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矛盾。波动。
阿布拉克萨斯口中的巫师界即将迎来一场可怕的风暴。新的混乱,旧的矛盾,永久不变的波动。身处风暴中心的我却置身与宁静安详之中。这段时间,形形色色的人物脚步声出入这座宅邸。从口音判断他们不止来自英国各地。
汤姆里德尔在收网,丰收的猎物正源源不断自己上门。昔日格林德沃的追随者们在请求——这些习惯杀戮的亡命之徒几乎是欢呼着将脖子至于甜蜜的绳圈中。毁灭带来的快乐会让人产生自己占据绝对强大地位的错觉,这种疯狂的错觉比致幻剂更为诱人。是啊,我也很好奇居然会有蠢人自己向黑魔王献上忠诚。杀戮,折磨,破坏。魔杖杖尖正滴下麻瓜和泥巴种的血。魔杖的主人以为自己是在自由杀戮,一根根细线却在他手臂关节固定,自下而上,跳跃起舞。木偶的主人在微笑,仿佛是被动地接受拥趸表明忠心和能力的礼物。以前的汤姆里德尔不得不自己动手杀人,但现在他却可以待在这座宅邸中。新仆人不眠不休地为黑魔王制造混乱,而我们黑魔王乐见其成。
12点钟准时,罗尼在收拾我吃完的餐具,它最近显得有些萎靡不振,动作也有些笨拙。
“梅多斯女主人。”罗尼疲倦地说,“黑魔王今天没有和那些巫师的会面。”
“谢谢你,罗尼。”我敷衍地点点头。“这些人的存在除了制造噪音没有太多用处。”
这几日家养小精灵对阿布拉克萨斯的存在缄口不言,不过它身上的香气让我确信阿布拉克萨斯只是暂时不在我面前出现。黑魔王需要热情过分的蠢货效力,也需要冷静敏锐的马尔福家主辅佐。
“黑魔王在西厅。”罗尼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他今天决定在这里处理一些事务……”
罗尼依然在干巴巴地汇报,我将头靠着椅背,闭上双眼。
最近几天,罗尼总会在照料我的间隔提及黑魔王的近况,尽管我并没有要求它这么做。我对黑魔王大人的日程毫无兴趣,要分析他的行为我也不需要如此细致地了解他的动态。更何况,黑巫师们集会时我总能听见他的命令。汤姆里德尔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低沉。他很清楚如何依照自己的地位做出姿态,必要时他也会给予虚假的赞许。也许汤姆里德尔不能算是在操纵木偶,因为他擅长的是言语上的诱导,谨慎选择过的词汇,不知不觉中黑巫师们的头脑便为他所左右——如果他们有的话。
家养小精灵停止了对黑魔王日程的汇报。它的声音开始变得结结巴巴,几乎像是在暗示着什么。随即是一道咒语,我抬起头。猛烈的风将小精灵裹出门外。关门声,然后是长久的寂静。
“恕我无法起身迎接,黑魔王大人。”我温和地开口说,“有什么事情吗?”
几乎细不可闻的叹息声。
“你知道瞎子的听觉总是比常人敏锐许多。”我笑了笑,可惜表情有些僵硬。“我能感觉到你就站在我身后,如果我说错了你大可以替我改正。”
“梅多斯。”汤姆里德尔的声音如图预想的那般出现。“你应该来西厅这里参加我和我的仆人们的会面。”
“这些事情罗尼可以提醒我。”我依然温和地说,“但是我没有获知这一点,除了冗长的行程报告。”
“我并不是来提醒你,梅多斯。”里德尔轻声说,“我只是想看看,我刻意选中的这个陪伴品有没有恢复到以往的完整状态。”
我没有回答。
脚步声近了些,里德尔的手指划过我的侧脸,随即像是触电般收回。
“看来是没有。”汤姆里德尔的声音显得有些冷漠,“我要惩罚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他毁了我最珍贵的东西。”
我知道汤姆里德尔在期待着什么,他在想我可能会为阿布拉克萨斯辩护,抑或是直接表露出对他本人的敌意。我疲倦地笑了笑,已经彻底厌烦回应他的试探。汤姆里德尔的呼吸均匀,只稍稍等待了一会儿,汤姆里德尔便冷笑出声。
“我们更了解彼此了。”他轻声说,“这很好,多琳。这很好。”
我向眼前的黑暗伸出手,里德尔的手握住我的手腕,随即我的手指便触碰到了他的额头。手在他的手操纵下摸索——额头,眉骨,闭上的双眸;鼻子,嘴唇,最后是脸的轮廓。细碎如黑玉的头发穿过我的指间,这种行为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我盯着眼前的黑暗,我想我的目光一定毫无焦点,这双眼睛只是机械地盯着前方的虚无,永远追逐不了他的视线,更无法与他对视。
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里德尔控制腕部的动作开始变得僵硬起来。“这样你至少还会记住我的样子。”他平静地说,“我每天都会这么重复,直到你像熟悉声音一样熟悉我的面容……说不定你能感觉到,就像刚刚的表现一样。”
“如果是你的要求,我当然会这么做。”
我看着眼前的黑暗,唇边虚伪的笑容不受控制地扭曲起来。
不过很快笑声便渐渐平息。我伸手,凭借记忆一一指向刚才的位置,额头,眉骨,合上的双眸,鼻梁,最后停在汤姆里德尔的唇间,此刻他的唇线正泛着弧度。汤姆里德尔握住我的手腕,将之翻转到外侧,随即欺身上前。他的呼吸愈发粗重起来,可依然是那么诱人。
我依然盯着眼前的虚空,手指划过——现在唇线的弧度消失了,瘦削的脸颊微微泛着热度,下巴收紧,这是克制的僵硬。我沿着手的指向小心翼翼地上前,恰好能让自己献上亲吻。
意料之中,汤姆里德尔回应了这个吻,我缓慢地推开他,在他停下时露出笑容。
“汤姆。让一个瞎子假装自己具有视觉,你难道不会觉得很残忍?”
