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那晚在漆黑密林中见证的场景的序曲一般，围绕新一代黑魔王身边的争斗，那些纯血统家族们的算计与谋划，就像伦敦入冬后纷纷扬扬的大雪一般频繁出现。
正如汤姆·里德尔那晚亲口对我说的那样，现在的黑魔王需要的是一个立场鲜明，与斯莱特林渊源颇深，并且忠心耿耿的纯血家族的支持。比起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借助琳·博斯德小姐那并不直接的表态来说，阿米库斯·卡罗和他妹妹献上的忠诚，在黑魔王的眼中要更为可口。
于是在荒原徘徊片刻后回到马尔福庄园的我便有幸目睹了此种场景。
原本只有马尔福家族与其仆从居住的马尔福庄园，破天荒地又重新迎来了食死徒们的造访。在大厅内，身穿黑衣的巫师们静默肃立，两侧燃起的烛台照亮了略显昏暗的大厅，空气中的细尘在隐约露出的一丝日光中上下翻飞。
他们的主人——斯莱特林最后的血脉身居高位。汤姆·里德尔依然穿着我几小时前见过的那身黑色长袍，双腿伸直，左手撑着下巴，目光在一群披着黑色长袍的食死徒中逡巡不定。
“阿布拉克萨斯，但愿你带来的是比阿米库斯更好的消息。”
食死徒们粘滞的目光像缓慢污浊的水一样慢慢从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那半倾的脊背上爬过，阿米库斯·卡罗站在黑魔王的右手边，和他个子稍矮的妹妹一起垂手默立，这个大块头的食指不断拨动紫宝石银戒，看上去很得意。
我悄无声息踮着脚尖挤入食死徒中，只听见阿布拉克萨斯那特有的清晰谦恭，无可挑剔的轻柔语调。“我已经接着马尔福家族的名义和几个纯血家族私下会面过了，主人。博恩斯家族，还有布尔斯特罗德家族都对我们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我想，他们可以成为我们拉拢的来自巫师家族的第一批力量——”
“我以为——亲爱的阿布拉克萨斯。”汤姆·里德尔轻声说，“我们在巫师家族中的第一批力量，是马尔福家族呢。”
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
“你的意见呢，阿米库斯？”里德尔状若随意地向卡罗兄妹问了一句。“我们的卡罗家主有什么话要说？”
阿米库斯·卡罗的僵硬脖子往下压了压，“这里并没有卡罗家族，只有您忠诚谦卑的仆人……主人，阿米库斯随时听从您的吩咐。”
我嘴角上扬，把脸埋在斗篷的阴影中——我说过，马尔福家族今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很好，阿米库斯。我需要你走到台前，宣布你对于食死徒的支持。我想阿莱克托可以成为你的帮手——你们将无视魔法部的条规命令，独立行事。因为你们不再信任魔法部长的能力和他的权威——你和克拉布家族的交情怎么样，阿米库斯？德里克安和菲力尼斯？”
“您需要我去联系他们？”
“不只是他们，那些曾经因为惩戒麻瓜而被魔法部警告的家族——那些一度被孤立，因为可笑的亲麻瓜主义者而被不公平对待的巫师——”从汤姆·里德尔的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环境总是在变，我想比起布尔斯特罗德家族或者别的什么巫师，这些人必定是最容易倒向我们的力量……”
他的目光阴沉地在阿布拉克萨斯的脸上停留片刻。
“当然，阿布拉克萨斯。”汤姆·里德尔又换了一种温和的，甚至有些亲昵的语气。“我能理解。与这些家族接触，恐怕会让马尔福家族的立场有些为难——毕竟他们公开和魔法部对立过。”
就连白痴也能听出这话的弦外之音。而现在的情状，就算阿布拉克萨斯笨拙地像阿米库斯·卡罗一样献上诚意，又或者顺着黑魔王的话说下去——哪种都不会让他好过。
当然，阿布拉克萨斯决计不会这么做。
“由衷感谢您对马尔福家族的照拂，主人。”阿布拉克萨斯轻声说，“您的安排十分明智——这种活计没有比卡罗家族更合适的人选。而对于那些摇摆不定，需要在魔法部这方维持体面，又不至于愚蠢到忽略您的力量的巫师家族，恐怕就设身处地以同样的立场来说服——而这方面，马尔福家族将会毫无保留地效力麾下。”
在黑魔王的目光注视下，我们的马尔福家主躬身又行了个礼，他的腰比以往要更低了些，神态也极其谦恭。汤姆·里德尔移开了目光，并没有说话，他右手下侧的阿米库斯·卡罗依然是那副被黑魔王重用后神气十足的面容——只是，他那甲虫般的小眼睛透着一丝迷惑。我们的老朋友阿米库斯听不懂阿布拉克萨斯滴水不漏的长句，但他知道自己和马尔福家族是相互竞争的关系，在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面前，他更有必要小心应对，挺起胸膛——这些都写在他那毫无吸引力的蠢脸上，无需摄神取念，任何一个受过威森加摩讯问训练的巫师都能看得很清楚。
“你可不要让我失望，阿布拉克萨斯。”
从汤姆·里德尔的口中最后缓缓吐出这句话，像极了一句警告。我们马尔福家主退回了食死徒构成的黑色人潮中，他的面容重新恢复了惯常的冷漠。
……
“你还需要我扮演马尔福夫人吗，在确信了阿布拉克萨斯的忠诚之后？”
食死徒散会之后，我追随着人群的尾巴走出房间。但在拐角出的楼梯口，我止住脚步。不到五分钟，长袍的沙沙声传来，而我几乎是同时提出了这个问题。
“ ‘谨慎’。”汤姆·里德尔纠正我，他的表情带着一种不正常的餍足。“我很高兴你没有以为我是阿布拉克萨斯——”
然后他吻了我，尽管这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当这个吻结束时，我早已因为他强大的力道而站立不稳。我身后的胡桃木矮几上，一只插满白色百合的瓷瓶倒下，瓶中的水全数泼洒出来，浸透了地毯。
“不止如此。”我低声说。
汤姆·里德尔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他并没有帮忙，而是欣赏着我现在的窘态——不再有复方汤剂了，被打回原形的多琳·梅多斯用手拧着被水沾湿的裙子，头发散乱，竭力维持着以往的冷静。
