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昊苍虽然急着边关战事,但他也没说真的把翊坤宫忘一边,回御书房的半路上就让人去了慈宁宫,让太后替他去那里坐镇说和。作为皇帝的亲生母亲,太后当然不能让自家皇儿的后院起火,得了信后也是赶紧收拾,让人抬着去了翊坤宫。
母子俩的行动虽然也算迅速,但这一来一回其实也耽搁了好些时间,太后自己心里也急得不行,她作为上一代后宫争斗的最终赢家比她儿子更清楚女人间斗起来有多凶险,一路上是不停地催促抬轿的快些再快些,就怕去晚了见到不想看见的场面。
“太后驾到——!”
当凤辇停在翊坤宫门口,皇太后踩着太监的唱名急急踏进内殿里,连细汗都出来时,就看到屋里和和气气面对面坐着的两个女人。
“见过太后娘娘!”皇后和贵妃齐齐向她行礼,动作一丝不乱。
“你们……”本来以为会打起来的太后有些懵圈。
“太后是不放心我和江姐姐吧?”蓉贵妃抢先出声,露出埋怨羞涩的表情,“陛下真是的,我和姐姐这点小矛盾还让他劳烦您出马。您放心,我刚刚和姐姐已经和解了。”
“是、是吗?”
“是的,我和妹妹好好说了说,才发现都是误会。”江皇后也是一脸温婉的笑。
以老太后以她半生的宫斗经验发誓,这两人的话要是真的她能当场薨逝,不过能维持这种表面太平已经很不错了,所以她也适时露出一记慈祥的笑容,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都是一家人,你们能和和气气的就再好不过。你们别怪皇帝,宫里孩子少,他才急了点。”
两人点点头,乖巧听说教,随后便又听老太后话音一转拐到另一个方向上。
“其实我啊,是想你们能多生几个的。蓉儿啊,你入宫也有几年了,皇帝这段时间总宿在你这里,今年怎么也该有动静了……”
沈蓉不知道是用什么表情送走太后的,反正这个老太太临走时还“顺带”救走了皇后主仆。
凤辇悠悠起驾,离宫门有段路时,太后这才看向旁边安静坐着的皇后,欲言又止:“惠娘,你在那里……没事吧?”
皇后闻言弯起唇角:“母后,没事的。怎么说我也是六宫之主,沈妹妹也没怎么为难我。您也看到了,她不敢的。”说话时脸上端庄依旧。
太后仔细打量,皇后身上的衣着发饰丝毫不乱,妆容也稳当,更没有淤青伤痕这些东西。过了一会儿这才算是信了她的话:“你没吃亏就好。沈蓉那丫头进宫前就有些疯,进宫后也没收敛太多,看来被关冷宫一年倒是沉稳长进了不少。”
江皇后安静地听着,唇角笑容不变,只有拢在袖中的手死死抠着掌心。
回想起从皇帝离开到太后赶来这短短的一会儿,她不但被沈蓉狠狠地收拾了一顿,逼着说出谋害事件的起因,翊坤宫那边还像是早就料到会有人救场一样以她不敢相信的速度收拾了现场,连带狼狈的她都被重新倒饬一遍,细致得连坐在旁边的太后都没看出破绽来。
确实长进了!她被关了冷宫一年,人比以前更疯,还更有脑子了!
而翊坤宫这边,沈蓉看着大门又一次合上,原本痛揍了皇后一顿打得她哭爹喊娘偏偏身上还找不到任何伤口的得意劲,都被太后之前的话给带偏过去了。
“孩子啊……”坐回了内殿里,她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小腹。
这阵子陛下是经常来她的翊坤宫,可这种事也不是她能说了算的吧?
