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尉和光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只感觉有一团火热的肉球压着自己的心口喘不过气来——居然是啾咪。
她把熟睡的橘猫从胸前抱走才感觉呼吸顺畅了一些。
作为一名铲屎官,有时候真是没得办法。
由于整辆车都是机械生命的变形,所以为了方便睡眠,小罡将车厢后座全部变成平躺的真皮沙发,鬼切一个人手长腿长地躺在上面安静睡觉,尉和光倒是躺在被放平的驾驶位座椅上,身上还盖了一条棕褐色的毛毯。
她在位置上又躺了好几分钟,直到大脑完全清醒过来以后方才发现车里好像少了个人……咦!好君呢,被怪兽叼走了吗!
懵逼片刻之后,这人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人家只是坐在外头的车顶吹风而已。
竟然没有被叼走……不知为何,女孩子有些遗憾。
尉和光消无声息地拍了拍一旁的车厢内壁,指指上方,小罡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设备器上绿色指示灯如同小眼睛一样眨呀眨,转眼就给主人打开了天窗。
麻仓好刚开始被一旁突然打开的天窗给吓了一跳,直到看见小姑娘动作轻柔地爬上来后才明白她只是怕惊醒熟睡的鬼切。少年人顿时哑然失笑,抬手就扔了个隔音结界进去,这才开口:“你不多睡一会儿?”
“睡够了,起来透透气。”尉和光像小动物抖毛那样甩了甩脑袋,为了让自己更加清醒,她掏出了银色的小酒壶,熟稔地召唤出龙舌兰并问朋友要不要也来一口。
麻仓好看看她水润粉嫩的双唇,以及那不自觉就舔去唇上酒液的小舌头,用了极大的毅力才拒绝了跟她共用一壶酒的邀请。
“嘿嘿,好君你这人真没情趣。”尉和光笑嘻嘻地又仰头喝了一口。
麻仓好:???
这人怎么那么过分……
“我可是要守夜的,”他义正言辞地说,“不像你,还有心情喝个烂醉如泥。”
尉和光立刻巴巴地从天窗里头爬出来,“我可从来没有喝醉过!还有,我来陪你守夜吧!”
少年人正想说不需要,下一秒就被棕褐色的毛毯裹个严严实实。
九月的日本虽然说不上太过寒冷,但夜晚的风总归是带着凉意的,麻仓好觉得自己在猝不及防之下被人裹起来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不过令他呆愣的事情还在后头,当女孩子把朋友裹得严实以后满意地点点头,伸出手一把抱住了这个暖呼呼的家伙,并用脸蹭了蹭软绒绒的毛毯。
“好暖和……”她带着几分醉意嘀咕道。
一时之间,麻仓好面色微妙,毕竟好友现在蹭的是自己啊!
“你怕冷?”他问。
“不怕呀。但是看到毛绒绒的东西就忍不住凑过去,完全不想松手。”
……那你为什么还把毛毯让给我呢?少年很想问这个问题,可还是忍住了。
他只是故作冷静地掀开毛毯的一角,盖在女孩子身上,“晚上比较冷,你也还是盖一点吧。”
“好!”
尉和光美滋滋地接过毛毯,幸亏变形元粒子组成的毛毯够大,才能同时裹住两个人。
说来也是神奇,他们居然也没觉得裹同一张毛毯有什么问题,也许唯一会意识到出问题的那个人还在车里头呼呼大睡。
此时麻仓好突然开口:“对了,有件事一直想跟你说,但都没机会……”
“怎么这个表情——难道是你那天偷吃甜品的事情终于令你良心不安了?!”
“不不,跟甜品无关。其实我想说的是那天……吵架的事情。”他不太愿意提及,但还是逼迫自己完整说完,“我想说如果安娜如果成了我的未婚妻,我也会跟她解除婚约的……那□□你生气,很抱歉。”
“……”,尉和光用复杂莫名的眼神注视了他一会儿,倏然一笑:“你不说我都忘了那事,没想到好君你还这么在乎。其实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你喜欢什么人都是你的自由,我不该多问什么的。只是以后要是有了喜欢的人,记得带给我帮你审查一下呀。”
她的语气很欢快,不带丝毫阴霾,像是真的不拿那天的吵架当回事。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麻仓好的心情比道歉之前还要沉重难受,只能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两个人又坐着吹了一会儿风,尉和光抬头看看天上昏暗的夜色,又从毛毯中抽出一只手拿着酒壶灌了自己两口,边喝边随口聊天:“说起来,好君不在车里待着,跑到外面是来思考人生吗?”
