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上海, 从机场出来就看到父母站银白色商务车马路旁张望,姐姐一路没有展露笑颜, 板着一张极为严肃的脸。
祖梦是她的长姐,平常对她极为严厉,祖玉不怕家中二老,却甚是害怕姐姐。她被押解似的带回来, 心中打鼓又觉得难堪。
任何不良少女, 都想在家人面前, 维持一贯乖乖女的形象,至少祖玉在家人面前, 一直装三好青年。
祖玉一直看不起赵秋芬的家境,她觉得赵秋芬就像一头无怨无悔的开荒牛,父母都是吸血鬼, 且重男轻女,赵秋芬却依旧不停接济, 实在是愚孝。
所以她跟赵秋芬在一起,其实有一部分优越感存在, 这优越感来源于她的家庭,刚分手那段时间,她对赵秋芬说“你觉得我有没有必要去见顾初旭的母亲, 听你这么说,他应该很尊重梅董事长, 如果她点头, 你觉得他会不会考虑我”
赵秋芬很无语地看着她, “那是他母亲,不是你母亲,儿子不答应,没有几个会胳膊肘往外拐。”
祖玉还是蠢了一回。
她时常自问看上顾初旭哪了,为什么这几年还是念念不忘,越不忘越怨恨,最近才明白,这大概源于不甘心。她过的不好,他也别想好,她想让这男人众叛亲离,让别人指指点点,如过街老鼠。而且她希望顾初旭一辈子找不到女人,回头再来求她宽恕。
分手前,祖玉偷偷用顾初旭的手机时,发现某个女人发在qq空间上的日志,日志不对外人开放,只顾初旭跟冯清辉两人有权限。
是冯清辉从大学认识顾初旭开始,一直到毕业,记录下的两人点滴,除了美好的,还有不美好的,矛盾与争吵,一小段一小段,偶尔附上两张照片。
她看过之后被气哭,以至于彻夜难眠,觉得自己某些地方跟顾初旭很像,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比他俩更般配的人。于是次日中午买食材给他做了爱心便当,送到公司去,他好像不太爱吃,大概是米饭有些硬。
大概也是如此,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她对他如此好,那个女人如此娇蛮任性,这个男人怎么还是那么贱,还要回头。
唯一的解释就是,女孩子会不会照顾人,对于男人来讲,并不是必要性的择偶标准。
要不然她还真解释不通,
姐姐昨晚已经把她审了一遍,她什么都招了,除了那次实验室醉酒,在布朗熊之后,祖玉确实也闹过第三次,酒店开好房间,用陌生号码打通电话,逼着顾初旭过去,如果不去,她就去学校跳湖。
人工湖,38米深,曾经死过人,就是一对情侣吵架,女方要分手,男方说你敢分手我就跳下去,女方不信,扭头就走,他愤怒之下跳了,再也没上岸。
可笑的是,她那晚跟这个事件相反,是女方要跳湖。她那时处于癫狂状态,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真跳。
顾初旭电话中说,去跳吧,我让尹特助在湖边等着,尸体飘上来再打110,我责任不大,道义上,顶多赔偿几万块。
其实那时她想,是不是缠着他滚一次床单就可以挽回他,她还以为再大的矛盾,都可以通过滚床单解决。
所以她把酒店客房装饰了一下,小蜡烛小闪灯,玫瑰花粉红色气球,自己还花钱买了个投影仪,亲手做了十分钟长的幻灯片,渲染了一下午,主题曲很应景,叫我们和好吧。
万事俱备,顾初旭没来。她委屈极了,无处诉说,更加想不开。
祖玉还真大半夜跑到湖边吹风,差点就跳了,幸亏尹特助拉住她,他言辞诚恳开解她,祖玉心中欣慰,问是不是顾初旭让他来的。
尹特助说“你知道的,你这样的老赖,我们顾总见多了,想死简单的很,他也不是赔不起钱,之前工地上出了一档子事,闹得沸沸扬扬,最后也就不到一百万,他随随便便一辆车,最少三百万只不过,他认为是他辜负在先,男欢女爱的事,没必要闹出一条人命,你还很年轻,死了可惜,所以希望你死前先想一想自己的父母,然后想明白了,再去找他提要求。”
尹特助说完就走了,祖玉有些茫然,于是选择出国留学,去最好的学校。
父母看见祖玉皆沉着脸,车厢里处于低气压,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她像被押解的罪犯一样,一边坐着姐姐,一边坐着母亲,她们好像随时抵挡她逃跑。
回到家中,她被关在自己卧室,听到门外窃窃私语,也不知具体说了什么。
她从昨晚就没好好吃顿饭,胃中空空如也,嘴巴泛着苦涩。
祖玉找借口出来上卫生间时,瞧见母亲红肿着眼睛,端坐在客厅沙发上,她出来,母亲扫了她一眼,带着无奈挪开视线,手中握着白色的方巾,青筋凸起。
