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阿布拉克萨斯送来的《鹅黄厄洛斯之歌谣》扔进壁炉，火焰和怒意一同燃烧更旺了些。
我坐在硬木扶手椅厚厚的深红色软垫中翻开古旧的马尔福家谱——这是阿布拉克萨斯送来的诸多垃圾中惟一可读的一本，不过偶尔凝视钟摆的晃动。里德尔迎着壁炉跳动的火光走来，被摘下的兜帽现出毫无血色、神色冷漠的脸。
黑魔标记在隐隐燃烧，我竭力控制自己的表情。
“主人。”
刻意深深低下头颅，我用眼底的余光看着华贵色丝绒斗篷下摆霎时顿住，然后慢慢逼近。
“你在等我，梅多斯？”
下一秒，冰冷的杖尖迟疑着抵上我的额头，使我被迫慢慢抬起头注视着他。
“看看这双绿眼睛……”他发出颇为刺耳的笑声，“一个忠实的仆从所应该具有的目光。”
“我的荣幸，主人。”
我加重了毕恭毕敬的语气中的卑微。指向眉心正中的杖尖慢慢滑下，里德尔神色中的阴郁慢慢化为深不可测的神色。
我替他解下斗篷放好，将早已斟好的酒杯端至他面前。
我注意到他的五官略显模糊，骨节分明的手持有魔杖时带着明显的虚弱和迟疑。
“主人，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
即使控制语调再好也不能阻遏语气中的嘲讽。里德尔抬起双眼，目光犹如剜骨一般打量着我。我感受到了空气中消失的锐锋，似乎他取消了一道摄神取念的咒语。
“让我们谈谈我们应该谈的事情。”
彼此落座是在沉默中完成的。落地窗长长的斜影在我们身上落下暗色的竖纹。
“我需要你帮我找到一样东西。”
一张倨傲的少女残像被移至我面前，特有的鹰隼纹饰环绕在她周围。
“拉文克劳的女儿。”我轻声说，“没有魔杖，我如何帮你去找呢？”
眼前少女的面容黯淡了，炭笔草草涂画的轮廓犹如火焰褪去产生的灰烬，红黑混杂的边缘蜷曲着，如同她的面容正在被火焰吞噬，散为飘渺的白烟。
“她很像一个人。”
片刻之后，我打开手中厚重的马尔福家谱。
位于阿布拉克萨斯头像旁的一个拥有恬静面庞，褐发蓝瞳，如同百合花般纯净的少女，但是和阿布拉克萨斯带着倨傲的明显头像不同，这个头像的颜色异常黯淡。
某种程度上，和少女的画像格外相似。
不可言喻的笑容如被打碎的瓷器碎片一般绽开。
“看来阿布拉克萨斯的婚姻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有价值的多。”里德尔轻声说。
“他这不过是无心之——”
“你似乎不遗余力的想向我说明什么。”他在火光中微笑，柔和的嗓音没有特别的情绪。
我慢慢移开目光，对于里德尔来说，任何不漏痕迹的弥合不过是欲盖弥彰的愚蠢。
“那个姑娘被你们怎么样了？”
“以病重为由在马尔福庄园休息。”
我从他表情中捕捉到一丝诡秘的东西，也许是叹惋？
“这太蠢了，少女的家人势必会要求看护。”
“愚蠢。”里德尔刺耳的笑了，“对她的亲人来说，她不过是一枚弥合血缘棋子，而当这个棋子已经归于应放置的地位后，他们所需要的就只是考虑如何能争取更高的地位。”
“愚蠢的是你。”我前倾身体发出同样刺耳的笑声，“如果不对那个可怜的姑娘显示出恰到好处哪怕是虚情假意的关心，他们怎么向阿布拉克萨斯证明这个婚姻的价值？”
“真有趣，”里德尔用格外低沉玩味的声音说，“阿布拉克萨斯也是这么回驳我的，理由和你出奇一致。”
“我向他讨教了关于如何和家族打交道的一些策略。”
里德尔微闭双眼，似乎漫长的旅途让他感到格外的乏累，对于他来说这的确是很不寻常的事情。
“你应该看出来我已经很疲倦了，梅多斯。”他喃喃的说。
“我想您现在需要休息，我的主人。”
