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 我回来了。”袁老爷子的卧房里,梅露踏入其中, 朝着老人甜甜一笑,走到近前这才献宝一般从怀中取出一本古册,“您看, 唐家的古札我拿到手了。”
“梅儿你其实……唉……”床榻上的老人想劝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向着青春年华的孙女露出笑容,“梅儿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你以后出去做事我就不用再担心了。”
“您早该放宽心了, 好好养病,这个家还有义父, 有坤叔和丽姨在,往下数有我和辉远, 还有其他小辈在, 袁家会一直好好的。”女郎笑着回应,坐到床边亲昵地靠过去,把古册翻给老人看, “祖父您瞧,这本传自先秦的堪舆手札, 上面记载的地形风貌虽然和现代大不相同, 但如果仔细比对还是有迹可寻的。您看这段描述是不是和当初我在家中古籍上看到的幽王陵描述很相似?有这些资料在,要推断王陵在哪就容易多了。”
袁老家主全身一震, 直接握住孙女的手, 瞪起眼睛看她:“梅儿, 你真要去寻那大墓?不行,绝对不行,我不允!”
“祖父。”女郎反握住老人的手,眉眼弯弯,“据我所知,袁家祖上也有靠倒斗寻得了一些宝物,也曾靠这些珍宝让袁家避过了不少的祸事。如今我要做事也是一样,您受大阵反噬,阴毒附体无药可医,你付诸一身功力压制不让它侵入心脉,却也变成这般模样,总归不是办法。袁家收藏的古籍里有记载那座王墓里有一颗能解您阵毒的丹药,我必定是要为您取来的。你现在才六十来岁,还能带着袁家向前走几十年呢,可不能就这么倒下了。”
“梅儿啊,太危险啦。”袁老家主并不希望孙女这么做,“我袁家确实是幸运得了几件从土里带出来的物件,但族中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的啊。举凡倒斗,特别是那些帝王陵墓,那哪是什么聚宝地,都是些吃人魔窟,危险性可不比与人斗法差到哪去了。我一把老骨头了,真的不用……”
他话没说完,女郎已经站起来,她双手握着老人的手掌,人已经跪在他床头,一双墨眼虔诚又坚定地望着他:“祖父,请让我去。不管能不能找到,您若是不让我去寻一寻,我这一生都不会幸福。”
很多年以后袁老爷子都记得孙女的这双眼神,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老人根本不忍心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一个月。”他只能这么说,“我只给你一个月,如果找不到,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我还没死,不至于让你一个娃娃忧心成这样。”
女郎低头:“是。”一个月,足够了。
从袁老爷子的房间里出来,梅露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休息,而是在后院的抄手游廊里踱步,女郎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手机的另一头很快接通,从里面传来一道喜悦的男声:“小梅,我听说唐家的独孙已经醒过来了,恭喜你,这么棘手的煞咒都能自己解决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质疑你的本事了。……啊,看我,你现在应该回家了吧。没去休息特地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温柔又恰到好处的体贴。
“谢谢白公子的关心。”女郎也是笑着回应,“是有一件事想麻烦你,如果方便的话,我能不能去白家的藏书馆借阅一些古籍?毕竟论起玄族里哪个家族藏书最丰,就数白家了。”
“这没问题。”对方一口应下,“只要小梅想来,随时都可以。”
“那就太感谢了。”女郎一边顺着弯曲的游廊向前走,一边对着手机另一头道谢。
她一路信步向前,并没有发现身后几米外,一个少年站在不远处脸色冰冷地看着她。
“小梅姐!”露过一处水榭时,梅露听到了有人在喊她,“小梅姐,这里这里!”
声音有男有女,她循声望过去,就看到水榭里站着几个袁家子弟,正向她挥手招呼。
“青柏哥,宁宁,还有天禄,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梅露顺着他们的招呼走过去,也一一道出这些青年少年的名字,都是袁家的新一代小辈。
“我们在玩卜卦!”年纪最小的袁天禄最先喊出来,“柏哥他用鸟占,宁宁姐用花占和塔罗,我用刀骨梅花!我们三个在比赛!”
“这样吗?”女郎温和地笑了,“那么谁说得最准呢?”