家中因为这件事压抑了一整天,祖玉看着父母难过的样子无地自容,她想,祖家的颜面,大概都被她一人丢尽了。
母亲从她小到长大,说过最多的话你父亲是个极要面子的人,我们祖家,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
她突然就哭了,委屈的像个孩童,跪在母亲面前,泣不成声。
祖玉觉得自己一直是挺孝顺一人。
冯清辉在家歇了两日就开始工作,没成想,第一位登门的客人是李凡硕。
他比之前黑了不少,以至于一进门冯清辉瞧见的是一嘴白生生洁白牙齿。
他手里捏着钥匙扣,穿了一件并不怎么好看的短袖体恤,冯清辉握着笔,狐疑地看着。
他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两人如此看了对方一会儿,冯清辉问“你怎么来了”
“做心里咨询啊,”他车钥匙放桌子上,身子往前倾斜,“咱俩也算朋友,能不能给我打个折”
朋友这个词还真有意思,点头之交算朋友,情同手足也可以是朋友。但冯清辉觉得,像他这种什么都清楚,看了她几年笑话的人,真的不算什么朋友不过在此之前,觉得他人幽默风趣,或许称得上是朋友,不过他显然先是顾初旭下属,然后再是别的,最主要的还是她一不小心把朋友跟熟人划为一等,没加以区分。
冯清辉垂下眼说“我把你当朋友,不见得你把我当朋友,所以看病可以,咱们还是公事公办吧。”
李凡硕笑了一笑,唉声叹气一番,“说这话让人好难受啊,不过看样子我也没猜错。”
“没猜错什么”
他没说。
冯清辉看着闹钟上的指针,“前十分钟免费,十分钟以后开始收费,收费细则门口有张贴。”
李凡硕继续笑“那先来十块钱的。”
冯清辉看着对方挑衅的眼神,抬手把钢笔放下,本子往桌子上一推,“嗯,我看出来了,你是来找事的主动走还是保安请你走”
李凡硕说“我真是来做心理咨询的。”
“咨询什么”
“你觉得我还能找到对象吗”
“有难度。”
“是不是因为我不够注意形象”
“注意形象没用,你有没有考虑过打美白针”
“我很黑”
“还行,牙倒是挺白。”
他哈哈哈笑了几声,“你说话真幽默,最近心情还可以嘛。”
冯清辉抬着眼眸,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你来就是看我情绪的”
李凡硕摇摇头表示否定,一眯眼睛,“我压力大,想找个人谈谈,关于狡兔死走狗烹,你有什么看法”
冯清辉似笑非笑说“谁都有嘴馋想吃肉的时候。”
她不过是一句打趣的话,根本不知道顾初旭在公司里的动作,商场上的事,问她不如问菜市场卖菜的大妈,起码人家是个生意人。
不过她能看出李凡硕眼中的忐忑,或许有些话不敢问顾初旭,所以跑到咨询室旁敲侧击打听她。
李凡硕心中惊疑不定也是正常,自古功臣都是有难同当,有福告老还乡。他猜不透顾初旭是因为私人恩怨才给赵秋芬摆一道,还是位置坐稳了,想把左膀右臂裁剪一下。
想当初他们俩也算得力干将,都是没有身家背景提携上来的,唯一能依靠的就是顾初旭这颗大树。
他自己的功劳先不提,赵秋芬就是个挡枪子的盾牌,顾初旭只要稍微点拨两句,她就一马当先往前冲,没少在董事会帮顾初旭做得罪人的事。
所以呢,这能力是可以,就是很多事情眼界不够,看不透。
李凡硕到咨询室跟冯清辉胡侃一通的次日上午,赵秋芬手中方诚的项目便出现了大问题,整个团队上串下跳,一个个犹如惊弓之鸟。
顾初旭却在这个档口出差了,又去美国跟洋人打高尔夫球。
赵秋芬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火急火燎,跑到他这里,声音急切带着哭腔,“我这次,大概遭遇了拿破仑的滑铁卢这个关键时刻,顾总的私人电话却一直打不通,你能否联系上他”
李凡硕不慌不慢帮她倒了一杯水,放到茶几上,弯腰坐下,静静跟她对望,装作一副全然不知的样子“事情有多严重这个项目,一开始不是挺顺利”
他垂下眼,看到赵秋芬的手腕一直颤抖,颤抖着拿起水杯,胡乱喝了一口,颤抖着又放回去,留下一句“算了,我联系不上顾总,你肯定也联系不上顾总不在这坐镇,该怎么办呢”
她说完闭眼冷静了会儿,径直起身离开他的办公室。
李凡硕默了默才把办公室房门合上,回身躺沙发上,悠悠地想,不要以为老虎吃了几顿素,就认为它一直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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