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因为白天睡多了还是因为刚刚在楼下的那个拥抱,夏天仅有的一点点困意在回到楼上后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从浴室洗漱出来,她走到床边把徐静宜踢开的被子给她盖好,在床边呆呆的坐了一会儿,只觉得嗓子干涩的厉害。
第一百零八次在心里懊恼着刚才没有接杯水再上楼后,还是决定下楼去倒杯水来喝。
夏天悄悄打开一条门缝,听着楼下安安静静地,估摸着时间楼下的人应该睡着了之后,才轻手轻脚地从卧室出来小心翼翼的下楼。
从厨房倒好水出来,走到楼梯口准备上楼时,又忍不住往客厅看过去。
落地窗帘只拉上了一层薄纱,隐隐能看到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即便没有月光,客厅也被外面零零散散的光亮映的清楚。
宋欧阳就横躺在长沙发上,被子盖到胸口,用手臂遮着眼睛。
安静的空间里只有中央空调几近微弱的呼呼声,夏天抿了下唇,轻巧的走到门口把空调温度又调高两度,接着走到沙发一侧把小桌子上的加湿器打开,驻足片刻,才转身上楼。
只有夜色看到,宋欧阳在听见楼上房门被轻碰上之后微微上扬的嘴角。
……
卧室没开灯,夏天端着水杯到卧室的落地窗前,远处隐隐还有烟花偶尔闪烁,小区里弯弯绕绕的路两侧挂着的大红灯笼只成了一个个小红点在风雪里摇摆着。
早晨吃了饭又洗漱完,她和静宜两个人躺在床上聊天聊了很久,一直到十点多才实在顶不住困意睡了过去,一年多没有见,刚开始大家都各自堵着气不沟通不交流,后来虽然邮件联系着,可毕竟还隔着毫无感情冷冰冰的屏幕。
一年多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可她实在也没想过自己身边从小到大很亲近的两个朋友会在这段时间里成为一对亲密的恋人。
从小到大雷霆和静宜老是吵吵闹闹的,他们偶尔也会调侃着让他们凑到一起算了,谁想到最后他们还真的走在了一起。
挺好的,她想。
但也会担心,只是她把这担心压在了心底,并没有表现出来。
夏天抿一口热水,在夜色里低头看在飘飘扬扬的雪花下摇晃的红点,目光微微闪动,眼睫被水汽打湿看起来更黑,也衬得她的脸色更白了些。
团聚。
从小到大这个词对于她来说都太过于奢侈,只是以前有盼头,现在连这仅有的盼头都消失殆尽了。
这些年,她从责怪他们到现在的理解,从对他们的漠然到如今的钦佩和骄傲,也许对于她来说他们不算是合格的父母,但她又何尝是个合格的女儿呢?
如果她再懂事些,至少当初也不会——
夏天看着空中旋转飘落的雪花,左手把杯子握的死紧,用身体上的痛让自己神志回笼,硬生生把眼眶里的泪逼了回去。
对她来说,这是个遗憾,不论她后来做了什么,做了多少,都弥补不了的遗憾。
须臾,水杯见底,夏天深吸口气平稳了下情绪,转身走到床边,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躺在床上盯着头顶上模模糊糊的天花板半晌,才闭上眼,沉沉睡去。
*
大雪接连下了三天,按习俗,大年初三是要到墓园祭拜的日子。
一大清早,天才蒙蒙亮,夏天提着准备好的东西放到玄关柜上刚换好鞋子准备出门,就听见门铃响起来,她透过猫眼看到穿着一身正式黑色西装的宋欧阳时,微愣,打开门看着他:“你这是——”
宋欧阳抬抬胳膊给她看手里的东西,笑了下,“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
“我已经准备好了。”他没说别的,一句话把她堵死了。
“……”这不是夏天第一次看他穿正装,事实上,她甚至可以说是看着他如何从一个闲散瘦长的少年长成了如今被西装一衬更显肩宽腿长的大男生的,可这会儿还是被小小惊艳了一下,反应有一点点的迟钝。
“发什么呆?”宋欧阳看着有些发愣的夏天笑着打了个响指,“准备走了吗?”
回过神的夏天轻咳一下掩饰般的“嗯”了声,转身从玄关柜上拿好准备的东西。
车子从停车场出来往西面市郊墓园的方向开,街道两旁的门店只零零散散的开了两家,玻璃窗上贴着“新年快乐”的贴画和剪纸,可能是时间还早,路上没什么人,说起来,新年还是小时候要热闹些。
夏天没什么意思的收回视线,侧头看了一眼身旁开车的宋欧阳,在车厢音箱里低低婉转的歌声里开口:“还没恭喜你提了人生第一辆车呢。”
宋欧阳笑,“只是付了首付,贷款还在还。”
“那也很厉害了,而且我听静宜说,你已经开始修大四的学分了?”
