见两个白色的身影走了出来,是天庭的人!前脚跟着后脚,另一个险境金蝉子也出来了,身上还带有未撤去的金色佛光。
即使两边差不多时间出来,但天蓬和嫦娥要先踏出一步,这一步就足够证明是天庭胜。
还未来得及高兴,当看清楚天蓬和嫦娥的状况,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两人浑身是血,素来有洁癖的月神连脸上被溅上了血滴都未察觉,猩红的血色配上他冰雪般的脸颊,居然有种妖异残酷的美感。
毫不怀疑,这些血不会是他的。
妖魔的血是黑蓝色的,红色的是谁的呢?众人又发现月神怀里居然还抱着一个人,那人正是天蓬元帅!
她胸前的轻甲碎的不成样子,隔的如此远都能看到深深的剑伤。
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月神扔在地上的剑……
难道是月神伤的天蓬元帅?要是以前,还有可能,但是……
那张染了血的脸上,一双寒潭似的双眼只望着怀里的仙子,好似整个天地只有她有一人,专注的令人心里发怵。
发现天蓬受伤昏迷,金蝉子暗道,这险境是根据心魔程度来决定厉害,他们都是天庭中人,怎会如此狼狈。
他上前一步道:“施主,不如让我来替她疗伤。”
听到他人的声音,嫦娥才如梦初醒,做了一个让众仙惊掉下巴的动作。
只见他紧紧抱起天蓬元帅,身体急速退后数十步,眉宇皱起,黑瞳警惕的望着金蝉子,浑身暗含杀气,这是个充满排斥的动作,可他抱着怀里人的手又分明温柔极了,好似在抱着整个宇宙洪荒里最珍贵的东西……
要说嫦娥伤了天蓬他们信,要说嫦娥保护天蓬那断不可能。
可事实摆在眼前,也不由得他们不信。
在仙境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月神!把天蓬放下!”
一声呵斥从上方传来,是玉帝,他们看不清冕旒后的脸色,但听语气便知声音的主人蕴含的怒气。玉帝发怒,十年一见,大家的心不由得提起来了。
嫦娥怎么会听他号令。
冷漠的看了他一眼,玉帝却看懂了他的眼神,他在不满他让天蓬参加妙坛会,不然她也不会受伤……要不是他,天蓬定躺在神仙堆里吃着东西看热闹,怎么会活蹦乱跳的进去,脸色惨白的出来。
平静的心忽然一阵刺痛。
从未有过的陌生感受席卷了他的思绪。
望了怀中人一眼,嫦娥身形一动,抱着她飞了出去,仙台被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
说实话,剑伤比想象中的疼,特别是她这种贪生怕死怕疼的人。
浑浑噩噩中,她即将被疼醒时,一股暖流汇入了身体,让她的四肢百骸都变得暖洋洋的,舒服了的朱珠继续昏睡了下去。
再醒来时,还是被强制叫醒的。
一睁眼被唬了一跳,她的元帅府怎地那么多人!
坐在她床头的是慈爱的王母娘娘,再旁边是玉帝,然后是柳、太白金星,刀圭、连金蝉子都来了,最后是……垂着头的嫦娥。
其他暂且不说,颜值都好高啊,看着这么一群大美人什么痛都飞了好伐!朱珠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的觉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呸呸呸,是多受几次伤也愿意。
显然他们跟她想法不同,见她醒了,又是松了口气,又是担心,更多的是一股诡异的、摄人的气势,看得她都怂了。
出于本能,朱珠钻进了王母娘娘的怀里,装虚弱道:“我……有点缺氧,缺光,大家围在我床边,好闷……”
王母娘娘柳眉一挑,道:“都听到了,还不快散开,都杵在小天面前干什么。”
凭借着跟王母娘娘的亲子关系,玉帝走后门,身体没动,其他人心不甘情不愿的移开了些。
“小天,你觉得身体怎么样?”
朱珠感受了一下,“已无大碍。”
她忽然想起什么,连忙问道:“妙坛会怎么样了?我们那局可是赢了?”如果没赢,那一剑不就白挨了,她得气死。
玉帝宽慰道:“赢了。你做的很好。”
金蝉子颔首。
输的一片坦然。
“哦。”朱珠放松的躺在王母娘娘的怀里,眼神不自觉的放在侧着脸的嫦娥身上,暗想,嫦娥居然会来看她,估计是因为伤了她内疚的。
哈哈哈哈,没想到嫦娥也有今天!
“既然第二局赢了,第一局平,还有第三局,决胜局了,要是你赢了还得弄加时赛。”朱珠笑,“行吧,第三局比什么?”
其实两人对一个人,还胜在微末间,第二局他们赢了也有点胜之不武。
听不下去的刀圭冷声道:“怎么,就凭你现在的样子,你还要继续参加吗?我…们可没有时间给你收尸。”
这句话,看字都十分尖刻,但脱口而出时全都化成了担心和急切,明显的引人侧目,他自己却未曾注意。
月老也道:“是啊,就算要比也不是现在。”
玉帝直接拍板,“两日后再议。”
见时辰差不多了,王母娘娘直接把所有人都轰了出去,又嘱咐她好好养伤,留下一大堆天材地宝后才离开。
待所有人走后,朱珠掀开衣服查看自己的伤势,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她醒来都不怎么疼,原来她胸口的伤都愈合了七八分,再过两天,可能连伤过的痕迹都看不出。
她回忆起那股给她疗伤的暖流……究竟是谁,给她渡了大半的仙气。
第三局比的是道法。
仙台上曾有过她的鲜血,玉帝令人连夜拆了,把妙坛会搬到了祈仙阁。
地方倒是挺好的,风景优美,云蒸雾绕,就是地方太窄,可容纳的人不多,除了几个一早占好位置的,其余人只能在祈仙阁的一百九十九阶梯下围观,还是看的见,就是听不清。
不过这并不妨碍众仙的热情,经过昨天一役,除了少数顽固派,大多数人对天蓬大为改观,先是讲经论法,跟西方最优秀的弟子打平,一扫往日猥琐形象;后来更是震撼,浑身是血的天蓬和嫦娥带来的冲击不言而喻,现在的天蓬俨然是一个为天庭荣誉浴血奋战的天神!
待天蓬一走出来,祈仙阁内外便有人高喊元帅。
朱珠表面矜持,内心早已翘起了尾巴,嘴角止不住的裂开。
金蝉子见状,像是被感染般,露出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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