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出许久的督导老师终于在这一日给冯清辉回电话, 她扯着老式座机的电话线,笑眯眯说“出去这么久, 看样子是已经把地球绕一圈了”
老师笑着说“不出门的时候想看看大千世界, 出了门又时不时想家, 两难全啊如果能带着房子一起旅行就太好了。”说到这又问,“助理说前段日子你找过我, 现在感觉怎样了”
冯清辉嘴边漾着的笑容变轻浅,“最近豁然开朗, 很多事情都看平淡了,就像一直悬在心头的大石头落了地, 整个人轻松多了, 以前总是担心砸下来自己承受不住, 现在砸下来了,其实也没预想的那么糟糕,生活还是一切照常, 只要不自己去钻死胡同。”
她挂了电话,把祖玉当初在这里治疗, 自己给她做的报告与分析测试尽数拿出来, 脸上依旧云淡风轻, 耐心仔细的又看了两边, 整理进电脑硬件中保存好。
展静从外面进来, 穿一件白色清凉短袖, 她对冯清辉说“你不是要去做全身按摩, 晚上我有时间, 最近肌肉紧绷,活活血也不错。”
冯清辉听到“活血”二字,脑子灵光一闪,迟疑片刻“改天吧,等我姨妈过去后。”
“那你姨妈来了吗”
“在路上。”
“”
“堵车。”
下午两三点,顾初旭开车过来接冯清辉,好几日不见,他蓦然出现在面前,纵使气色并不好,仍旧让冯清辉眼前一亮。
“证件拿好了吗”他问。
“嗯。”冯清辉边说边拉开车门,车是他最喜欢开的那辆,副驾驶座前头还有她贴的提示语“女人勿近,老婆专用座”。
冯清辉买来贴上的时候,以为他会特别反感,当时做好了跟他争论的准备,没想到出人意料,他不仅没生气,还在她研究怎么贴,贴哪个位置最醒目的时候,给了她一点意见。
他一直不是个大男子主义的男人,这种小事,好像也并不会让他跟有没有颜面扯上关系。
冯清辉沉思这片刻,赶紧打住,扭过脸看窗外的风景,主干道车辆并不多,速度被控制在四十迈上下,走的很慢。
她扫了眼他“能不能开快一点。”
“这边限六十,”他淡淡地说,“尹特助上次走这条路,扣了12分。”
冯清辉有些困倦,支着脑袋没再说话。
红绿灯的时候,他探手从副驾驶前面的收纳箱摸出一瓶矿泉水,“渴不渴”
冯清辉摇摇头,漫不经心打了个哈欠,顾初旭目不转睛看着她,“困的话躺下休息一会儿。”
冯清辉闭着眼沉默了会儿,平淡地提醒“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去民政局离婚,所以能不能别这么多事。”
红绿灯闪烁着倒计时,他慢悠悠驱车进入待转区,语气平平“什么多事”
“就像这样,很多事。”
顾初旭垂下眼眸不急不缓地眨动了一下,带着名贵手表的那只手腕搭在方向盘上,看也没看她“虽然是要去离婚,但我并不想跟你那么生分,以后爸妈那边,有什么需要跑腿的地方,你只管给我打电话吩咐,上次那个茶,爸爸说好喝,这段时间正好上新茶,我托朋友又带回来一罐子,就在后备箱里,礼盒装的,你记得带回去,平常收藏的时候注意温度湿度。”
“你又白莲花附体了吗”冯清辉盯着外面的风景头也没回,只这么闲散随意地打趣了句。
顾初旭看她一眼“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没别得意思,举手之劳。”
她落下车窗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我爸妈又不是半身不遂,况且我爸厂子里一群工人,哪里用的着你跑腿,你真是大老板当习惯了,说话冠冕堂皇会安抚人再有,茶你自己留着吧,他想喝自己可以去买,又不是没钱。”
顾初旭好半晌没说话,等到车子顺利进去民政局大楼前的停车场,他泊好车,侧头瞧着她,“我们俩每次意见相左,闹到最后都是我妥协让步上次你说日后好相见,要记得。”
“记得记得,”她敷衍着,解开安全带要推门下车,这才意识到车门没解锁,看他一眼,只好又坐回去,“还有什么嘱咐”
顾初旭说“吩咐谈不上离婚后你有什么打算”
“好好吃好好喝好好玩,好好生活好好工作,从大森林里精挑细选,再找一棵根正苗红的树可以结束这个没营养的话题了吗”
“好。”
冯清辉看着他,有些恍惚,民政局这个地方,最好来奇数次,不要来偶数次,奇数次过来肯定是开心的,第一次过来是顾初旭带着她领结婚证。
那时候冯家父母还对顾初旭各种不满,他们以为把控住户口本就不能登记结婚,冯清辉也没跟他们打招呼,直接跟着顾初旭来到这里,十块钱办了个户籍证明就把婚结了。