“娘娘想要生个小皇子吗?”耳畔响起温柔甜美的声音,是她的贴身女官给她奉上香茶。
“宫里的女人谁不想要呢。”沈蓉想也不想回道,她在将军府一直都是受的这样的教育,以君为天以夫为天,一生忠君爱国,哪怕这个皇帝丈夫让她寒心她也没想过离开这座后宫,“不过如果我能怀了,希望皇子公主全都有,儿女双全最好不过。”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了,后宫这么多女人十年了也就五个孩子,谁知道她的肚皮争不争气。
女官听着她的畅想微微笑了笑,转头又给娘娘奉上了新做的点心。
而另一头,御书房那边传来了皇帝畅快的笑声。
“好!好!好!”看着手中的加急驿报,齐昊苍高兴极了,“云吐国投降了!送来降书的使者已经在路上,不日就抵达京城!”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御书房里的太监和大臣齐齐跪下,“天佑我大荀,繁荣昌盛,千秋万代!”
“此战沈家军当属首功!”皇帝龙颜大悦,大手一挥已经定下功劳,“待沈将军班师回朝,朕要给他摆庆功宴!”
这消息传回后宫,原本等着陛下给她作主的皇后人等彻底绝望,除非将军府再次倒下,否则她想找蓉贵妃的麻烦千难万难了。
因为这件事,陛下这阵子再度宿在了翊坤宫那里,盛宠之相让宫里其他女人嫉妒却无可奈何,谁让她们背后的娘家不给力呢。
沈蓉对此倒没太大想法,相反还有些嫌齐昊苍烦增加她工作量,不过也从皇帝的口中获得了一个好消息。
邻国投降求和,降书上写明了二十年内不会再与大荀朝大起干戈,而作为最大功臣的她哥哥也很快要回来了。为了讨美人欢心,皇帝还特允了到时让他们兄妹在宫中相见的请求。
果然贵妃眉开眼笑,送上了更加温柔小意的侍奉。
朝堂上的局势,或者说宫外的情况如何,对于一生都关在后宫里的女人而言相对闭塞得多,所以每一个见到亲人甚至能回家省亲的机会都格外难得。
至少沈蓉自从进宫后就再没见着过一次家里人了,得到了皇帝的恩典后,蓉贵妃可谓每天都数着日子盼望哥哥的到来。
终于到能见面的日子,她更是破天荒的起了一个大早,天刚亮就在主厅里等着,给宫人们完美表演了什么叫“望眼欲穿”。
“末将沈翊,见过贵妃娘娘!”
等到那个一身英武铠甲的年轻将军走进来,单膝跪地行跪拜礼时,沈蓉早就红着眼睛扑过去扶他。
“快起来,快起来哥哥!”看到数年不见的亲大哥,蓉贵妃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掉,“哥,你瘦了还变黑了,可是人变壮了不少。”
“那是。”沈翊咧嘴笑了,在北关被吹得糙黑的肤色衬得他那口白牙格外显眼,“小妹你在宫里养得挺好,都快要有双下巴了,不错不错。之前我和娘还担心你在宫里会不会吃亏,现在可算放心了。”
“臭哥哥,你才有双下巴!”自家亲哥那毫不见外的说法让沈蓉直接白了他一眼,都是当上将军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傻直?但很快又笑出来,兄妹俩对视一眼,发现彼此都没变得陌生,顿时都很高兴,“哥,快坐下,你可要把你这几年遇到的事好好和我讲讲。”
招呼着大哥进屋,早就想知道她进宫后将军府发生了什么的沈蓉迫不及待地发问。
“我刚想跟你说呢。正好,你也把你的事跟我说说,回头我也好跟娘交差。”
兄妹俩一边说着话,一边绕过大殿主厅,去了相对封闭的偏厅内,在他们进去后立刻就有宫人将厅门合上,里面的谈话声就被直接隔绝不见。
直到确定屋里只有他们俩,沈翊一下子收起了之前的憨厚笑容,变得谨慎沉凝:“我之前听说你被打进冷宫过,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什么?”沈蓉也不装了,露出厌烦不屑,“这宫里这么多女人,你觉得不闹出些事可能吗?爹爹去世,有人觉得沈家起不来了就想顺便除掉我,动手的姑且算是江家。”
“江家?丞相府那边吗?”沈翊皱眉。
“怎么了大哥,你是有什么发现?”