“当然是我!”袁天禄很骄傲地昂起头,“我还没祭出奇门遁甲推演之法呢,他们就输了。”
“我才没输好不好!”袁宁宁涨红了脸不服气道,“明明是我算对的次数最多,你只不过推演到的细节更多一点。要,要说输,还是青柏哥输得最多了!”
年纪最长的袁青柏顿感无奈:“那是因为刚刚才学鸟占,还没入门才让你们赢的好不好?我要是也像天禄一样用梅花断卦或者奇门推演,我一定能碾压你们。”
“那你用啊!”旁边的两小齐声嘘他,都是活在一个屋檐下,彼此的斤两谁还不清楚谁,青柏哥要是真的在易数推演上有天份,才不会脑一热搞起鸟占这一套呢。
袁青柏正被弟弟妹妹挤兑得一脸尴尬时,还是对面走来的人笑着给他解了围:“很有趣的样子,我也有些日子没算卦了,不如也加入吧。”
这下子那三兄妹一改之前的互怼,变成齐齐摇头拒绝了,跟袁梅姐姐比易数,那才是真的找虐。
对方也不恼,看到水榭石桌上摆放的鲜花塔罗还有罗盘和鸟羽也只是笑了笑:“不比赛,就出题玩个测试也可以。你们平日里外出,虽然没出师,但应该也有人向你们打听求询一些事吧?”
这话引起了三兄妹的集体认同。
“对对对,我的那些同学天天要我用塔罗给她们占卜,不是问校草班草喜不喜欢她们啦,就是问未来老公长什么样,还有一些还跑来问我下次月考能得第几名……越来越离谱啦!”正处于情窦初开年纪的袁宁宁想起自己的初中生涯,简直都要无语了。
旁边的袁青柏同情地拍拍妹妹的肩:“放心,等你上高中上大学,问这些问题的人会更多的。甚至还有求大仙你去收鬼的。”
“收鬼找道士跟和尚啊,我们袁家只会除咒去煞,再给人算算卦的好不好。”袁天禄吐槽,“我班级里也有人问我能不能算出他未来有没有变成有钱人,爸爸妈妈会不会离婚这些事呢。”
“现在的小学生都这么现实了吗?”袁青柏擦了一把汗,“这样一比,好像总有人来问我做生意能不能成,老公有没有出轨,儿子是不是亲生好像也不算什么了。上次有个二婚的女人过来问婚姻,我实话实说,直接被骂了。”
“怎么说?”袁青柏已经试着出去自己找活了,所以家中兄弟姐妹也乐意听听他讲一些实例。
“是在网上接的一个咨询啦。”知道自己修炼还不到家,袁青柏也没敢打着袁家名号去做什么,更不敢当面给人算卦,一来怕坏了家族名声,二来也怕算不准或者算太准被客人暴打,他在石桌边的一张圆凳上坐下,开始跟他们叙述,“那个女人一开始也没说自己是不是二婚,只是报上了自己的年纪和性别,女,28岁。我用刀骨梅花断卦法给她推演,一下子推出了她是二婚,而且极度渴望婚姻。”
“28岁……龙属……二和八为泽地萃,本来萃是聚集的意思,但也能理解成‘脆’,玉脆而易折,不是二婚并已离异是什么?问卦人又是女性,以此双阴讲,也是不利。而兑金为缺,正指明了她缺少婚姻,因为缺而感到空虚,所以极度渴望。”袁青柏说到这里是得意的,因为他确实说对了,“那女人很惊讶,因为她连名字都没告诉我,只说了这么笼统的信息就被我推出了这些非常地意外。然后我就又给她继续算,这个问卦人必定是聪明多情又耳根软,极易被感动又容易随波逐流的性。”
说到这里他没说话了,而是和其他兄妹一样齐齐看向了他们家的大小姐,不同的是弟弟和妹妹都是用眼神去问“青柏哥说得对不对?”,而当事人则是故意带着点等标准答案的意思了。
“青柏哥说得对。”女郎点点头,她伸出手拿起几朵花,扯下花瓣随手就拼出了以刀骨梅花为法做成的卦象,本卦、互卦和变卦排列一目了然,“你们来看,整体卦形看是坎为水为智,当然聪明,以坤来说为直肠子,上面又有嘴来说,当然感情外露、易感动,因为坤为虚,所以肚子里没什么主意,当然随波逐流了。这些其实说得还少了,她本人还头部有疾,看本卦这边,卦兑为头部,有缺,当然有此病患。”
“这,这还真没看出来。”袁青柏脸色讪讪。
女郎看他一眼又继续道:“你后来会被骂,必定是她问了你未来丈夫是个怎样的人对吧?”