冯佑军知道差点没背过气,电话里不舍得骂她,倒是臭骂了顾初旭一顿,他提着东西登门道歉,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招数才把老头收服。
婚礼上,嫁女儿跟娶儿媳妇一点儿也不一样,四位老人往那一站,喜上眉梢的两位,一定是公婆,肿着脸不苟言笑的两位,肯定是岳父岳母。
这是千百年来恒古不变的神奇现象。
高馨丽当初结婚的时候,高家爸妈对于领证这事,也极为排斥,高馨丽是婚礼后第六天去拿结婚证,回来也被父母痛斥了一番你就那么着急吗
好像不领证,还有得挣扎,手握了主动权似的。
顾初旭终于放行,下车后主动帮她开车门,冯清辉今天穿着细高跟,停车坪是带菱形草洞的那种,设计感不错,远处看也比较养眼醒目,但却特别反科学。
她刚走没两步就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幸好身边的男人眼疾手快,勾住她的腰扶了一把,冯清辉站稳,轻轻拂开结实的手臂,他还算识趣,很快放了手。
“注意脚下。”
冯清辉不说话,提着裙子闷不吭声往前走,到平地才松了口气,他一直落后两步,保持跟她半个手臂的距离。
冯清辉边走边说“待会儿就不用你送我回去了,我自己打车,我看电视上,那些离婚的人,进去的时候都是一同进去,出来的时候各自离开。”
“我没什么事,接你来的,自然要送你回去。”他刚说完兜里电话震动了,拿出看了一眼,冯清辉正对着太阳睁不开眼睛,主动背过去身走到一边避嫌,十有八九是公司的事务,他“嗯嗯”着讲了两句专业性的问题,冯清辉听到内容,却没入脑子。
特别安静地等他讲电话,她站在大厅入口的第二个台阶上,扭头看着太阳下细瘦的影子,抖开裙子甩了甩,扯起来放下,放下又扯起来。
高挽的青丝被风吹乱,裙摆飘荡着。
他终于讲完电话走过来,距离她半步远的时候,听到她不耐烦地语气“离个婚好费劲。”
顾初旭没表示什么,跟着往里走,看着她迫不及待想要撇清关系的步伐,好半天冷静不下。
工作人员见惯了这种场面,该问什么问什么,不该问的一句话也不会多问,他们签完字,离婚证很快就办下来,打上钢戳,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顾初旭打开离婚证,轻轻摩挲着,低垂着眼皮子谁也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倒是冯清辉在耳边轻飘飘说了一句“包装皮手感不错的本本,做工精细。”
他们两人从离婚处进去又出来,冯清辉抱着肩膀埋头往外走,裙摆摇曳风姿。大厅比较清冷,没几个行人,穿着制服的保安,五十多岁的年龄,腰上挂着一个呼叫机巡逻,踱着步过来又踱着步过去,门口的清洁工推着吸尘器与打扫一体化的机器绕圈子,闲适又懒散。
他原地站住脚,叫她“冯冯。”
“别这么叫我。”
“你告诉我怎么叫”
“叫我冯清辉,”她转过来身笑了,笑容客气又礼貌,特别像偶尔他带她去参加宴会,她对那些人的那种笑,挑不出毛病,但又没多少诚意,特别官方的表情,“我爸妈又不是没给我起名字,你叫那么亲昵可不好,以后记得改一改哦,也没什么以后。”
地板被擦的锃亮,光可见人,细高跟与黑色的皮鞋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顾初旭一瞬不瞬看着她,有些话在嘴边绕了几个圈子,他没说,只吩咐“众创那件事,挂名的人这边以后还是我帮你打理,有尹特助特别关照着,你只管安心做你的工作。有什么难题就开口,别自己跟别人去喝酒,女人喝多了容易吃亏,那些想方设法要跟你吃饭灌你酒的人,一定千万小心,最好敬而远之少吃辣少吃凉的东西,你左膝不好,别那么早就穿裙子。”
冯清辉背对着他而站,静静听男人说完,故作轻松道“你没听过这句话这个世界上最能挨冻的两种生物,一个是北极熊,另一个是女人的大腿我的腿那么漂亮,当然要露出来,不然怎么吸引雄性。”
“你不用腿就能吸引雄性,用腿吸引这种方式,更容易给自己招惹麻烦。”他别开眼说。
冯清辉不再等他,兀自往外面走,刚出大厅,听到身后沉重急切的脚步,瞧见她才放缓速度,坚持的语气“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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