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容走到陈渊身后。
他不动声色, “叶开宇虽然看起来蠢笨, 但有一句话他说的很对。”
陈渊没有回头,“嗯?”
沈嘉容站在门边, “你手术后有很多事做起来都不方便, 需要有人陪护。”说到这,他移开视线, “你现在没有家人在身旁照看,不过,我最近正巧也要住院, 倒是可以顺便帮你处理这些琐事。”
他把‘顺便’两个字说得字正腔圆。
陈渊正在洗漱,没有理会这句话。
“还是说,”沈嘉容在这小段沉默中皱起眉头, “你打算让冯语云过来?”
不等陈渊开口, 他又说:“她不过是你名义上的继母,何况她只比你大几岁。男女有大防, 你不准让她来。”
他废话奇多。
陈渊敷衍一句:“嗯。”
沈嘉容神色稍霁。
半晌,他又收敛几分, 冷着脸追加掩饰:“当然, 我只是提醒你罢了, 听不听由你。”
陈渊看他一眼, 才拿起毛巾擦脸。
见状,沈嘉容先一步回到餐桌前, 从保暖箱里取出还有些烫手的早餐, “先吃饭吧。”他状似无意, “冯语云没接电话,巧在我也饿了,所以在附近酒店订了餐送过来,你尝一尝,如果吃得不习惯,明天可以换一家。”
食物的香气隐约飘来。
陈渊对果腹的东西不算挑剔,落座时目光扫过面前过于丰盛的碗碟,就拿起了筷子。
沈嘉容在他对面坐下。
吃过一半,沈嘉容问道:“口味怎么样?”
“不错。”
沈嘉容对助理的选择还算满意,接着仿佛随口闲聊,“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冯语云擅长做菜,不过她的厨艺比起这家酒店的大厨,应该逊色一些吧。”
陈渊对这种无谓的问题兴致寥寥,他也没有刻意对比,“都差不多。”
沈嘉容顿时觉得面前这一桌刚才还有滋有味的饭菜,此刻尝起来也索然无味。
“你太抬举她了。”他冷声说完,搁了筷,“我吃好了。”
“嗯。”
沈嘉容等了片刻,陈渊丝毫没有抬头看他的意思。
他咬牙起身,“我去给你放洗澡水。”
听出他语气有异,陈渊这才顿了顿,“你如果有事要忙,找个护工过来就是了。”
沈嘉容心里一紧,“我不忙!”
意识到这一声回答过于急切,他抿了抿唇,又解释一句,“董大海还没找到,你的危险就还没解除,让生人过来照顾你,不太妥当。看在我以前因为误会、几次对陈家下手的份上,这次我会帮你到底。最近这段时间,我会和你住在同一间病房,也省了安排两处安保的麻烦,但我不喜欢被生人打扰,所以除了你以外,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在这个房间内久留。”
陈渊对他的长篇大论从来不感兴趣,“随你高兴吧。”
见提议没被拒绝,沈嘉容才转过身,继续往浴室走去。
当他再回来时,陈渊正抬手按着餐桌起身。
可能牵动了伤处,陈渊动作微顿,蹙眉垂眸看了一眼。
沈嘉容快步上前,“你怎么样?”
“没事。”
沈嘉容沉声说:“刺伤你的人还在警察局,判决之后,我会让他这辈子再也呼吸不到铁丝网之外的空气!”
陈渊知道他的能力,只问:“董大海找到了吗?”
“他躲不了太久,”沈嘉容扶着他,两人并肩走向浴室,“你放心,所有和这件事有牵扯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闻言,陈渊转脸看着他。
眼前这张脸,是全然陌生的长相,可这副皮囊之下的灵魂,却已经再熟悉不过。
走过的每一个小世界,都是他在陪伴。
分明没有记忆,却像带着记忆。
系统一直没有给出答案,关于他的身份,或是他为什么会闯入试炼的原因,至今都是未知。
陈渊眸光渐沉。
沈嘉容已经察觉到这道视线。
他强忍住回望过去的冲动,面上一派从容沉稳,耳后早在不知何时悄然泛起微微血色。
“到了。”沈嘉容顺势松手,走到一旁试了试浴缸里的水温,“温度正合适,我先帮你把衣服脱了。”
浴室里蒸腾的水雾爬上镜面,连气氛也变得模糊。
沈嘉容走到陈渊身前。
他抬手扯松陈渊的领带,心跳正渐渐加速。
“这个我自己来。”
陈渊淡漠的声音让他稍稍回神。
“昨天,”沈嘉容收紧五指,他没有退后,是不想在陈渊面前示弱,但片刻后,他主动转移话题,“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提起机场发生的一切,和得知陈渊下落不明时的惊怒慌乱。他也没打算让陈渊知道他曾去过机场。
陈渊没有注意到他神情的细微变化,只把解下的领带随手扔在地面,“董大海的人就埋伏在小区门口。”
沈嘉容眉心隆起,“你们动手了吗?你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
“没动手。”陈渊自上而下解开衬衫纽扣,“他们有五辆车,前面三辆把我拦下,后面两辆堵了我的后路。”
沈嘉容的视线不由自主随着眼前这双骨节分明的手下滑。
慢慢显露的大片肌肤纹理让他呼吸变得轻缓。
直到终于移开视线,他才定了定神。
不想被陈渊看出端倪,他很快又问:“五辆车?只对付你一个人而已,董大海派了二十五个人过去?”