“不必再强迫自己使用尊称了。”他像是被妨碍到了什么一般，“现在，坐在你的椅子上，我请求你称呼我为里德尔——就像在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所作的那样。”
杖尖略微拨动空气，会客室的火光黯淡了，我们于是相对坐在月色中。
“多琳梅多斯。”他于黑暗中开口，“我已经征服了死亡。”
月光下里德尔的脸带着奇妙的情绪，犹如一个野心家在触手可及的梦想之前所显示出的极度战栗的兴奋。
“萨拉查的那本记录上详细记载了如何获得的种种方法……我并不确定……这不过是我在六年级尝试的实验之一，而它却更加出色……或者说……完美。”
里德尔向前倾身，月光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亮色，也让他本人变得不可捉摸。
“你说你征服了死亡？”
我的声音平静的可怕。
我想起六年级暑假前夕，里德尔也说过类似的话。
……
……
“征服死亡，有什么事情能比这个更为美妙呢。”
“不，不是这个意思，你怎么突然……愚蠢的问题，死亡不过是在向我们索取我们的灵魂，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欺骗死神，或者你不满足于此……一个故事……邓不利多曾经说过的一个故事……他不想让我们知道，你忘记了吗？”
“……牺牲是应有的，我们所需要考虑的只是如何确保这个牺牲品不是自己……”
“……你的头脑怎么了？还是你也像邓不利多一样……彻头彻尾的愚蠢，我必须说今晚我对你的表现很失望——”
……
……
“获得永生有很多种方法。”他交叉十指，声音格外冷冽，“不过大体上可以分为延续性的和永久性的。古代炼金术士的魔法石制造而成的长生药水就是延续性的代表……我想你在宾斯的课上应该听过。”
“我设想这种药水并不能使你保持自己的青春和强力，而仅仅只是延续你的寿命。炼制魔法石还是获得长生药水都是很有难度的。”我说，“格林德沃本人也曾觊觎过，这导致巫师界在针对魔法石的问题上异常小心……”
“那时的我不得不依赖药水……和这颗石头。”里德尔说，“没有人会愚蠢到用惟一的东西来延续自己的生命，一旦被石头摧毁，或者药剂被污染，我会不可避免的老去。”
“萨拉查在这本书里对一切寻找魔法石的巫师们嗤之以鼻。”月光下他轻轻抚摸着古老的黑色封面，“于是我寻求一个更为有效的方法，更为稳妥可行的手段，那就是魂器。”
“魂器？”
月光使我注意到他抚摸封面的手指上一枚古朴黑色戒指。
“是的，魂器。”里德尔抬起头，带着无比寒冷的笑容，“一个咒语，一个牺牲品，一个足以承载灵魂的容器，一片自我择选分割好的灵魂。”
“你在分割你的灵魂？你疯了，里德——”
“你还是和七年前一样扫兴。”里德尔说，“唯有这样，才能够欺骗死神，多琳。”
他站起身，手中的书本消失了。
慢慢踱至我的身后，他如同吟哦一般继续说着何为死亡，我感到心神杂乱。
我对永生毫无兴趣，也并未有任何研究，我以为命运只不过将里德尔推到巫师界的对立面，让他如古旧神话中的神祗一般彻底堕落于黑暗中万劫不复，终为光明所吞噬，因为黑暗终究无法战胜光明。
但我没想到他所涉及和挑战的比我所想所预测的还要更加可怕。
命运加速了年轻黑魔头的死亡，而他却浑然不知。
抓着酒杯的手指在颤抖，我想起不过数日前自己所下的咒诅，当时的我抱着最为刻毒的恶意，但此刻的我却对这一出讽刺的安排感到由衷的悲哀。
那么你要不要成为命运洪流中的一个楔子，加速他的覆灭？
一个摆在我面前的选择。
杯中酒液倾倒了一地，里德尔已然完全踱至我的身后，双手放到我的肩上使我陷入扶手椅的柔软椅背中，他自上而下垂头凝视着我，我感到了他均匀的呼吸。
“你真的如此渴望征服死亡？”我喃喃的说，却不指望能得到他的回答。