面对追问的妹妹,沈翊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我发现了一件事,父亲当初战败的事没那么简单,里头也有丞相府的影子。”
“你说什么!”沈蓉猛地站起来,但很快就又收敛情绪重新坐下,只是咬着牙压低了嗓音,“哥哥,你是怎么知道的?”自家大哥会领兵打仗,甚至是打了胜仗已经够让她吃惊了,但沈蓉没想到他竟然还查到了父亲的死另有原因。
朝堂上权势顷轧互相博弈争斗其实很常见,但沈蓉从来没想过竟然会有人宁愿损害一国的利益也要拉对手下马,她的父亲沈大将军当初的败亡死的可不只是他和他的兵,更有无数无辜的百姓。如果没有哥哥这次力挽狂澜反败为胜,倒下的就不只一个将军府,更有那被敌国掠夺的一城池百姓。震惊于这些庙堂高位之人的残酷冷血,沈蓉的手都在抖。
“小妹你应该很奇怪我为什么能打胜仗吧?毕竟从小父亲就说我的脑筋还没你好使,当冲锋陷阵的猛将可以,当统帅是不行的。”没去看向妹妹,沈翊抬头看着偏厅一角陷入回忆,“父亲的丧报传过来时,家里已经乱成一团。我怎么能眼看着将军府就这么败落,就趁着一个晚上偷跑出去,打算就这么直接去西北找父亲的旧部。然后就在那天晚上,我遇到了先生……”
“先生?”沈蓉惊异。
“其实也不算遇到吧,事实上我连先生是男是女高矮胖瘦都不知道……反正那位先生是用信件跟我单相交流的,第一封信是直接砸在我的脑袋上,半天都没寻见人。”沈翊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了一句,但很快就收敛了表情,“可信中的内容却让我非常吃惊,里面直接点明了将军府的处境,敌国的军势分布,替我分析了我之后的去留行程,还详细写明了西北境那边父亲的那些旧部有哪些值得信任,让我去了边关先不急着立刻投军,可以先观察再行事等等……可以说是事无巨细地教导我之后该如何去做。”
“然后大哥你就真的照做了?”沈蓉目瞪口呆,“你都不怀疑一下是不是陷阱的吗?”
“妹妹,你知道大哥我不擅长动脑的。”沈翊在家人面前一点也不掩饰自己是笨蛋的事实,“关键是上面写的每一句我都没办法反驳,当时我脑子里除了去西北给爹报仇以外就是一团浆糊,有人指点迷津当然就照着上了。从我到了边关后,每过十日就有一封信从上封信里提及的约定之处寄过来,我靠着这些提点夺回了父亲丢掉的城池,还抢了对面两座。你看,我现在坐在你面前不就已经证明先生都是对的不是吗?”
“……”沈蓉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是庆幸哥哥傻人有傻福,还是努力去想自家爹爹是不是结交了什么高人,所以才帮了他们这么一把。等等,“哥,你说你在京城出发的时候就收到了第一封信了是吗?”
“是啊。”
蓉贵妃想到了一件蹊跷的事,忙不迭起身又问:“那,那前一阵的八百里加急驿件,是你自己临时决定发出的,还是那位‘先生’指使你发出的?”
提到那封加急驿件,沈翊印象很深:“是先生。他算准了敌军哪日投降,让我直接派人发了八百里加急。”
沈蓉一屁股重新坐下,脸色有些恍惚,原来那日……真的不是巧合。
怪不得她从出了冷宫后一直心想事成,原来有人一直在暗中帮他们,不论是宫里还是宫外都在视线范围,对方纵观全局,全程不紧不慢地落子布置着。
“那,那信里还说了什么?”她再度追问。
这个问题让沈翊顿了一下,他抬头看向妹妹,正声回答:“先生让我班师回朝后,交出兵符,激流勇退。”没等她再开口接着道,“来见你之前,我已经照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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