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日楚江楼心情似乎很差。
他早出晚归, 好像在刻意避免和陈渊见面。
但他没有离开赤羽堂,见到陈渊就是难免的事。
在这之前,陈渊正带着弟子从山门外回来。
他身后一众弟子脸上再不是餍足激动的神色, 全然变成了疲惫煎熬, 落地后甚至有人双腿一软, 直接跪倒下去。
陈渊回脸看过一眼。
险些躺下去的弟子急忙起身,“属下一时没有站稳, 请堂主恕罪!”说完他和左右同门对个眼色, 咽了咽口水,又继续说,“堂主,属下……明日属下能否告假?”
在他说出理由之前,陈渊掐诀在他眉心虚点。
一股肉眼无法察觉的浓重黑气缓缓浮现, 代表此人作恶极多。
见状, 陈渊摆手散去黑气, “不准。”
弟子一脸菜色,却又不敢反驳, 只好强忍浑身酸痛,咬牙拱手,“是……”
周围蠢蠢欲动的其余人各自对视,也没人再斗胆请示。
站在人群后方的郑飞也不禁心怀忐忑。
为了能尽早融入同门, 能和同门有话可聊, 他从家中回来后一直跟着陈渊下山。
可不知为何, 他每每来回都保有神智, 不像师兄们总在恍惚中做完体力活,就连分配给他的任务,也总比师兄更轻松一些。而且很多时候,他只做了举手之劳就惹来村民真诚感谢,渐渐竟让他觉得心情畅快,要比师兄们把此事曲解为杀人时更畅快千百倍。
所以不同于师兄,他更想每日都跟着陈渊下山。
只是就在刚才他又得到母亲病情加重的消息,他必须告假回去,可方才陈渊不容置疑的语气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半晌,郑飞才绕过人群走近陈渊,不过仍然离得很远。
“堂主,”他深怕陈渊会再次拒绝,双手握紧得发白,“明日,属下也想告假……”
身后几名弟子冷眼看着他,满脸讥笑。
被陈渊无情拒绝的弟子更等着看他好戏。
然而同样不等他说出理由,陈渊淡淡道:“准假。”
弟子群中一片寂静。
郑飞愣了愣,张开的嘴还没来得及合上,“我……”
不等他真正出声,忙有弟子紧接着上前,“堂主,属下也想告假!”
“不准。”
弟子:“……”
如此显而易见的区别对待,让众人对郑飞嫉妒恼恨参半。但他们并不觉得是郑飞有什么值得陈渊另眼相待,只觉得他运气好,碰上陈渊一时心情好,才能得到假期。
“堂主——”
“够了。”
开口的弟子立刻收声。
“都去练武。”
陈渊不打算在这里耽搁太多时间,话落就转身去了寝殿方向。
楚江楼与他迎面遇见,“师兄回来了。”
“嗯。”
楚江楼住脚,他五指稍拢,掌心有莹润华光闪过,“正巧,我有事想同师兄商议。”
陈渊猜出他这几天应该查出些什么,“进来吧。”
进门后,楚江楼说:“这段时日,我借师兄的堂主令牌去无极府的藏书阁中翻阅了典籍,在其中找到了师兄入魔的原因。”他把一枚玉简递给陈渊,“里面有关于魔种的记载。”
他口中的魔种,指的是魔修在合体期后以精血为引凝结出的魔物,趁人不备将其种在身上,它便会在宿主修炼时悄无声息侵入宿主体内,从而导致宿主在不知觉间入魔,只等一个机会爆发。
“我本就怀疑师兄入魔得蹊跷,”楚江楼说,“如此看来,便是有人在师兄身上种下魔种,让师兄不得已堕入魔道。”
他找出的证据的确是原主入魔的原因,陈渊没有否认,“没错。”
他毫无异色的神情让楚江楼微怔,“师兄早就知道?”
陈渊只说:“算是。”
楚江楼眉心蹙起一瞬,他接着说:“魔修当中,唯有宁慎戎突破合体之境,有能力凝结魔种。若他是幕后主使,就与我之前的猜想不谋而合。”
陈渊看出他此时心中并不只有一个猜想。
“宁慎戎与魏和风常常在议事殿聚头,但我无法在不惊动宁慎戎的同时靠近议事殿,就无法知晓他二人在谈论什么,”楚江楼又道,“我打算去一趟广尘宗,借广尘宗宝器一用。”
“宝器?”
“是广尘宗的传承法宝,可以遮掩气息,用它时我不动灵力,宁慎戎就察觉不出我的踪迹。”
听了他的解释,陈渊看他一眼,“既然你已经决定去做,怎么还不动身?”
楚江楼微抿薄唇。
他错开目光,“此去广尘宗,来回路途遥远,我要明日才能回来,”说到这,他又转回脸和陈渊对视,“可无极府中群狼环伺,师兄处境危险,我想,我不在时,请师兄收下这个。”
陈渊垂眸看向他摊开的掌心,“这是什么?”