“你会和我一起享受到征服死亡的乐趣。”他声音轻柔如耳语。
奇妙的诅咒，不是吗？
“我询问过斯拉格霍恩，灵魂所能分割的次数……仅仅一个灵魂碎片和魔法石一样，目标太过集中，也更易摧毁。”他说，“他给了我一个不置可否的答案，大多数黑巫师也只是分割了一次而已，但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更多……”
我的笑容不由得添了更深的悲哀。
“一个强大的灵魂所能分割的次数会更多，这是毋庸置疑的……你不觉得7是个很奇妙的数字吗……多次分割，没有人能够轻易击败我……连死神也不能！”
我将内容物所剩无几的酒杯扔到桌上。
“欺骗死神，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缓缓说，“多个灵魂碎片，除本体外的另一个灵魂……而死神回收的仅仅是其中的一部分，但他却浑然不知。”
但邓不利多说过，死神是无法被欺骗的。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随着灵魂被分割，你的每一部分灵魂会越来越虚弱，这是不可避免的事实。”我的声音比以往要更加冷酷高亢。
“你无法阻止——你会被自己的切割所耗尽，无需打败你诸多的魂器，你自己就会逐步削弱你的力量，将自己扼死在挑战者的面前。”
我将手搭在他的手上，感受着这个灵魂所操控的肉体出现的异常的虚弱。
“即使你的灵魂再强大，我想3-4次就是极限了。”
我的手所触碰的这具肉体带着极其冰冷的温度，仿佛行将就木，即将成为一具尸骸。
“不……”他抽回了手。
“我设想。”我的语调冰冷，“你已经成功制造了两个魂器，或者三个？体会一下你的虚弱……你过于贪婪了——”
片刻之后。
“让我告诉你我所做的实验。”他带着一种极度优雅的残忍神情，修长的十指重新按回我的肩上，“我分割了那个拉文克劳姑娘的灵魂……”
“什么！”
“自那个婚姻之后她便毫无价值了。”在我耳边的是格外温柔魅惑的嗓音，这让我由衷觉得一阵反胃，“我将她的灵魂分割了4次，整整4次……在第5次的时候她的灵魂嚎叫着被空气撕裂，吞噬，彻底被击碎。”一阵略带惋惜的语调，“我还以为纯血统，具有四巨头血脉的灵魂能够坚持的次数会更多……”
“那么你为了这个实验……杀了五个……不，六个人？”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反对‘称病’这个理由的马尔福却也不得不用了这个借口？”里德尔发出冷笑，“纯血统的巫师并不多，这难道不是一个绝好的实验材料吗，亲爱的多琳？”
“你……”
“还有麻瓜，哑炮，混血种，动物，甚至泥巴种。”他的语调带着极度的不耐烦，“除了动物和麻瓜之外，都是4次……始终都是4次……即使牺牲品如何变化，是纯血统还是混血，都是4次！”
肩上的力道加重，几乎让我无法呼吸，这使我无法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片刻之后他松开手，我如被控制一般慢慢起身，如同质地轻的人偶，被强迫着走到他面前。他双手慢慢环上我的腰，黑色眼睛中带着嗜血的怒意，“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难道你想让我拿你做实验吗？我不否认我曾经考虑过，毕竟我们的思维如此相似……我们的灵魂或许也是一样的……我命令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夺魂咒解除了，接下来的是钻心咒，我近乎瘫倒在他的怀中。
“有一种方法……”我的声音因为咒语的缘故在颤抖。
“告诉我这种方法。”
