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寂静之后，教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
“张、张狗蛋哈哈哈哈……”
“难怪不肯说，这名字真是……very good！”老秀才不知道是不是从小胖子那里学来的洋文，拽得半生不熟，带着一股子土碴子味。
大鬼羞愤欲死。
池嘉敲敲门，忍笑走进去：“好了，给人家留一点尊严。”
众鬼听到动静，回头看过来。
小胖子嗖地飘过来第一个表忠心：“老大！你把聚阴阵完成了真是太好了！我现在吃嘛嘛香干嘛嘛棒，全身都充满了力气！校长万岁！”
谢笪楠比较矜持，在后面柔柔一笑：“小女子感动得想要以身相许呢……”
黄老头看起来也想说些什么，但碍于“秀才”的尊严，只是硬邦邦地撇下一句“多谢”便扭过了头，耳根却有些发红。
陆顺刚死没多久，对这方面不太了解，面带茫然。
剩下两个，浑身笼罩在黑雾里的从来不发声，池嘉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还有戏服不离身的那位，自打第一次见面就翘着兰花指拿似笑非笑的目光瞥池嘉，他本能地想离他远一点。
池嘉看看恨不得缩到墙角去的张狗蛋，又瞥了眼生无可恋的徐怀远，对几个鬼道：“把他松开吧。”
徐怀远终于重获自由。
他站起来的时候腿部气血不畅，差点栽地上去，不等池嘉说些什么，张狗蛋第一个愤怒地冲了上去：“你个龟孙！”
“哎哎哎！别打啊！”老头惨叫着左躲右闪，“我哪知道你这么没用，这里一个鬼都干不过！”
“你还敢说！”大鬼勃然大怒，“你也不看看这里的都什么档次，除了小的，那几个都一百年朝上的修为，你这么多年修炼喂狗的？阴气深浅看不出来！？”
池嘉还没对这两个做什么，他们自己先狗咬狗了。
他抱臂看了一会，才悠哉上去劝架：“别打了狗蛋。”
大鬼一个踉跄。
徐怀远趁机跑远。
池嘉似笑非笑看他：“你把我们这清洁工打残了谁给我们扫厕所？”
徐怀远一口气没松到底，闻言咳得撕心裂肺：“你这话什么意思！？”
池嘉没理他，又看大鬼：“还有你，以后我们学校保安的职位就交给你了，顺便上上课扫扫盲。”
大鬼瞪大眼睛。
“怎么？”池嘉微笑，“做了错事，不付出点代价想轻松过关？”
门口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飘过去黄老头和戏服男，徐怀远出不去，只能对着池嘉垂死挣扎：“就算你修为精深，也没有这样强扣着我的道理！别逼我跟你鱼死网破！”
池嘉摊摊手，做了个“请便”的姿势。
徐怀仁左右看看，一排的厉鬼对他阴恻恻地笑，唯一可以依靠的张狗蛋现在跟他翻了脸，没了缚魂幡就没了手段的前大师涨红脸半晌，实在没胆爆发。
张狗蛋期期艾艾：“大师，我好歹也是个有身份的鬼……”
池嘉没说话，小胖子“啪”地拍上他的脑袋：“让你留下来是对你的恩赐！知道我们这什么地方吗？”
狗蛋茫然摇头：“不知道。”
“地府985！大学！你念过吗？小学毕业了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莫名的心虚气短。
文盲张狗蛋憋气道：“没有。”
“呵。”小胖子充满优越感地昂头，“你要是活着在这个时代就是个文盲，现在免费提供机会给你学习先进知识你居然拒绝？而且！”
他一下拔高声音：“我们校长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他会用天雷！在地府背景强大！外面的围墙你看到了吧？两个小时前还是塌的，现在呢？瞧瞧多时尚，瞧瞧多敞亮！你个死了八十多年的见过这么美丽的围墙吗？！”
“外面那聚阴阵不用我说了吧？现在这年头灵力枯竭，你除非住到古墓里去，否则哪来这么阴气澎湃的地方！可你住那里有住帝都方便吗？从这里往外三公里就是小卖部，还有网吧！咱现在偷摸去开个机子吃鸡不要钱的！”
池嘉淡淡瞥了他一眼，小胖子顿时一个激灵。
“总……总之。”他咽咽口水，“你要知道你来我们学校当了保安就是大学的编制工作！说出去多少女鬼哭着喊着要嫁你……结婚了吗？娶媳妇了吗？看你就是个老光棍……校长给你如此无上荣光的机会，你居然还敢犹豫！”
张狗蛋恍恍惚惚地就被他洗脑了。
如果真的像他这么说的……好像确实挺不错？
他之前被供着确实舒服，可做有文化的鬼更好啊，有地位，神气！
说不定还有个媳妇……哎嘿嘿嘿……
他悄悄地拿眼睛往谢笪楠那里一瞥，被女鬼轻飘飘一个眼波，吓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脸蹭地通红。
“那……那我就留下来吧。”张狗蛋吭哧吭哧的。
他死之前是个种地农民，瞧着凶神恶煞，其实本分得很，三言两语被小胖子骗进来，还觉得自己占了便宜，有些不好意思：“我……不要工钱成吗？”
池嘉默数现在的资产，淡然点头：“也行，这里包阴气包住宿，虽然做保安，但你可以跟他们一起上课，工资就用来抵学费。”
说完，他摆了摆手，脸不红心不跳地转身：“狗蛋，以后这小老头就给你看着了，不老实尽管揍，哪天厕所没打扫干净你连坐。”
新鲜上岗的狗蛋保安立正敬礼，声音洪亮：“是！校长！”
*
池嘉走出校门。
没几步，月光下淡淡显出一道身影，是刚才在教室里没看到的北阴。
池嘉停下脚步：“你跟着我做什么？”
男人言简意赅：“回家。”
池嘉眉毛慢慢挑起：“回……我家？”
北阴的目光落到他的口袋里，那里还静静躺着那只手镯。
池嘉恍然：“哦，差点忘了……我把手镯留在学校，你以后就在这里住下，虽然不太像鬼，但阴气足的地方应该对你也有好处。”
说着，他就准备回趟学校。
眼前冷不丁身影一闪，他直直撞到了一片流水一样的粘滞之中。
池嘉一怔，赶紧后退两步，捂着鼻子：“别秀身高！”
这身体只能到北阴肩膀的事实他已经很努力忘掉了，为什么要提醒他？
撞了胸的池嘉万分怀念自己以前的原装身高。
北阴定定望他，凤眸之中依稀有暗光一闪而过：“我不能跟你回家？”
“啊。”池嘉点头，“我不习惯不熟悉的人去我家，也从来没人去过。”
他就这脾气，领地意识强。
或者说，更像是圈着一块只属于自己的地方，不愿意让任何人进去。
“可是……”男人轻声道，“我不是你不熟悉的人。”
池嘉一愣，随即笑了：“咱们认识一天，到现在为止说过的话不超过十个手指，你怎么就觉得自己跟我熟了——”
“你说喜欢我。”
池嘉的话一下卡在嘴里。
“你说你喜欢男人。”
“你没有否认你喜欢我。”
“那你就是喜欢我。”
接连三句，大概是池嘉认识他以来北阴说的最多的话，像锤子一样一下把池地鼠打瘫在了地上。
他瞠目结舌：“你你你……我跟小女鬼说话你都听见了！？”
“嗯。”
男人清淡承认：“镯子在你手里，我听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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