不用在意黑魔王此刻的表情,我笑意盈盈。瞎掉的那对绿眼睛在睁开时依然能作为装饰。无论如何,这个笑容至少不会太难看。
“不过没关系。”我轻声抚慰他,“我不需要魔杖,在你身边没有人能伤害我。我也不需要思考,庄园的生活很简单。汤姆,我会一直坐在这里。再也出不去,再也逃不走。”
“我以为你会很希望离开这里。”汤姆里德尔的声音毫无波动,他依旧抓住我的手腕,只是手指骨节比以往更用力。
“我没有骗你。”
可是我明白,汤姆是个多疑的人。我不得不向他解释,一层层撕开结痂,只为打消他的疑虑。我闭上眼,眼前的黑暗一如既往。
“从霍格沃茨开始到现在,我整整挣扎了七年。你瞧,我想竭力保护的朋友们一个个因我蒙受不幸,我在威森加摩工作五年的律师身份却抵不上黑巫师的恶名。我一次次逃跑,可是到头我却还是不得不回到你身边。我想申诉,可是这场审判却带来了更多的污点。当你挣扎毫无作用时,挣扎本身又有什么意义?”
我会记得汤姆里德尔的长相,更多的人呢?亚历克斯,本吉,阿米莉亚……
我几乎快忘记了他们的样子。
“我累了,汤姆。”我最后轻声说,尽管这更像是在请求。“哪怕是这样的生活也好,至少我一样不用提心吊胆地生活。一个瞎子在巫师界哪里也去不了……就让我这样一直下去吧,求你。”
汤姆里德尔突然松开手,他即刻起身——他就站在我面前,可我却不知道他此刻是怎样的表情。我笨拙地伸出手,却扑了空。冰冷的空气在我指尖簌簌作响,眼前是黑暗的虚空。而现在这种黑暗却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已经没有价值了,一个失去视力的人只是累赘。除了汤姆里德尔,我一无所有。但现在,我想,我也很快就会失去他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我收回手,陷入扶手椅内。
四下很安静。现在应该是下午,整座宅邸却空得出奇。也许现在外面阳光很好,我并没有听见雨声。现在对我而言,其他人偏爱的晴朗的天气只是一种痛苦。即使是夏日,房间内依然冷飕飕的。
那对毫无作用的玻璃珠子又在流泪,我以前从未发觉它们会有如此脆弱。而等我发现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爆裂声。
像是什么东西被点燃的嘶嘶声响,这声音来自距我不远的地方,风夹杂着细小的热浪,这声音应该是来自窗外的绿地,如果我记忆没有差错的话。
是受到攻击了吗,凤凰社,还是——
我发现我蜷缩在扶手椅中,除了竭力屏住呼吸什么都不能做。窗外似乎热闹了些。脚步声从房间一角传来,我扶着扶手的手背正不自然地弓起。脚步声正向我逼近,而我不自然地直起背,竭力装出一点点气定神闲。
脚步声停下了,传来叹息。“是我,多琳。”汤姆里德尔说,他的声音透着古怪的情绪,像是在极力压制自己。柔软的布正一点点擦拭着我的脸庞。
我发现我抓住他的长袍前襟,双肩瑟瑟发抖。
“我想帮助你擦干手上的鲜血。”汤姆里德尔说,声音有些无奈。他握着我的手腕,轻轻把手放在在我的膝盖上,“你的手背正在流血,上面都是指甲的掐痕。” 他补充道,同时托起我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擦拭起来。他的动作很快,也许是因为我安静地等待的缘故。
“外面是什么?”我轻轻地问,“有人来到这里了吗,是凤凰社还是——”
“多琳。”汤姆里德尔的声音温柔地有些反常,“把你的手给我。”
我照做了,里德尔握着那只手,另一只手托着我的后腰。我在他的帮助下慢慢站起身,移开脚步。爆裂声离我越来越近,还夹杂着几声粗野的欢呼。我茫然地盯着一片黑暗,“汤姆?”