“什么？”他在明知故问。
“不只是阿布拉克萨斯这么简单。”我抱起双臂，非常谨慎地回应着汤姆·里德尔的目光。我记得他这样的表情，那黑色双眼中抑制不住的冷静的狂热——“你看起来很满足，汤姆，发自内心的满足。”
汤姆·里德尔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
“你应该邀请我去你的卧室，多琳。”
“是奥利芙·马尔福的卧室。但我不认为你有如此肤浅，黑魔王大人。”
“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的计划吗，多琳？就像我说过的——奥利芙·洪贝的死只是第一步，无关轻重但不得不走的一步。而现在我将向你展示第二步——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拒绝。”
他说对了，黑魔王的计划和野心远比他本人要有魅力的多。我很快便放下了戒备的态度，带他回到了马尔福庄园的女主人房间。
打开门，昏暗的房间正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一洼反射着暗色天花板的水彻底毁掉了房间的地板。女主人浴室的门半开着，水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从我们身后传来了蛇的嘶嘶声——纳吉尼，不，应该是伪装成奥利芙·洪贝的纳吉尼向我们缓缓走来。它与汤姆·里德尔轻声交谈了片刻，然后便像幽灵一样消失在了门后。
“你还记得奥利芙·洪贝是怎么死的吗，多琳？”
在这片可怕的昏暗中，汤姆·里德尔示意我坐下，而他则垂手站立——昏暗的光线，只有不间断的水声，我的呼吸，和他那轻柔的——仿佛是戏剧独白一样的叙述者声调。
“若干年前的霍格沃茨，有一个总是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她长相普通，也不讨周围人的喜欢。除了作为密室怪兽的惟一牺牲者之外，她在霍格沃茨和当时的人们记忆中没有留下太多的印象。”
我感觉自己的心跳突然停滞了——他在说的人正是桃金娘·沃伦。
“我在楼梯转角看到了她的尸体。”里德尔轻声说，“盖着白布，被四个巫师悄无声息地抬走。阿不思·邓布利多也在那儿，看着那姑娘垂下的苍白手腕——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也没有人知道伤害她的东西是怎样的存在。我不得不说，邓布利多的直觉确实很敏锐——可是他却像其他人一样迷惑，没有斯莱特林伟大血统的巫师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真相，永远。”
说到这儿，汤姆·里德尔止住话头。他看着我，从喉间迸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特别是在鲁伯特·海格被带走之后，他和他的怪兽宠物——我想阿不思·邓布利多一定很伤心，他喜欢那个混血巨人的孩子，笨手拙脚的傻大个。一切都是这么完美，不着痕迹。死去的女孩永远闭上了嘴，而邓布利多却毫无线索。迪佩特教授几乎是感激我挽回了这桩丑闻，而斯拉格霍恩——哦，他比以前更喜欢我了。”
“哦……他一直喜欢你，你可是斯莱特林冉冉升起的新星。”我说。“但这和奥利芙·洪贝的死有什么关系？”
“真令人惊讶，多琳。”里德尔轻声说，“我以为你这段时间和沃伦的接触已经足以让你了解她和奥利芙·洪贝的友谊。”
“哦，看来你知道了。”我扬起嘴角，“那姑娘可还活着，更惨的是——她是个不生不灭的幽灵。你的计划出了纰漏，汤姆。”
“要是我当时知道这个漏洞就好了。”回应我的是汤姆·里德尔有些遗憾的语调，但谁能轻易察觉出这看似漫不经心的语调背后蕴含着残忍的杀意呢？
“你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冷笑，“她的记忆并没有透露出太多的信息——甚至她完全不知道当时的那个男孩是谁。就连在威森加摩以询问证人为职业的我，这个前律师，都很难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抽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你不明白，多琳。”汤姆·里德尔摇摇头，他脸上带着一种十分奇异的神情。“这里没有任何人能明白，除了我自己。一个小小的纰漏几乎毁了我的全部计划，这是节外生枝——”
“——下一个消失的人就是她。”在昏暗的房间，汤姆·里德尔的声音冰冷刺骨。“我想了很久，怎么才能将事情处理的不着边际。直到我在魔法部见到你之后——在等你的时候我偶然发现法律执行司有几份有趣的卷宗。多琳，你会发现我们的马尔福夫人长久以来一直饱受幽灵的骚扰和恐吓，她写了很多投诉信，想要限制一个名叫桃金娘·沃伦的幽灵的行动，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幽灵不生不灭，你也无法限制一个幽灵的活动——它们没有实体，只是逝者的记忆反射而已。”我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所以，亲爱的多琳。”汤姆·里德尔柔声说，“你将有幸目睹一个死亡事件。我想，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我们的前任威森加摩律师梅多斯小姐。只是这一次，你不再只是以一个调查者的身份参与其中，而是同时作为凶手，受害者和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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