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色的空间, 一眼望不到尽头。
没有建筑,没有门,也没有任何事物,可是所有进来这里的生物脑中都会在第一时间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明白这里的规则与意义。
虚空里走出一名身着朴素和服的少女,十五、六岁的年纪, 梳着简单的兵库髻,未施任何粉黛和珠钗,却掩不住少女本身的清美绝艳和天姿国色。
可有着这般容貌的女孩此时却是一脸的惨白绝望,此时正因为突然换了环境带上了几分惊慌震惊,本能地四下打量。
当她理解了这个空间的存在意义后, 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失声痛哭。
“求求您, 帮帮我!我不想留在游廓!我不想一辈子当一介游女, 最终像那些婆婆和姐姐一样烂死在那种地方!”
少女的嘶喊不甘又无力,对她口中的游廓充满了悲伤和痛恨,明明已经是这样毫无形象地哭泣呜咽了,她低头抹泪的姿态依旧秀美无双。
“我想离开游廓,想去川上大人那里!哪怕只是在他身边做一个小小的侍女都好, 除了他的身边我哪里都不想去!”
似乎是说到自己最隐秘的心事,少女的哭泣声也小了很多, 仰起泪脸面带祈求。
“我知道像我这样卑贱的游女出身根本没有资成为那位大人的妻妾, 所以, 就算只有一点点可能也好……我希望能得到他的爱, 希望他的心里能有一个角落属于我。”
“只要能实现这个愿望, 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虚空里传来回应。
【委托成立!】
…………
游廓,是扶桑国从古时就有的对烟花地的称呼,地位如同华夏古时的秦淮河岸,大大小小的青楼集中在此地,被城墙或河流同外界隔断,形似一座与世隔绝自成一地的小型城市。
一到夜幕降临,这里便会张灯结彩载歌载舞,化作最为梦幻的不夜城,莺声燕语,酒肉不休。男人们来此寻欢作乐,在无数美貌又温柔小意的女人间流连忘返,仿佛永远找不到烦恼一般的极乐净土。
作为妓子的女人们在这个国家被称作游女,游廓对于来寻乐的男人们而言是天堂,但对于一生都困在这弹丸之地的游女们而言既是苦海也是地狱,除了少数幸运儿,大多数游女到死都出不了那道围着游廓的城墙,只能借着高高的楼台远远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而现在,游廓里一家名叫玉松屋的青楼里,楼主和他的打手们正堵在后院的门口,对着一名搂着包袱的少女虎视眈眈。
“梅露,这个时间你不在红玉太夫那里伺候,突然要出去干什么?包袱里装的什么,拿来给我看看。”
刚刚接管委托人的身体,梅露面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难怪当时委托人一脸绝望地被系统捕捉进来许下愿望。
“这个吗?”少女眨眨眼睛,举起手中的小包袱,“这个是……”
“那里面是我吩咐梅露送去河岸店对面婆婆的一些旧衣和营养品。”从后方传来一道清越的女声,音调平和却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气势,“怎么?什么时候楼主连这种小事都要如此细致过问了?”
是红玉太夫!他们玉松屋的花魁!
众人下意识地望去,就见一位身着黑底牡丹纹打褂的绝美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檐廊处,倚着栏杆手执细长烟杆,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施施然看着他们,头顶垂在脸边的花钿流苏轻轻摇晃。慵懒又漫不经心的姿态,仿佛一只美丽的猫儿,就算是面对饲主依旧毫无敬畏高高在上。
这就是花魁。
整座游廓里地位最高的女人,也是整个扶桑国所有女人中最有魅力的那一小撮存在,哪怕是作为她们老板手中掌控她们命运的楼主,平日里对上她们都得小心翼翼伺候着。毕竟这是最金贵也是最吸金的摇钱树,一家青楼能不能兴盛的根本。
“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看到红玉的出现,楼主连忙摆手,他可不想又惹这小祖宗闹脾气到时候又不接客,到时候损失的可都是他的钱啊,“我就是看到你手下的梅露突然这么匆忙顺便问问而已,既然红玉你这么说了,那就……”
他话还没说完,站在他旁边的青楼负责人,也就是玉松屋二把手高原一脸面无表情地在背后轻轻敲了他一下。梅露想逃跑早有前科,她从十岁时就被卖进来,当时就逃过一次被抓回来,这些年一直在红玉太夫的手下做事兼接受调.教,如今由毛还没长齐的「秃」马上要变成能接客的「新造」,又开始不安分想故技重施,不好好敲打一次怎么能行!
被二把手一提醒,楼主立刻醒神。看到红玉他险些忘了最重要的目的,梅露这丫头他可是看着长大的,就她这副容貌姿色,只要长成就是天生吃花魁这碗饭的。还是秃时就有很多客人盯上她,要不是他想放长线吊大鱼,想把这丫头立成红玉之后的下一任花魁,早就杀鸡取卵了,这丫头也别想能活到这个时候。
眼看这鸭子临近煮熟,他怎么可能放任飞走?这次就算有红玉护着,他也得好好给这个丫头一个教训,让她断了逃跑的念头才行。
想到这里,楼主刚刚还挂着老好人笑脸的表情立刻十分冷酷,语气也是跟着一换:“那就打开包袱来看看吧。”
他话刚说完,立刻就有一个打手上前毫不客气地抢走了少女的包袱,已经是中年人的楼主老奸巨滑,将小小的包袱拎到手中时也没急着拆开,而是抬起眼皮看向少女:“对了,既然是红玉太夫让你准备的东西,那么里面有什么,梅露你应该很清楚才对。都先跟我说说吧?”