“增强你的灵魂强度……增强你的魔法力量是一个方面，但是……这所花费的时间和努力过于漫长了。”我用嘶哑声音说，“你需要他人的力量注入你的灵魂……这会让你的灵魂更加强大……四巨头…………四巨头的遗物……四巨头的力量……四巨头的灵魂……四巨头的保护——”
“创始人的遗物……带着他们的灵魂和强力，强大的保护咒语和其象征的尊贵和荣誉……我灵魂最适宜的容器。”
阴影下的脸重新勾起笑容，我看到他的眼睛逐渐接近，如同天际中寥落的晨星般闪动着黯淡而温柔的光。
“真遗憾……我们之间似乎出现了隔阂，现在的我不得不用暴力和摄神取念来得知你的想法。”
“迟早的事情。”我勾起冰冷虚弱的笑容。
“……所以我想知道，暴力还能为我带来什么。”
他垂下手，魔杖掉落在地，一个漫长而冰冷的吻。
“看着我。”黑暗的月光下优雅而残忍的语调，“从我的眼中看到你自己的表情，然后记住它。”
衣物褪去，黑色的眼睛映出我的影子，年轻俊美的撒旦带着无比绮丽的笑容，略略沙哑的声音在如纱的朦胧月色下打破了空气中的缄默。
“眼睛里的绿色，非常漂亮。”
轻柔而绵长的亲吻自脖颈而下，如夜色般格外冰冷的温度包裹住意识，缠绕最后的理性，贪婪的吮吸着并不存在的情欲之泉，在虚幻所带来的柔软触感中品尝野心和欲望的甘美。
他的肉体因欲望而备受炙烤，自身激起的战栗使这个俊美男人强忍着发出低沉魅惑的声音——他似乎在向我寻求着什么，贪婪的话语与温柔潮湿的触觉一起在我耳畔环绕，模糊而听不真切。
然后他放弃了寻求，如潮水般的欲望彻底淹没了他，俊美的脸上带着难以按耐的急切和迷醉，黑色的眼中渴求着进一步的撷取，与痛苦一同出现的是如吟哦般动听的叹息声。
黑暗吞没了一切，寂静的只有树叶声和在耳畔环绕着的毫无意义的狂乱中的呢喃，彼此接触的肌肤有着汗水的甜腻，每一次呼吸的律动都带着甘美无比的毒。直到最后一刻，夜晚的侍臣忘情的抬起头，月光照亮了他此刻奇妙的神色，迷醉归为轻柔而满足的叹息。
月色隐遁，雨水敲打着窗棂，窗外的月桂树在骤密的雨中沉默着死去，我听到的树叶声不过是它濒死的呼告。
里德尔背对着我，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我在柔软的躺椅里支撑着想要起身，他觉察到了，拾起一侧的衣物披在我的肩上，然后试图为我穿戴好。
我冷冷的看着他所做的这一切。
黑魔标记如附骨之蛆在皮下窜动，带来燃烧的痛楚。
下一秒扬起的左手被他立即钳住。
“你应该庆幸我没有魔杖……”我仰头轻声说。
柔和悦耳的低语，带着一丝冷酷。里德尔打量我的表情，似乎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一样，随即将嘴唇贴在左手上细细啃咬起来。
“你想杀了我？”
“……你认为我会杀死你吗？”
他炽热的气息吹向我耳旁，“没有魔杖的女巫不过是折翼的金丝鸟。”
我发出极度高亢的大笑，里德尔自上而下注视着我的笑容，但他不会知道我现在想到的一切。
无法得到思维上热烈默契的回应，恼怒的占有欲再次摄住他的心智，使他试图从肉体上找到弥合和安慰，现在注视着我的，是一个极端可悲的灵魂。
“但是这只美丽的鸟儿，确是离我而去了……”
他低语着，停止嗅闻我发丝上的尾香，把头再度深深埋入我的颈间。
渐渐扩大的分歧，贪婪与欲望，这是后续因果的先声。
命运加速了黑魔王死亡的进程，而我是惟一的知情者。
我知他已深陷自己野心的深潭中，无可自拔，也看到了他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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