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朦胧的雾在我眼中旋转。
我眨了眨眼。这才发现自己依然躺在单人床上,身上盖着温暖的被褥。房间依然笼罩在灰暗的光线中,周遭的物件似乎并未变化。只是在床边多了一只黑色硬质木椅,椅面上摆放着一只半满的水晶杯,一只细长的银匙靠着杯沿。杯内半满,里面盛着透明无色的液体。
我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额角。原本满是血污和盐粒的黑色旅行长袍被换下,随意被挂在床脚,因为我试图起身的动作,软绵绵地掉落在暗红色的编织地毯上。我的目光短短略过地上脏兮兮的长袍,随后才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居然就这样睡着了。”汤姆里德尔低语,他就侧卧在我身旁,这敏锐迅速的反应让我怀疑他几乎没有合过眼。“真是难以置信。”他说,语气像是对此很不满。
这当然不是我要的反应。
我指了指身上穿着的男式长袍,里德尔的目光落在我的着装上,随即暧昧地移开,“我还替你处理了一下伤口。我想你现在应该可以自如地行走,只是姿势会稍稍僵硬些。”他像是讨好一般地补充,”就是这两件事情占用了我的休息时间,你却在甜美的睡梦中休憩。”他有些疲倦地拢了拢凌乱的黑发,俯卧在柔软的被褥下,慵懒地伸了伸手臂。
“别指望我表示感谢。”我闷声说。
“这是奖励你的。”里德尔牵了牵嘴角,状若不经意地说,“因为你在睡梦中说了一些很有意思的话,而碰巧这些话让我很满意。”
“说梦话?”我挑眉,“我不是小孩子,警惕性也没差到这种程度。”
“我知道。”里德尔伸手,将原本坐起身的我重新拉回被褥内,“所以我也用了一些手段。”他说,然后——唇边依然是极富魅力的轻笑,玩味且兴致勃勃,黑色的双瞳留意着我的每一丝表情变化,他在检验成果,他好奇我是否依然反应迅速。掌握一切却又不动神色,这种姿态我并不陌生。
这就是我眼中奇怪的灰白色雾气的来源。
目光落在那只半满的水晶杯上,我于是勾起讽刺性的冷笑,一字一顿说出了他想知道的结果。“吐真剂。”
黑魔王从来不会轻易相信人,难得这个时刻我手中没有魔杖,因为离开阿兹卡班的松懈也卸去了平日的防备,他自然会利用这个机会仔细探查我的过去,确保我并没有任何背叛的举动。
里德尔吻了吻我的脸颊,终于满意地停止试探。但是我的怒气却并未因此消失,“所以之前的说辞不过是借口而已。”我冷冰冰地说,“我看你一点也不觉得累,也完全不需要我的陪伴,里德尔先生。”
“我当然一直都需要你。”汤姆里德尔终于起身,他看着我满脸的恼怒神色,像是觉得很有趣,“不过我必须确认你的忠诚,否则我很难确保自己能继续控制整个食死徒的力量。也许你和阿布拉克萨斯趁着我的暂时离开而建立了自己的地位?我必须把你和其他人隔离,尤其是阿布拉克萨斯。对我而言贸然回去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我必须确保自己仍然是掌控局势的那一方。亲爱的多琳,我想你一定理解这一点。”
这就是这个男人如此排斥阿布拉克萨斯的理由。
“我想我明白你为什么会伪装成邓布利多现身了。”我冷笑,“在没有可供判断的信息时,这种方式应对是最佳选择。毕竟……万一我带来的凤凰社巫师是来对付你的,一副阿不思邓布利多的皮囊总能帮助你脱身。”
“也有别的原因。”里德尔的声音染上一丝愉悦,“我在想,从阿不思邓布利多口中确认汤姆里德尔这个人的‘死亡’比单单见到一具尸体要更管用——事实上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方式,我猜也许这能让你判断失误。我想知道得知我死讯之后的你会是什么反应……可惜。”他低下头,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你毕竟很了解我。”