袁青柏更加不好意思地低头。
“问卦人的未来老公很丑?”袁宁宁好奇了。
梅露没有卖关子,直接说了答案:“青柏哥应该告诉那名女性,她的未来老公容貌一般,并且身材胖硕,油嘴滑舌,好色且行为不检点。”
旁边的两小齐齐啊了一声,换成哪个女的听到这种话不会骂人啊,如果是面对面估计都能动手了吧?
“可是我没有说错嘛……”袁青柏有些委屈,指着桌上的卦象反驳,“不信你们自己看卦,把这个泽地萃换成她丈夫,卦形为坎,坤在下,为肚子大,所以胖,上面的兑为眼睛,看!都眯起来了,那个上面的阴爻看做眼睛的话,男人的眼睛笑咪咪的,一般是好色的了,怎么能检点呢?”
有理,弟弟妹妹纷纷点头。
“卦算得不错,但说话方式不对。”梅露笑着提点,“青柏哥,你应该换个角度去讲。卦象上说女方丈夫肚肥,证明此人胖而有福,有福坤生自然财运也不差。所以你当时可以这么告诉问卦人,她未来的丈夫家境富裕,人虽然胖,但脾气好总是一脸带笑很会说话。就是见着漂亮姑娘就走不动路,以后结婚了可要严加注意。”
对面的三兄妹嘴巴张成O型,明明意思还是一个意思,可是听着不但不生气反而有点小高兴怎么回事?
“青柏哥,初出茅庐在外行走,光有本事是不行的。”自从祖父出事,已经代表袁家出面不少事宜的袁家大小姐对家族子弟温声细语,“有时说话做事的态度更加重要。”
“小梅你说得有道理。”袁青柏赞同地点点头,深觉有理,“一会儿我就是族里的藏书楼看看有没有什么培养口才的书籍。”以前埋头苦学本领,出了社会才知道,口才也很重要啊。
“等等等等,这下该到我了!”袁宁宁看他们聊完,赶紧插嘴,“小梅姐,你刚刚不是说要给你做个占卜测试嘛!我这边就有个具体事例!你们马上就会亲身体验到了!”
“什么事例?”其他人好奇。
“就是停电啊!”袁宁宁得意地笑了,举着手机上当地微博发来的消息,“你们没收到消息吗?有官博皮下说我们这一带下半夜以后可能会暂停供电,但什么时候恢复未知。小梅姐你能算出我们这边半夜会不会真的断电吗?如果断了,会在半夜几点断?又是什么时候恢复供电吗?”
在场的其他两个男生同时吸了口凉气,看她就像看到一个小恶魔。
“你这是在为难人吧?”袁青柏忍不住嚷嚷。
“就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算了!”自诩刀骨梅花学得不错的袁天禄也在叫唤。
被怼的袁宁宁直接从鼻孔喷出一口气,用鄙视的目光看他们:“别用你们的水准去衡量小梅姐好吗,再难的卦她都测过,这点小问题算什么!”
