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种非分的要求，池嘉当然知道他们只是逞凶。
除了一开始的恶作剧，这几只在他面前没有表露出来太多的厉鬼凶性，大概是怕被雷劈。
但知道归知道，教育还是要的。
池嘉肃容：“跟你们说过，上学就得好好学习礼义廉耻，你们做鬼也是要有底线的。”
小胖子很委屈：“想吃口热乎的也算没有底线吗？他都抢我们活命的东西了，不该给他一点教训？”
池嘉恨铁不成钢：“你说的教训就是掐着脖子吓唬人？或者剥皮做伞？”
两鬼：“？？？”
虽然不知道还有什么报复的办法，但听校长这么说，莫名有种小家子气的羞愧感呢。
池嘉语重心长：“现在是法治社会，一切事情都要和谐地、和平地解决。咱们学校现在有了这么美丽的一栋教学楼，难道不需要日常精心维护？你们就不知道好好利用资源，拐一个冲厕所的回去？”
两鬼：“……啊？”
“刚好他是个天师，虽然修为差了点连你们的存在都察觉不到，但多少见过世面，不至于被区区几个鬼吓到怀疑人生，是目前我们最合适的人选。”
“……”
一片令鬼窒息的沉默。
小胖子率先反应过来，双眼放光地对池嘉真心崇拜道：“不愧是校长，想得就是长远啊！”
谢笪楠：“……”
不愧是喜欢“没胸”的男人，此等思维非常鬼所及。
女鬼默默翻了个美丽的白眼。
各怀鬼胎的双方人员很快再次聚首。
王松伟的立场转变巨大，不等池嘉说什么，便先开口道：“池先生既然想要同我一起看看园子，不如趁着天色还早，我们马上出发？那地方有些远。”
他抱歉一笑：“毕竟我等这槐树还有急用，就是不知道池先生有没有空。”
言下之意：要看园子可以，趁早准备好树，看了就赶紧交出来，别耍赖。
池嘉点了下头，好像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面上两个小酒窝纯真又友善：“好啊。”
于是三人起身。
在经过池嘉身边的时候，小老头轻哼了一声，眼睛里莫名露出一丝怪异的笑意。
池嘉恍若未觉，白净的脸庞满是礼貌，面对大师的热情点缀得恰到好处。
小老头背着手踱过去，在他云淡风轻得道高人的背后，两只厉鬼正张牙舞爪地吹着他干瘦的脖子。
池嘉咳了一声，从嘴角憋出细微的声音：“……别太招摇。”
谢笪楠眼波流转。
明白，清洁工嘛。
*
车子开了足足两个小时，直到天色入暮，才驶进了蜿蜒的山路。
王松伟从前排转过头来：“见谅，祖宅，位置是偏了一点。”
池嘉揉了揉发困的眼睛：“没事，王先生果然祖荫庇佑，帝都大概也就只有这里空气清新了。”
王松伟微笑不语，但眼角眉梢露出的一点笑意却泄露了心中的得意。
确实，这个地方虽说是郊外，却“外”的得天独厚山清水秀，位处西达岭的山脚，山路铺着平坦的沥青，交通畅达风光无限，有的是有钱人想在这里落户。
作为帝都里最老牌的别墅区，这里从上世纪开始就是有名“皇粮区”，从前的村落被拆除之后，新建的便是高档到吓死人的别墅。王家祖宅便坐落于此，从清代传下的屋房完完整整在拆迁中保存了下来，这些年小心修缮，不敢有任何一点损坏。
这里，是他们王家富贵权势的象征。
池嘉“嗯嗯”点头，一副惊叹的样子，耳中只听着头上两只鬼隔着车顶传来的大呼小叫：“兜风好爽啊~啊~啊~”
“自然的风光！”
“自由的味道！”
“高级轿车的迷人！”
“高人一等的快感！”
工整对仗的赞叹之后紧接着便是突发奇想。
“不如……我们回去让校长也给我们配一辆这样的校车！”
“校车？”
“楠楠姐你死得早你不懂，校车，是我们身为学生应有的权力！”
“哦哦，是这样的吗？那我们是不是以后可以每天都出来兜风？”
“没！错！”
池嘉没忍住，曲起手指狠狠在脑袋上方敲了敲。
鬼哭狼嚎戛然而止。
王松伟狐疑：“池先生，你怎么了？”
池嘉收回手，若无其事：“没事，就是第一次见到您这么好的车，忍不住亲手感受一下它的质量。”
王松伟“哦”着点头表示理解，心中却浮起淡淡的不屑。
这么没见过世面，看来之前把这小子想象的那么可疑是自己多虑了。
池嘉垂眸，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无视了身边小老头鄙夷的目光。
“校、校长听到了！……怎么办怎么办楠楠姐？我不想被雷劈！”
“啊？你说什么？刚才风太大，我什么都没听清呢~”
“我差点忘了校长很穷……”小胖子小声逼逼，颇为沮丧。
池嘉手指一动。
“对了！”
声音突然亢奋：“既然里头坐着的是我们内定的厕所专扫员，校长愿意恩赐他进我们学校的机会，他回报一下咱们也是应该的吧？”
池嘉攥起的手指蓦地松开。
“不如让他跟那个好像有点钱的男人商量一下，让他把这辆车直接给咱们，就算入校费！”小胖子懂行地如此说道。
池嘉：“……”
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有点道理？
汽车飞快地在盘上公路上行进。
这里的建筑掩映在树丛之间，除了偶尔露出的一点屋顶，从外头的公路上驶过去，瞧不见任何内观。
足足二十分钟，路过上栋豪宅的一车人才看到下条岔路的出现。
“这里建筑分布的比较散。”王松伟解释道，“这里便是祖宅的去路了。”
池嘉看着窗外。
夜色一点一点笼罩下来，前方隐约出现亮光。
池嘉惊讶道：“都是灯笼？”
不同于城市里漫天的人造灯光，这里的照明居然是用的灯笼，朦胧的烛光透过纸色晕染出来，飘摇而渺远。
只不过……
“怎么用的是白纸灯？”池嘉问道。
离这里不远的雕花铁门徐徐打开，门前大路同伸展着还往后屋去的小路勉强岔成一个十字，一支木架串着的灯笼就这么突兀地插在地上，被垒砌的石块支撑着，上头龙飞凤舞的字迹写着“六道”两字，造型精巧却仍旧让人觉得怪异。
王松伟的表情一瞬间有点不自然：“没什么……不是过年，家里老人嫌红色太闹腾，所以弄了白的，清淡雅致一些。”
池嘉恍然大悟状：“原来是这样，看来王先生的长辈果然高雅啊。”
王松伟忙笑道：“是啊是啊。”
车子缓缓停在门口，里头出来两个人替他们打开车门。
池嘉脚踏到地上，放眼望去，这座地广人稀的山脉在夜色中颇有些奇异的凄清感，不远处整齐排列的白灯笼挂在屋檐下，一直延伸向看不清内容的建筑内部，微风吹过摇摆出幽幽的剪影，莫名让人瘆出一身冷汗。
池嘉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真是活够了嫌死得不快啊。”
十字路口阴阳道。
他总算是知道这家人要这么多的槐树是做什么用的了。
招魂，养魂。
他们想让一个本已经死去的人，重新回到这个世上。
……
沁凉的夜风之中，池嘉口袋里装着的玉镯毫无声息地亮出一弧潋滟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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