突如其来,我从身后被他抱住。“外面正在燃放魔法焰火。”他附在我耳边小声说,“很漂亮,这一批是银色和金色的,不过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花的形状……”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思索怎么描述的更具体一些。
“今天是——”
“你的生日。”汤姆里德尔似乎在微笑,“嗯,不记得了吗?”
烟花燃放的更加盛大,我听到一些惊呼声。
“可是现在是下午,白天的话……”我有些疲惫地说,汤姆里德尔吻了吻我的额头,“那又有什么关系?”他轻笑出声,“这是你一个人的礼物。”
我安静地站在那里,听着窗外魔法焰火燃放时的声响。一支又一支,贴着空气迅速上升,声音起初平息,却在不经意间炸响。欢呼声压倒了惊呼,是那些黑巫师。他们发现了汤姆和我,因为我听见他们仿若海啸般的致意。
“我想让你睁开你的眼睛。”里德尔说,他并没有回应,而是将怀抱更加收紧。现在他的下颌抵在我的耳旁,从中吐出的字句更加温柔,“即使没有视觉,这对绿眼睛依然很美,多琳。”
我照他的话做了。这时,汤姆里德尔的喉咙中像是发出了一声愉悦的笑,他握住我的手腕,开始细细亲吻手腕内侧,爆裂声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女声叫喊。但很快,尖叫声像是迅速被抽干了那样,戛然而止。
我茫然地睁着眼睛,“那是什么?”我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但汤姆里德尔似乎并不觉得有任何问题。相反,他加深了亲吻。
我的眼睛慌乱地上下移动,又是一声尖叫,几乎像是在哭喊一般。汤姆里德尔终于停止了动作,但尖叫就像上一个那样,无声无息地蒸发了。
“汤姆!”我几乎是在乞求他,“告诉我那是什么声音?”
“嫉妒。”
汤姆里德尔一定在微笑,“多琳,你不知道有很多人都在嫉妒你。你在这一点上总是这么迟钝。”
我充满慌乱地呆在原地,脑中却回荡着那个撕裂的女声——这声音隐隐有些熟悉。
似乎是不想给我进一步思考的机会,汤姆里德尔再一次欺身上前。“阿布拉克萨斯三天前有些过分了。”他轻柔地说,手的动作却暧昧的向下,“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安排下去……他不会再回来了,他今天一天都会待在魔法部应付威森加摩的人。只有我……只有我们彼此。”
他的声音越来越危险。我仍然在想着那个女声,一直没有回应他的话。很快,我听见人群中像是传来了窃窃私语,黑巫师们在彼此告别。汤姆里德尔似乎下了命令,因为几乎是在同时幻影移行的爆裂声便接连不断,火焰燃烧声渐渐止住,四下寂静。一阵低低的呜咽声还在持续——又是那个女人。
然后,一切声音都消失了。我发现自己正在被汤姆里德尔热烈地亲吻,尽管他没有发出声音,急促的呼吸声却暗示出他的急切与一丝恼怒,但很快,他的动作便温柔了许多。
“挣扎的不只你一个人,我亲爱的多琳。”他的声音第一次有些沙哑,但同时却有着魅惑人心的低沉悦耳,“从第一次遇到你开始,我也在挣扎,不如说是在争取……”
“不过我很高兴。”他再一次吻了吻我的额头,“今天恐怕是我最幸福的日子。邓布利多和阿布拉克萨斯都输了,他们会痛苦地意识到这个失败的事实。我想我很快就会赢了。只差一步。”
“汤姆。我,我不明白——”
“多琳。”汤姆里德尔轻柔地说,“现在我只想从你嘴里听到那唯一的一句话,思维同步如你,一定知道我想听到那句话的是什么。”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也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为什么你要我这么说?”
“因为嫉妒。”他平静地回答,“我说过……你在某些方面总是异常迟钝。”
我最终还是没有说出那句话,但汤姆里德尔似乎并不觉得恼怒。他只是沉浸在极大的喜悦中,尽管这个喜悦是如此的虚无缥缈,隐秘,扭曲,罪恶。我想他一定对我隐瞒了什么。黑暗加深,夜幕也渐渐拉开,我的理性正一点一点走向崩溃,因为这黑暗正牢牢禁锢着我,拥抱,亲昵,禁锢逐渐收紧。这片黑暗在欣喜若狂,似乎要彻底将我与他融为一体。
“和阿不思邓布利多有关。”我喃喃地对自己说,“会是什么呢?”
耳边是汤姆里德尔的喘息,我依然盯着眼前的黑暗,突然发觉自己已经被他牢牢控制住,我虚弱地微笑着,伸出手,依然准确无误地摸索着他的面庞。他看上去很紧张,甚至有些流露出他不愿表现出的期待和焦灼——他还是希望自己是胜利的,只要我对他说出他渴望听到的那句答案,确立胜利的答案——
“我爱你,汤姆。”我对黑暗说。
黑暗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它不可抗拒地吞噬了我。而置身黑暗中的我却在维持着微笑,我又怎么能不露出笑容。
这就是你一直等待的回答,黑魔王大人。
太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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