也,也是哦。
兄弟俩忽然无法反驳,于是只得眼巴巴看向对面的女郎。对方没让他们失望,俏脸上露出一抹浅笑,手指已经抚上了桌上的花瓣重新排列起来,一边动手一边给他们讲解。
“要推测这个其实也不难,卜卦的基础你们都有,我们也都知道卦分乾坤阴阳,而刀骨梅花断卦法是在这种基础上采取的‘万物类象’之法。万事万物在卦象中都是有形的,包括时间也是如此。我们可以把现在的时间当做定位基准,换算成农历之后就是甲申、辛未、甲辰、癸酉、甲申年六月初八,然后根据此来排卦,得出本卦【水风井】、互卦【火泽睽】和变卦【地风升】。”
随着她话语说完,桌面上三副卦象清清楚楚地摆了出来。
“现在你们看出什么来了吗?”将卦象摆在三人眼前,女郎没有立刻说出答案,反而先问起他们。
“我……只能看出来会停。”袁宁宁一脸纠结,旁边的袁青柏也在点头,“后面的就看不出来了。”
“我也看出来了。”袁天禄抓抓脑袋,“推测是半夜11点。可是停多久真不知道。”
学渣和学生似乎轻易就分离出来了,女郎笑笑,这时才公布正确答案:“卦象显示,会断电,并且会在午夜11点停,但不会停电太久,最多两个小时就会恢复。”
“两小时是怎么推断出来的?”袁天禄第一个问出来。
梅露指着最左边的本卦直接回答:“你们来看这里,坎水生巽木,但卦象这里显示有险,互卦见火为克,为应时,变卦坤六断,坤是坎的中间爻变化来的,相对的说坤是坎的2爻动,把阻碍的中间物破掉了,也就是说2是个明显的反应,就是为什么会说是停电2小时。”说到这里她抬起头,对三人又道,“整个卦局中,注意这里在当时根本就没去考虑月令的问题,我们大部分时的应用都没有时间去考虑,刀骨梅花是断卦之法,所看重的就是一个‘断’字,所以如果问卦人提出问题,那么答案最好立刻就得给人说出来,这才是断卦的精要。……你们再看这里,坎水不旺又变成了土,表示这个水的险不大,所以,推断时间不长,这里就是侧重了定位的思维,把互卦看成一个明确的反应点,记住,八卦是符号,是媒介,定位是确定中心,以所问的事物为所依,用这个‘问’去寻找定位点……”
女郎针对刀骨梅花一法对他们讲了很多,三人深深受教。
而到了半夜11点,整个袁家果然如卦中推测的那般灯光全灭,所有屋子都陷入了黑暗。在一片停电的抱怨里,可以听见袁宁宁等人的惊呼“好准!居然真的是这个时候停电了啊!”
所幸已经是11点,大多数人在玩不成电脑看不了电视之后都选择了睡觉,但袁青柏袁宁宁和袁天禄三人却是各自举着手机聚在了一起,坐在同一间屋子里一边聊天打游戏,一边等着什么时候恢复供电。
“我回头又把卦象算了算,觉得是半夜3点才会来电。”本就是小学生的袁天禄这会儿也在做一个学生本职做着这份习题。
其他两人都没理他,标准答案都到手了,谁还去管别人的错误解题。
果然,半夜2点,灯亮了。
至此,一桩心事解决,兄妹三人打着哈欠各自告别。心里想着以后搞卜卦测试再也不弄这种类型的了。
第二天,袁辉远路过水榭时,就听见袁宁宁他们的大呼小叫,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就看到袁梅那个女人正和自己的同辈兄弟姐妹混在一起,相处得极好。
“小梅姐你好厉害啊!第一次玩花占都比我好!”
“一定是有什么诀窍吧!快教我教我!我要学啊!”
袁宁宁缠着她,小脸上满是惊喜和崇拜,其他人面上的表情也不遑多让。
“其实很简单的,宁宁你看,首先要这样……懂了吗?宁宁,如果你能把花占或者塔罗任意学精一样,对我们家来说也是一件大好事。”
“真的吗?可是爸爸和辉远哥他们总说我不学无术……”
“没人规定玄学的路一定要怎么走才正确,西方的玄学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而且如果袁家能走出一个西洋占卜大师,不也是非常有面子的事吗?”
看着袁梅永远摆着的那张温柔面孔,如今还撺掇本家子弟抛弃族学舍本逐末,再想想她之前一出爷爷屋门就迫不及待联系白家的嘴脸,少年紧咬着牙关,死死盯着他们许久,这才隐忍地走开。
什么叫所闻所见不一定是真的?她这种做法对袁家不算恶意还有什么叫恶意!为了得到族人的支持连这种讨好的话都说得出口,她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袁梅就是个阴谋家大骗子,家里人全都被她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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