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嘉叼着一根草背对着湖,一直在思考这漂亮男人是个什么来历。
住在手镯,虽为鬼形却无阴气,气息透彻干净,中正平和,如果按他的说法已经沉睡了三百年,那该是多大年纪的可怕存在。
池嘉刚刚提起一点危机感,转眼看到男人从水里出来的那张脸,顿时又泄了气。
算了算了,看在颜值的份上……
池嘉扔下草根站起来,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
一席玄色长袍,似丝似绸的质地却幽深无比,将投落在上面月光的吸敛得一干二净,又有一点幽幽萤光从当中逸散开来,说不出的冰冷华贵。
一看就很贵。
池嘉数数自己的小钱包,略羡慕。
人都从镯子里出来了,池嘉暂时就没再让他进去,领着他一起回去。
刚进房间,哼着小调翘着莲足的谢笪楠就直了眼:“校、校长!您这……是从哪里拐来的?”
池嘉云淡风轻:“湖里。”
谢笪楠:“?”
池嘉拍拍手:“一条鱼就拐到手了,特别容易。”
谢笪楠:“!”
小胖子正好也从窗户外面飘进来,哼哼唧唧:“校长,我在整个房子晃了一圈,西北角那里特别奇怪,很乱很杂,好像有很多……卧槽!这谁啊!?”
他大惊失色地看着房间里突然多出的存在,脑袋里警觉的雷达“叮铃”一下竖起来。
失宠的预感!
池嘉没在意小胖子肥硕身躯下的纤细情感,解了扣子就往浴室里走:“今晚会出事,你们都警醒一点。”
两鬼应了一声。
水声哗哗地响起。
小胖子乖巧目送,一转头吸吸鼻子就凶神恶煞:“你谁!”
男人敛袖做到沙发椅上,斟起茶喝了一口,没什么神情的脸硬是被小胖子看出了一点无言的高傲。
“你竟然敢不理我!”
谢笪楠歪在一边看得乐呵呵。
“我告诉你,就算校长让你到我们学校念书,你也是我的学弟!按进门顺序排辈的懂不懂?喊哥!”
男人鸦羽似的长睫轻颤了颤,垂眸饮茶,完全无视他的大呼小叫。
小胖子捂着胸口,被这不敬长辈的行为弄得心梗。
池嘉的声音偏偏在此时飘出来补了一刀:“对了,小胖,谢谢你送我的手镯,我没想到里面居然住着这么好看的一位。”
什么!?
小胖子惊骇欲绝不可置信。
这、这是他给自己弄出来的情敌……呸,仇敌!?
*
夜色已深,寂静的山里只有偶尔的一声虫鸣。
客楼里灯光熄灭,整个王家没了丁点动静。
忽然。
四下角落里窸窸窣窣地响起声音,雾气似乎有生命一样渐渐地从青砖红瓦间升起,带着淡淡缭绕的黑色一点点地将建筑笼罩在其中。
“嘻嘻嘻……”
“吃人,要吃人……”
“我好饿,好饿啊……”
高高低低的声音从雾气中传出来,带着迫不及待地嗜血欲望。
这一群可怕的阴气很快就到了池嘉住下的小楼前。
远远望去,此刻的小楼房如同汪洋之中的一座孤岛,无助地在黑气包裹间露出一点白色的墙壁。
“徐大师,您是想!?”
王松伟望着眼前可怖阴森的景象,目瞪口呆浑身发冷。
他知道大师有真本事,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出手,可怎么看……这都是邪门的手段啊!
到底是普通人,王松伟不忍,咽了咽口水,强压下畏惧上前劝阻:“只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也没做什么妨碍我们的事,不然……就算了吧?明天拿到树我立马把人送走,您——”
“闭嘴!”徐友怀喝道,不耐地打断他的话。
“此人血气甚旺,以他祭阵可以大大提升成功概率,你不想要你女儿活命了?”
这句话结结实实打在王松伟的七寸。
一想到自己那个还没来记得享受世间快乐就已经因病夭折的孩子,王松伟心一沉,逼迫自己冷硬起来撇过头去。
他对不住里面那个小伙子,他认了。
只要能让媛媛活过来,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造多大的孽,就让他死后去地狱慢慢偿还吧!
而此刻,黑雾已经顺着窗户门缝渗进了屋内。
徐友怀露出一个得逞的狠笑,手中系着黑色铃铛的小幡发出“丁铃”的响动,从黑雾中蓦地伸出白骨嶙峋的手来,在墙体上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
要不是因为别墅之间隔得远,再加上为了这阵法王松伟早将宅子里的家人送了出去,这样的场景能把人生生吓死。
“活人的味道……”
“好香!”
低沉的咆哮轰隆隆地缠绕着这栋房子,徐友怀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手一扬,无数的阴魂仿佛嗅到了骨头一样轰然暴起,一窝蜂地涌了进去!
老头狰狞一笑,仿佛听到了屋中绝望凄惨的求救。
最好死得再快一点!死无全尸!好好喂饱这些他精心豢养的阴魂!
王松伟别过头去。
在他心里,里面住着的那个年轻人已然是个死人了。
失去理智被人驱使的阴鬼前仆后继蜂拥而入,它们闻到了血肉的味道,食欲让他们垂涎贪婪,踩着同伴的身体,拼命想要将那鲜美的味道吞进腹中!
到了!就要吃到了!