“总而言之都是试探的把戏。”我冷冰冰地说,“我一度以为你是因为过度疲倦而有些情绪过激,瞧啊,我真是个可悲的傻瓜。”
“你又何必那么生气?”汤姆里德尔的语调充满戏谑,“我明白我刚刚的话可能会让你有些失望,但是——”
“——我可没有失望。”我反驳,“只是为我的后知后觉而感到可悲而已。”
“一如既往的理智?”里德尔轻声问,现在他唇边的笑容多了一丝狡黠。
“一如既往的理智。”我微笑,随后展开反击。“所以千万不要因为我刚刚的话感到失望,亲爱的。”
汤姆里德尔轻笑出声,不知为何他看上去更愉悦了些。
“你昨夜的思路大致是正确的。”他一面低语,一面将吐真剂悉数倒在壁炉内。“我们都很清楚,食死徒的活动一旦停下来,魔法部和凤凰社自然会产生裂痕。而我要做的就是暂时退出三方争斗,不用自己动手,他们自然会促成这一切。”
“这次离开你得到的不仅是魔法部和邓布利多的决裂,还有那些囚禁在阿兹卡班的黑暗力量——我一点也不惊讶格林德沃的追随者们会迅速向你效忠,尤其是在你施予他们自由之后。还有那些被抓起来的食死徒,彻底反叛的摄魂怪,现在力量强大的恰恰是我们。”
“别忘了最后一点——店员汤姆里德尔和律师多琳梅多斯的消失。”里德尔注视着窗外,朦胧的晨光透过栅栏,正一点一点沿着满是灰尘的暗红地毯爬行。“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尽情在食死徒之中施展你的才华,我的仆从们永远不会因为黑魔法知识而与你敌对,在我面前他们也永远不敢这么做。”里德尔看着窗外,声音却愈发意味深长,“多琳,抛弃掉威森加摩的律师身份只会让你更自由。”
翌日。
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正坐在墨绿色软垫扶手椅内等候,他穿着银色丝绸晨衣,像是从朦胧的微光中走出的精灵,湿漉漉的浅金色头发垂散在脑后,白皙的皮肤上带着湿润的百合香气。这个洁癖狂刚刚结束一天中的首次沐浴。按照往常,十分钟后他将享用家养小精灵呈递的美食和报纸。总而言之,我们的马尔福家主神采奕奕。
家养小精灵罗尼弯着腰打开胡桃木大门,他身后还跟着四只家养小精灵。他们无一例外双手高举过头顶,长长的鼻子几乎要触到脚下的地毯。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的目光冷淡地扫过家养小精灵的队伍,他抬起下巴,冷淡地点了点头。于是罗尼便站在一旁,身后的四只小精灵纷纷走上前将托盘一一摆放在离扶手椅不远的圆桌上。
首盘是烤兔肉,阿布拉克萨斯的眉毛皱了皱,目光挑剔地在配菜上停留片刻,似乎不太满意。第二只托盘内堆着柠檬蛋糕,上面的糖霜几乎让人想起1943年康沃尔郡反常的大雪。阿布拉克萨斯的目光痛苦地转向第三只托盘,那里面装着二十只塞得满满当当的的栗子派,他甚至不打算看第四只托盘,尽管那只托盘里面的恰恰是他吩咐好的餐点。
阿布拉克萨斯转过脸,他的视线落在罗尼手中的《预言家日报》上,似乎只有这个能让他稍稍感到满意。他从罗尼手中的托盘拿起那份熨过的晨报,所有家养小精灵们鞠了一躬,无声无息地离开。
胡桃木大门轻声关闭。
阿布拉克萨斯板着脸,他直直瞪着《预言家日报》头条,好心情一扫而空。
是时候了。
“早上好,马尔福先生。”我愉快地说。
在看到我出现时,年轻的马尔福家主抖了抖手中的《预言家日报》,十分做作地翻过一页,径直忽视了我的存在。
“阿布。”我皮笑肉不笑地扔下满是血污和泥土的旅行斗篷,一边毫不留情地戳破他拙劣的演技,“别这样……我知道你看到我了,亲爱的。”
“早上好,多琳。”阿布拉克萨斯这才放下手里的报纸,浅灰色的双瞳冷淡地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最后落在我脚边那满是尘土和血渍的旅行斗篷上。有那么一瞬间,这个男人像是痛苦地拧了拧眉毛。