“护心石,”楚江楼没有介绍太多,“是防御法宝,师兄务必贴身佩戴。”
但这个名字对陈渊来说也已经足够。
它曾在剧本中出现过一次。
护心石的确是一枚防御法宝,由楚家世代相传,尽管不足万剑宗传承仙剑珍贵,却也是不可多得的宝器,只因它能在生死关头护住主人心脉,免遭重创。等同于拥有重生一次的机会。
在原剧情里,楚江楼在突破合体之前与宁慎戎交手,就是护心石救了他一命。
如今,他把这块护心石送给了陈渊。
“宁慎戎对师兄不怀好意,”楚江楼的目光再次偏移,落在陈渊耳侧,“也请师兄多加提防。”
“好。”陈渊说,“不过我不需要护心石,收回去吧。”
楚江楼的手骤然收拢,“为什么?”
“它太贵重,”陈渊走向一旁,“何况你比我更需要它。”
看着他的背影,楚江楼脱口而出:“在我心里,你最重要。”
陈渊伸向果盘的手微顿。
楚江楼倏然回神。
护心石硌在他的掌心,他却没有知觉,“我的意思是,师兄如今只在分神中期,在无极府中会有危险,有护心石在,至少能让师兄多一条退路。”
陈渊继续从果盘中取过橘子,才转过身看他。
面对着这双深邃黑眸,楚江楼心跳立时乱了一拍。
有酸麻发痒的感觉在他心底轻轻挠过,像飘落水面的鸿毛,它没有那么激动人心,只荡起圈圈波纹,却不肯轻易平静。
宣判前的等待总这样煎熬。
任何声音在这时都被放大。
楚江楼下意识放缓呼吸。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也难得这样没有条理,周围的寂静让他只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默,“若师兄不愿留下护心石,我会担忧师兄安危。”
话落,他感到时间过去良久,又觉得只是一瞬。
之后他听到陈渊说:“拿过来。”
楚江楼抿起的唇微扬起一抹弧度,他收紧的五指终于松开稍许,上前时说:“我帮师兄戴上。”
“嗯。”
楚江楼走动陈渊身前,将细线两端绕过陈渊脖颈,在他脑后打了死结,再施一道法诀,才说:“好——”
这时他才察觉自己仿佛拥抱着陈渊。
耳后也有温热的气息时不时喷洒过来,火烧火燎般的灼人好似沿着肌肤游走,刹那间流遍全身,让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陈渊侧过脸看他,“怎么?”
气息更近。
近得纠缠。
楚江楼几乎屏住呼吸。
一股难以说清的冲动轻易推着他转向陈渊,接着往前倾身——
柔软的触感这样清晰。
楚江楼凝望着陈渊的双眸,他看到这双眸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这个发现让他僵硬的双手也稍稍放松。
然而这个吻一触即分。
如潮水涌来的冲动也如同潮水般消退。
楚江楼忽而紧紧拥住陈渊,他不敢去看陈渊此时的神情,“若师兄不愿接受我的心意,刚才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陈渊几次拒绝与他双修,本就说明陈渊的态度。
他说出这句话,也只是想给自己保留最后的颜面。
他不敢看陈渊的神情,自然也不敢去听陈渊的答案。
所以不等陈渊开口,他垂下视线回过身,转而道:“我会尽快回来,有广尘宗的宝器作辅,我也会很快查清真相。师兄在这里等我。”
他走得很快。
逃也似的在陈渊回音响起之前御剑冲向天际。
陈渊看着他化身流光远去,皱了皱眉,也转身回了寝殿打坐。
直到次日清晨,楚江楼在最短时间内带着宝器回来。
他来到赤羽堂峰顶,却在原地停留一阵。
经过昨天的事,他至今没有想好该如何面对陈渊。
准确来说,他是不知道陈渊对他的态度会不会有所变化。
但正在这时,练武场几名弟子偷懒时的交谈传入他的耳中。
“郑飞那小子,真是蠢得离谱。他那老娘都病得快死了,他还找什么药材治病,他有那钱吗他?”
“就是,普普通通一个弟子,哪儿有这闲钱治病啊!有这灵石,我还不如下山……嘿嘿!”
“不过话说回来,他刚才说什么找左护法有事禀告,是什么意思?他不会是有什么消息瞒着咱们,想独自一个人占全好处吧?”
“你想多了吧,他那小子能有什么秘密,他老娘快死了,这次顶多又是去借灵石呗,他也不想想,左护法是什么人?能借给他?”
“那倒也是……哎算了算了,反正不关咱的事,管他干什么,走走走,去练练吧,否则被堂主看见,有咱俩好果子吃!”
“……”
楚江楼眸光微动。
郑飞是陈渊带着下山唯一没有被惑心术影响的弟子,他在这个时候去找左护法,肯定与山下的事有关。
想到这,楚江楼身形一动,转瞬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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