“嗯,不出意外今年九月份就可以直接读研一。”
“所以到最后你就真的成了吴院长的关门弟子了?”
“什么关门弟子,”宋欧阳闻言好笑的侧头睨她一眼,“大门开的敞敞的。”
夏天也笑了下,“我还记得你高二那年得奖回来,学校接到吴院长特意打过来的电话说想跟你聊聊后,我们校长当时在学校大会上说的时候有多慷慨激动,就差没破音了,都说好马得有伯乐识,吴院长可真得算是你的伯乐吧?”
宋欧阳没否认。
夏天忽然又噗哧笑了声,宋欧阳觑空看她挑了下眉。
“很好笑吗?”
夏天摇摇头,“不是,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你高一的时候,有天放学我一直没等你过来,所以去你们高中部找你,结果就看到你当时的班主任叉着腰在吵你,说你天天混混散散,别指望能考上大学什么什么的。”
宋欧阳闻言微微眯着眼想了下,事实上从初中开始他就是天天被老师吵过来的,不是骂他上课不听讲,就是骂他总在上课的时候画图画飞机,又不是三岁小孩吧啦吧啦,以至于到后来,老师的吵骂声他一边听着还能一边在脑子里想着怎么让脱体涡恰好在主翼的上缘……
至于夏天刚刚说的,他印象倒是还比较清晰,毕竟那是所有吵过他的老师里唯一一个打过他脑袋的人,当时他个子已经窜到一米八多,那老头只到他胸口,吵了他半天没听到什么反应,兴许是觉得自己面子挂不住,跳起来搁他脑袋上打了一下,才哼哼的转身往办公室走。
那个班主任只带了他一年,高二就换了。
宋欧阳嘴角扬了扬笑笑,打灯超了前面那辆蜗牛车,心想当时被她看到挺狼狈的那瞬间还是让他耿耿于怀了挺长时间的。
“…结果你后来不但考上了大学,甚至还是国内重点大学的重点专业,现在更夸张,跳级三年读完本科,眼看着就要读研,导师还是航空学院的院长,他要是知道这些估计会觉得脸生疼吧!”夏天说完叹口气,悠悠道:“我们只差了一岁,可现在我却才勉强可以上大二。”
“已经和学校沟通好了?”
“嗯,我们院长说过完年开学我可以先跟着学下学期的课程,自己私下补补上学期的课,如果期末学年考通过,九月份可以直接升大二。”
“你身——”宋欧阳本想说什么,放弃了,只从后视镜看她一脸怅然,笑着伸手在她头顶轻揉了两下,“别担心,肯定没问题的。”
毕竟夏天高考那年是以全国第一名的成绩考进的北城大学,只是后来因为始终过不去父母去世的那道心坎才给学校递交了保留学籍延期上课的申请书。
申请书能够顺利被批下除了上面填写的没法让人拒绝的原因外,她异于常人的优异成绩也不乏是一重点。
原本申请书上是写的延期一年,后来因为意外才又和学校沟通推迟了一学期入学。
她跟他不同,她是从小到大长辈口中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如果她想要,两年读完大学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宋欧阳丝毫不会怀疑这一点。
*
一个多小时后,夏天看着在墓园门口捧着花束,穿戴一样整齐庄重等着他们的三个人,即便早已想到,可看到他们的那一瞬间,眼眶还是忍不住的发热。
宋欧阳摸摸夏天的后脑勺,轻拍了一下低声道:“这一年多你没在,祭拜的时候我们都会来。”
夏天知道,其实这话的潜台词是:你看甜甜,就算当初你走的时候大家闹的不太愉快,可事实上我们一直都是想着你的,再熟稔,再亲密无间的朋友都会有分歧和隔阂的时候,可心总归还是在一起的。
虽然回来后他们每个人都默契的没有再提当年的事,可每一个人却都在用行动尽力弥补当时只各自站在各自的角度来看待那突如其来的变化,而冲动的对她说出去的那些话,就像这么长时间以来,夏天对自己没想着说服大家自顾自离开的做法也一直内疚着一样。
之前她一直觉得他们不知道,可现在忽然想明白了,如果她能理解他们的话,他们又怎么可能不懂她呢?
也可能这就是她终于理解的,朋友。生活息息相关怎么可能没有冲突,即使真的没有,那也只能说明彼此之间的纠葛牵绊还没有那么深,可不论如何,只要确定在彼此落入危难和困惑时,仍旧能够不顾一切的奔向对方,那就依然是最好的朋友,真正的朋友。
现实生活中,几个月的光景从形影不离到分道扬镳的例子,她难道没有遇见过吗?
所以话说回来,宋欧阳他们几个人都是这个世界上她仅存的,最宝贵的人,她和静宜不一样,她没有任性的资本,至少,她不想因为任何可能会影响到他们今后关系的问题而冲动的做下某个决定。
这是夏天这一瞬间唯一想清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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