“你倒是很享受嘛!”我维持着虚伪的微笑,“说真的,我有些心理不平衡……你每夜都能美美地睡一觉,而你的老友却在阿兹卡班夜不成眠。干干净净坐在会客厅独自享用美食?亲爱的阿布拉克萨斯,我必须提醒你小心发福……”
“我想你大可不必忧虑这点。”阿布拉克萨斯的目光转向桌上热气腾腾的菜肴,他面无表情地回击,“梅多斯小姐,这种粗糙的食物恐怕只有在你眼中才算美味。”
“善解人意的罗尼为我改了早餐。”我微笑着,威胁性地指了指桌上的栗子派,“要么一起吃,要么保持你的主人风度。”
“谢谢邀请,不过不用在意我。”阿布拉克萨斯同样报以虚伪至极的微笑,“我宁愿饿一顿。”
“真遗憾。”我装作很失望的样子,“我想我只能非常不礼貌的独自用餐了。”
“请自便。”阿布拉克萨斯文雅地点头,“祝你有个好胃口。”
我于是用手指拿起一只栗子派,假装在端详。我身后传来阿布拉克萨斯翻阅报纸的声音——哗啦哗啦,梅林的胡子,这声音简直大的惊人。我于是满意地放下栗子派,用拇指和食指拿起一只柠檬蛋糕,大大咬下一口,然后——
“你毁了一个完美的早晨!”阿布拉克萨斯愤怒地说,我们的马尔福家主气的发抖,“乱七八糟的早餐。粗鲁难看的吃相。廉价肮脏的袍子!”
他挥动魔杖,地毯上的长袍“嗖”地一声便从空中蒸发。似乎还不够,阿布拉克萨斯苍白的脸颊微微涨红,他将《预言家日报》放在一旁,转而继续暴风骤雨般的批判,“莫名其妙被送入威森加摩,完全没有预告就消失在阿兹卡班,现在又大摇大摆地突然出现。”年轻的马尔福家主严厉地盯着我,“没有信息——没有留下任何解释!我所有的线人都对你的下落一无所知!你知道你这种愚蠢的冒险行径有多危险?”阿布拉克萨斯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他的目光不自然地盯着脚下,“你知道这段时间我有多担心你?死在阿兹卡班的黑巫师不计其数,你知不知道你究竟有多么幸运才能离开那里?”他的声音逐渐恢复平静,到最后,只剩下一句响亮的呵斥,“多琳梅多斯——你这个毫无自知之明的大傻瓜!”
我呆呆站在餐桌前,有些惊讶他的反应。柠檬蛋糕从我指尖滚落在地,雪白的糖霜撒的到处都是——阿布拉克萨斯严厉的目光下移,他盯着被糖霜弄脏的地毯。
“我很抱歉。”我迅速低下头,“我不知道你会担——我是说我会把地毯清理干净。”
“我只要解释。”阿布拉克萨斯冷冰冰地开口,“现在。立刻。马上。”
“至少先让她吃点东西,阿布拉克萨斯。她受伤了。”
汤姆里德尔的声音在我们身后响起,胡桃木大门再度被推开,年轻的黑魔王从中缓步走出,就像是穿过重重帷幕的一道光芒。阿布拉克萨斯的目光追随着里德尔的脚步,他站起身,浅灰色的双瞳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随即逐渐黯淡,重新掩藏在克制后的冷静中。
“你回来了。”年轻的马尔福家主虚弱地说,重新坐回扶手椅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是的,我回来了。”汤姆·里德尔的声音很温和,他同样看着阿布拉克萨斯有些疲倦的双眼。目光对视的刹那,两个出身斯莱特林的男人彼此都点了点头。
“多琳·梅多斯小姐。”阿布拉克萨斯有气无力地拉长语调,也许是因为里德尔安然无恙出现,年轻的马尔福家主的声音缓和了很多,“你应该先告诉我你受伤的。”
阿布拉克萨斯叹了口气,正准备起身去拿配置的魔药。但是里德尔示意他不用行动。“不用对她太周到。”里德尔冷冷说,“这道伤口完全是咎由自取。”
阿布拉克萨斯冷淡地瞥了我一眼,“她一向是这样——冒冒失失行动,完全没有身为斯莱特林的机警和敏锐。”
“先生们。”我不禁冷冷讽刺。“如果你们把对彼此那份温暖友谊稍稍分给我一点,也许我的伤口能快点好起来。”
谢天谢地,他们这才收敛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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