……凄厉的嚎叫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样戛然而止。
不等徐怀远反应,他那精心伺候了十年的宝贝们仿佛见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一样,一瞬间从踩着别鬼进去到疯狂倒退出来,吱吱乱叫着给他表演起大型踩踏现场。
徐怀远被这猝然的变故惊得眼睛都瞪出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然后下一刻,他便看到他死死盯着的窗口处突然亮起一道白光,那些爬窗跳墙无所不用其极逃跑的阴鬼们眨眼被吸住了手脚,挥舞着倒飞进了本该没了活人气息的房间,没有神智的白骨脸上竟然露出绝望的神色,然后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被吃了?!
徐怀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他辛辛苦苦收集了十年的阴魂!
手颤抖起来,他从胸腔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这十年间,他靠着养鬼无往不利,被无数富豪奉为座上宾,一掷千金只为求他一见,哪里想过会有一天,栽在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手上?
老头近乎抽搐地摇起小幡:“回来!快回来!”
他目眦欲裂青筋暴起,一边喃喃着不可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阴鬼一个个的消失,心中滋滋地淌着血。
他陡然仰头发出一声怒吼:“姓池的!我跟你没完!”
“你跟谁没玩?”
背后忽地传来一声轻笑。
被眼前的变故惊得呆若木鸡的王松伟和怒发冲冠的徐怀远同时霍然转头!
那个应该在房里的人噙着一丝莫名的笑意,不知何时站在了两人身后。
池嘉懒懒歪头:“大晚上的有点公德心,吼这么大声叫鬼呢?”
“你……你!”
徐怀远喘着粗气,颤抖地伸出手指:“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就在你嘿嘿嘿开怀大笑的时候啊。”
“这不可能!”徐怀远发出一声世界观破碎的叫喊。
池嘉揉揉耳朵:“有什么不可能的,你手下那群小鱼小虾刚刚从土里冒出来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不出来难道还等着他们来敲窗户?”
池嘉叹了口气:“不是我说,你要养鬼就好好养,能不能教教他们懂事礼貌素质和涵养,大半夜扰人睡觉,也就是我,宰了了事,换成别人,这样的熊孩子是要狠狠教训的——吊起来打一顿,扔到油锅里炸一炸……多恐怖,多可怕!”
他摸摸自己的良心:“我真是太善良。”
徐怀远:“……”
王松伟在一边拼命拉扯自己的耳朵。
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对那池先生来说眼前密密麻麻的鬼难道是塑料?玩具?
池嘉这轻描淡写胡说八道的态度对徐怀远来说显然是最大的羞辱,一下戳进了他的心底。
瞬间的怔愣过后,老头的脸色瞬间涨红,又发青,怒火熊熊灼烧着理智。
“你找死!”
他脸上闪过一丝绝然,猛地抬起手往胸口捶了一拳,殷红的血液喷出口中,却诡异地凝滞在空中。与此同时,他一手迅疾摇动小幡,当中冒出黑气飞快地靠近同血雾融合,一股难言的威势气息瞬间泄出。
老头呲着带血的牙齿狞笑:“你以为你赢了?就算吃了我的小鬼又怎样?你那点手段在我眼里不堪一击!……今天,你必须死!”
“请煞神!”
伴随着他话音落地,平地里忽地飞沙走石,今人不寒而栗的气息瞬息降临全场。即便还没看到,那种无言的窒息压力已经昭示出其中有怎样可怕的存在!
在场唯一的一个普通人王松伟在惊骇欲绝中退到了几十步开外,死蹬着眼睛一眨都不敢眨。
“谁?”
嘶哑地嗓音轰隆隆地响起来。
“是谁打扰我的安眠?”
徐怀远深深吸了口气,“咚”地跪倒在地上。
“弟子神鬼道第七代传人徐怀远,恳请大神处置这冒犯我神鬼教的无知小儿!”徐怀远大声道。
他隐在阴影中的面孔露出得意狰狞之色。
这煞神是一只大厉鬼,死亡八十余年,怨气阴力修炼得极为强大,当年被他师傅找到并用秘术签下契约,是他们神鬼道一脉的护教供奉,帮助他们度过了多少棘手的困境和危险,也是徐怀远手上最强的底牌。
他就不信此鬼一出,姓池的还有什么活路。
杀了他那么多小鬼,就用命来偿!
“你受死吧!”
煞鬼缓缓转过头来,黑雾中露出的两团鲜红光芒眼睛一样射向池嘉的位置。
徐怀远强自按捺下心中的激动,等着接下来池嘉跪地求饶痛哭流涕再被一口吞下的快意画面。
红色光芒凝固。
徐怀远屏息以待。
池嘉眨了眨眼睛,抬起手:“哟。”
雾气中陡然发出一声饱含了惊惧、畏惧、不可置信的仓皇大叫!
只听“嗖”地一声,在徐怀远的根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懵逼注视中,黑雾以比出现时快了十倍不止的速度瞬间消失在众人的眼前,干干净净无影无踪,空气中只余下它气急败坏的一声怒吼。
“徐怀远你个傻逼,下次看清楚情况再把我叫出来!我才死了八十六年还没死够!不想这么快下去投胎!”
突然被骂的徐大师:“???”
发生了什么?
太茫然了。
徐怀远一双小眼睛愣愣地看向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做的池嘉,然后浑身一震。
他看到了一道不知何时出现的身影,静静飘浮在那小子的身旁,无比妖艳又无比诡异。
谢笪楠摸着红亮的指甲,懒洋洋同瞪着自己的徐怀远打了个招呼:“唷,小朋友,就是你欺负我们校长啊?”
她咯咯一笑,娇媚又瘆人:“真佩服你有如此找死的勇气……这样吧,作为嘉奖,绑你回去冲厕所之前,姐姐先请你吃个宵夜?”
校……校长!?
徐怀远感受着那股冲面而来几乎让他窒息的澎湃鬼力,两眼一翻,直挺挺晕了过去。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