这副作派让后面的红玉俏脸骤变,比起楼主不再给她面子这件事,她更担心梅露。这层遮掩一旦被撕开,等待这个孩子的绝对不只是一顿刑罚鞭打,还有更残酷的精神折磨。
可恶,为了防着楼主来这一出,明明她都偷偷掉包了梅露的包袱,没想到他阴险到这个地步!还以为藏够钱就等着逃跑的梅露她哪里知道……
“里面有一件姬柄色的黑留袖,那是五年前来自会津番的赖明大人相赠的礼物,还有一件红梅单衣小纹,是四年前楼主给屋中的女郎们集体置衣时从扬屋町的商店那里购入的,对红玉姐姐来说样式已经过时了,所以让我拿出来送人。”
少女镇定平和的答复让早就清楚她想逃跑的两方都愣住了,那份临危也不急不慌的姿态除了让楼主一方开始动摇外,红玉早就惊呆,因为梅露全都说中了,除了衣服以外还有……
“另外就是一些补身的当归、参,还有前两天过来见红玉姐姐的真大人特意送来的贡品点心,据说是京城那边拿来的。就是这些了。”
她把话说完,楼主那边已经迫不及待打开包袱翻起来,里面的东西和梅露说的一样分毫不差,一件不多也一件不少。
看、看来还真是误会这丫头了?难道她这次真没想逃跑?
楼主的脑中冒出这个念头时,檐廊那边已经发出嗤笑:“我早就说过的!看来楼主对我红玉是有诸多不满啊,如今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了?”
“没有没有!”意识到要遭的楼主不停摆手,慌忙补救,“我,我就是想说红玉你有点太不谨慎了。河岸店那种地方哪是梅露这种娇滴滴的小姑娘一个人能去的?太危险了啊,应该在店里再找个看护一起陪同才安全对不对?阿信,你过来!快陪着梅露姑娘河岸店送东西去!”
将包袱原样收好,楼主喊了身后一名年轻力壮的打手,把东西交到小伙子手里就让开道放梅露离开。那着急慌忙的样子,明显是想让事情就此揭过。
梅露却没迈步,而是转头看向红玉太夫。对方见状勾起唇角,振着唇又吸了一口烟杆,一缕细烟徐徐喷出:“楼主呀,我这两天可能身子不太舒服,就暂时不接客了,没问题吧?”
“没,没问题。你的身子更要紧。”偷鸡不成蚀把米,没逮到梅露逃跑的证据又被红玉逮到机会拿乔,楼主只能认了。
于是梅露去了河对岸,给早就熟识的婆婆送了东西,和打手阿信一起回了玉松屋后,不出意外地被花魁红玉拉进了她的房间。
“你早就知道我给你把东西全换了?又是怎么猜出包袱里的东西的?”好不容易等梅露回来,红玉是好奇死这丫头是怎么突然打了这么漂亮的翻身仗的。
“虽然姐姐大人您很谨慎,把包袱的东西置换成重量相等的物品,但我拿到手上就知道还是有差别的。而且隔着包袱皮抚摸,也能摸到里面衣服的材质不同,甚至还有中药的气味。”跪坐在榻榻米的垫子上,容貌妍丽的少女不条不紊地解释,“河对岸的太原婆婆一直都气血亏,姐姐大人总会准备这些所以根本不用想别的答案。至于为什么知道里面放着什么衣服,您忘了前一阵子在收拾衣箱时对我抱怨过这两件衣服丢了可惜穿了又嫌丢份干脆拿去送人的话了吗,只要稍微回想一下就很好猜出来了。”
红玉目瞪口呆,她自己随口说过什么话早就忘光了好吗,这丫头居然还记得,而且还完美闯过一劫?
一名花魁的培养总是耗时耗力并且费尽心血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不够,还得会喝酒伺茶,会歌会舞,精通香道等等。梅露除了有一张堪比辉夜姬的脸,资质更是不差,香道上更是极为出众,能隔着布料闻出药香很正常,至于猜到衣料这方面,红玉的衣服平时一向都是梅露打理的也不意外。
随后她又紧抿起嘴,一双柳眉狠狠竖起,那双被胭脂涂得极美的红唇毫无形象地直接大骂:“死丫头,你既然这么精明,为什么却那么蠢地总想用偷逃的方式离开游廓啊!”
如果可以,哪个女人会想要来到这种地方!
可是这世道就是如此!
被亲生父母卖进来的,被人贩子坑蒙拐骗带进来的,甚至是家道中落自卖进来的……游廓里的这些游女有的也曾出身高贵,有的也曾幸福美满,可只要进来这里,一辈子就彻底毁了。
“私逃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这种话我跟你说过很多遍,甚至告诉过你很多真实事例,你为什么总是钻牛角尖就听不进去呢!”红玉恨铁不成钢,“刚刚要不是你机灵自己闯了过来,你知道你后面会面临什么吗?不把你折磨到再不敢离开玉松屋,忘八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你懂不懂!”
忘八,是所有青楼老板的称呼,相当于老鸨,取忘尽了“仁义礼智信孝悌忠”八德之意。
“我明白的。”梅露点点头,朝着真心关心她的红玉笑着点头,“所以红玉姐姐,我不会再逃了。”
虽然逃跑也是一种方法,但是相较起留在这里,还是后者对完成任务更加快速便利些。
这一次的委托人,容貌实在有些过盛,不适合走逃亡跑线呢。
当然最重要的是,委托人看上的那位川上大人,他所在的珑月城可绝不会收来历不明的极美女子做仆人啊。
对于梅露的突然想通,红玉惊讶之后是非常高兴,她觉得是这次被楼主跟一群打手围住梅露总算吓住了这姑娘,让这丫头终于脑子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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