她原意只是开玩笑,没想到对方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对啊。”
“喔,那是在想什么呢?方便告诉我吗。”
“倒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长发的少年微微侧过脸,同样眺望着被乌云所笼罩住的暗月,“我只是在想今天遇到的那对鬼母子的事情。”
当他隔着结界与那个泣血的婴儿对视时,不知为何……就想到了自己。
很奇怪,他活了那么多年,本以为一切都已经经历过、看淡了,偏偏在一个偏僻山村的鬼婴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同样不被人期待,同样在还未出世时就被世人所厌弃,唯一爱他的人只有母亲……
尉和光抱着膝盖坐在车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酒,听着朋友絮絮叨叨的述说。
她其实很清楚,麻仓好之所以会这样说并不是因为他真的痛苦,也不是他真的就喜欢整天对人讲心里话,这个人只是……太寂寞了。
昨天和鬼切在东京吃饭的时候,他们还谈起这个话题。
【“如果一定要说最可怕的敌人的话……大概——是寂寞吧?”
“诶?寂寞?”
“嗯。因为妖怪这种生灵,通常都是很寂寞的,所以才会聚在一起,去结交志同道合的伙伴,或者像人类那样追求轰轰烈烈的情感。无论怎样,妖怪们都试图通过各种方式来排解那份寂寞。”】
虽然麻仓好并不是所谓的妖怪,但在经历了三次轮回之后,他的年龄和故事已经不逊色于那些大妖怪了。
时常会感到寂寞,也是可以理解的。
要是哪天这家伙突然没心没肺的欢乐起来,尉和光才会感到惊悚——这可别是被人给穿越附体了吧!
想到这里,也许是喝酒喝太多的缘故,以至于整个人都有些感性起来的尉和光顿时潸然泪下。
麻仓好原本讲话讲到一半都忘了剩下的话语,一脸惊愕地看着突然猛男落泪的友人。
“光……你怎么了?”
“呜哇!”
也许尉和光从来没注意过,自己一旦喝酒后,就会变得特别爱哭,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情都能被感动得哭来哭去。
于是她扑了过去,一把将人抱住!
“好君!你怎么那么惨!”
“……啊?还、还好吧?”少年人试图挣脱开这份热情到诡异的怀抱,然而感觉对方的手臂像铁镊子那样禁锢住他浑身。
为什么你喝醉以后手劲更大了啊!
可惜尉和光此时根本没注意到对方的小动作,她只是像个不争气的小孩子那样,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替他感到由衷地悲伤:“鬼切都跟我说了!我一想到你要寂寞那么久,你要和寂寞搏斗那么久……”
“没有没有,已经不会了。”手忙脚乱的少年人已经不敢再胡乱说话,只能试图安抚对方,“别、别哭啊……”
天可怜见,他原本只是心情抑郁地想在车顶吹吹风,谁料到最后反而被友人给弄得哭笑不得。
明明不是当事人,却比当事人更悲伤。
麻仓好苦笑起来却感觉身上的那双手渐渐放松了下来,他定睛一看——女孩子居然触发了“醉酒”效果,抱着他呼呼大睡起来了!
泪痕还清晰地留在对方洁白的脸上,少年人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又试探性地叫了几声对方的名字也皆无应答,这才敢小心翼翼地伸手帮忙用手指拭去眼泪。
整个过程虽然时间不长,但麻仓好还是非常紧张,有种对方下一秒就要睁眼,如同窃贼被主人家当场抓住的紧张感。
还好,尉和光睡得非常沉,完全没在意自己上一秒大哭下一秒喝醉的事情有多少槽点。
就在麻仓好纠结要怎么处置这人时,原本闭合的天窗又重新自动打开,鬼切打着哈欠探出头来:“天还没亮呢,你们在干嘛?”
面对这家伙,只见少年人一脸严肃:“一起等日出,但她好像先喝醉了。”
“喝醉就回来睡觉呗,躺在车顶小心感冒。”鬼切眯着眼睛看了看天色,觉得这两人凌晨3点就等着看日出是不是有病?
麻仓好转念一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只能恋恋不舍地将女孩子还给鬼切,让他带回车厢内让人继续睡觉。
“你别打扰她啊。”他还警告鬼切。
鬼切:……
小孩子的思维真是愈发难以捉摸。
他困倦地点点头,又继续钻回车厢里睡觉了。
只是他快闭上眼时,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刚刚为什么是那家伙抱着小光啊?就好像一直舍不得松开手那样,那个姿势似乎有些眼熟。
………好困,想不出答案,睡了。
此时的车顶又恢复了安静,麻仓好呆呆地看着自己刚才帮忙擦拭眼泪的右手,感觉那温热的泪水触感还似乎残留在指尖。
……我真是疯了。
他双手捂着脸,无声地自嘲笑起来。
他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从来都不是被坚定选择的那一个。
因为从很多年前开始,那些他所坚定的东西就一次又一次地辜负他。
但是为什么直到今天……却仍然想要再尝试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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