“二十三个,”陈渊正要脱下衬衫,却感觉到伤口被微微扯动,“过来帮我。”
沈嘉容只好重新回脸过去,却一眼看到他腹部的伤口,眼神陡然发冷,“看来董大海已经知道了你的身手,否则不会这么谨慎。”
“嗯。”陈渊却不甚在意,“他们手里有枪,两三把倒很好对付,七把枪指着我,只凭力量很容易吃亏。”
沈嘉容在他身后站定,听到这句话,抓住衬衫袖口的手骤然握紧。
尽管陈渊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只从这简单几句话中也听得出,当时的情况一定不会像他描述的这么平淡。
董大海仗着背后的势力,在当地为非作歹已经太多年,久到忘了天高地厚,忘了什么人是他绝不该惹,更变得越发张狂。
他原本就会是官方注意的对象,在如今的环境下,却还不知死活让属下带着枪在闹市区把人劫走,这样目无王法,简直自寻死路。
沈嘉容把衬衫放在一旁,“董大海罪不可赦,我会尽快把他找出——”他还留在原地,话落,抬脸就看见陈渊光裸的脊背,话音倏地一滞。
陈渊侧过脸,“怎么?”
沈嘉容错开视线。
他耳后的血色在雾气中看不真切,“没什么。”
陈渊正松开腰带。
沈嘉容无声深吸口气。
他抬脚走到陈渊身前,“我帮你。”
却避开陈渊的双眸,只弯腰褪去陈渊的长裤。
他再抬头——
陈渊看着他缓缓蹲在地上,“你又怎么了?”
沈嘉容直觉脸上被这浴室里的热气蒸得烧热。
他没有抬头,咬牙说:“我没事。”
陈渊才收回视线,他径自把身上最后一块布料脱下,往浴缸走去。
沈嘉容忙站起身,“你别乱动,地砖这么滑,小心跌倒。”
陈渊一只脚已经迈进缸内。
为了避免碰到伤口,浴缸里的水只没到陈渊腿面,沈嘉容扶他坐下后,也在边缘坐下。
陈渊单腿屈起靠在另一旁,“开始吧。”
沈嘉容抿唇,把毛巾泡在水里浸湿,再尽数拧干,小心擦拭他身上的污迹。
看着眼前这道狰狞的伤口,沈嘉容心底莫名沉闷。
他想去碰,但隔着很远就收回了手。
良久,他问:“疼吗?”
陈渊正微微后仰闭目假寐,“嗯?”
“刀口这么深,”沈嘉容视线微垂,落在陈渊胸膛,他手里抓着的毛巾也慢慢停下,“你会怕吗?”
陈渊睁开双眸,转脸看他,“怕什么。”
“怕什么?”沈嘉容抬脸和陈渊对视,一眼望进这双漆黑的眸子里,他又顿了顿,“如果刺中的地方稍微偏离,你的血就止不住了。”
陈渊抬手按在他的侧脸,拇指稍动,指腹摩挲在他仿佛也被热气烧红的眼角。
“我不会死。”
沈嘉容下意识按住他的手。
温热的掌心贴在脸上,暖流却从四肢百骸汇入胸膛。
发凉的指尖也缓缓回暖。
半晌,他拍开陈渊的手,再次避开了视线,嗓音也恢复寻常语气,“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死。我只是好奇,就算你身手够好,可当时董大海派了那么多人去抓你,明显来者不善,你难道不会怕吗?”
陈渊看着他,忽而轻笑一声。
短促的低沉笑声响在耳边,沈嘉容堪堪平复的耳后又有些滚烫,但他假作没有听见。
“有什么可怕,”陈渊收回手,“总是有机会回来的。”
沈嘉容冷哼一声,“我知道,没有我及时赶到你也能自救,但人命只有一条,何必轻易犯险。”他沉声道,“董大海这种货色,抓你过去只会为了钱,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不管对方要多少赎金,你大可以先答应下来,其余的事等到安全之后再去解决,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陈渊唇边尤带浅浅笑意,“你说的也对。”
“如果遇到你解决不了的问题,看在之前有过误会的份上,我可以帮你,”沈嘉容低头拧着毛巾,“至于钱,它最不值钱,用再多钱换一条命,都是值得的。”
陈渊不置可否。
沈嘉容余光看到他归于淡薄的侧脸,不断加速的心跳终于找回节奏。
他正要再开口,门外忽然有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属于冯语云的声音响起。
“陈渊在哪!他怎么样了?你别推我啊,他人呢?!”
又被人打扰。
又是冯语云。
沈嘉容脸色又悄悄黑成锅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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