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沈嘉容不顾身上造价昂贵的手工西装,猛地跪进泥水里, 揽住陈渊还未完全倒下的上半身, “陈渊!”

    陈渊的双目已经阖上。

    即便受伤, 他仍然是从容的模样。

    如果不是摸到满手的血迹,沈嘉容几乎以为他根本毫发无伤。

    然而这血迹也刺红了沈嘉容的眼睛。

    他心中陡然酸涩,前所未有的恐慌顷刻间涌入他四肢百骸, 让他抿起的薄唇渐渐变作苍白。

    针扎似的痛楚在他胸膛内细密游走。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陈渊。

    哪怕陈渊今天真的坐上飞机永远离开他的身边, 他也绝不想看到这样的意外发生在眼前。

    雷声再次划破长空。

    漆黑的夜里, 谁也看不到他被不安染红的眼角。

    “陈渊……”

    控制住歹徒的警察上前一步, “沈先生, 担架马上就到!”

    瓢泼雨水把沈嘉容掌心的鲜红冲刷干净, 他把陈渊护在怀里,几次想把人抱起, 可僵冷发抖的双手再也挤不出一丝力气。

    沈嘉容垂眸看着自己不停颤动的双拳, 勉强压下不断升起的焦灼, 正要再试——

    “别晃了, ”陈渊忽然开口, 他的声音还是淡淡,和平常时候没什么区别, “让我睡一会。”

    这句话被过于扰人雨声掩埋,沈嘉容失魂落魄间,竟然没有听清。

    但属于陈渊的声音足以让他回过神来。

    “你醒了!”沈嘉容骤然转脸看向他, “你感觉怎么样, 再坚持一会儿, 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陈渊睁眼就对上他的视线,目光在他眼角停留一瞬,才道:“别吵。”

    警察的声音适时响起,“担架来了!”

    沈嘉容理智回笼,“我扶你起来。”

    陈渊抬手扣住他的小臂,借力站起身。

    在探照灯的照明下,沈嘉容看清了他身上的两处伤口,眼神倏然冷厉,“你放心,伤你的人,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嗯。”

    陈渊按在腰间,转身坐在担架上躺了下去。

    抬着担架的两个医护人员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和正常人无异的动作,直到被身旁警察催促一声,才赶紧往救护车方向跑过去。

    上了车,救急医生也愣了愣。

    和躺在担架上的陈渊相比,满身狼狈的沈嘉容看起来更像个伤患。

    沈嘉容眉心隆起,冷声道:“发什么呆,救人!”看着医生给陈渊包扎了伤口,他加速的心跳才终于稍稍平缓。

    陈渊自躺下后没再开口。

    看着正闭目养神的他,沈嘉容松开一直紧握的拳,也不再出声打扰他休息。

    救护车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医院。

    一轮检查过后,沈嘉容才知道陈渊体内还残留着大剂量含有麻醉成分的药物。

    “这种药物如果是非专业人员使用,控制不好用量,很容易引起人体不适,严重的还会导致心脏骤停,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而且根据我们检查出的药性残留来看,在通常情况下,被注射了这么多药物,人体能保持清醒都很困难,就算能醒过来,也肯定动弹不得,更别说独立行走、甚至反抗歹徒行凶了。这位先生的毅力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医生走后,沈嘉容站在病房门口,透过房门小窗往内探看。却只能看到病床的床尾一角。

    “查到什么线索。”

    站在他身后的男人立刻回道:“沈总,根据指认,刺伤陈先生的那个人,是威虎堂董大海的人。”他随即解释,“这个威虎堂自从划到董大海名下,就常做一些不能见光的勾当,很多借着所谓劫富济贫的名义,去敲诈勒索一些没权没势的中产商户——”

    沈嘉容眸光偏冷,“说重点。”

    “是!”男人微凛,“前段时间,董大海正准备对一个琴行的老板下手,但不知怎么,这个琴行老板两次被堵,都被陈先生救了下来,所以才会被董大海怀恨在心,设了埋伏想对付陈先生。但目前还不清楚董大海究竟是怎么带走了陈先生,请沈总再给我一些时间——”

    “够了,”沈嘉容收回视线,转脸看向他,“人在哪。”

    男人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不由垂下视线盯在脚前,才回:“抱歉,沈总,我们还在查。”他顿了顿,又解释说,“董大海好像得到了什么消息,到现在都没再露面。”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人找出来,”沈嘉容的嗓音掺进浓浓寒意,“就算他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我明白了。”

    男人正要转身离开,却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沈总,董大海还有一个结拜大哥,据说有些能量,他那边……”

    “蛇鼠一窝,都是走不到太阳底下的社会渣滓罢了,一并解决。”

    “好的。”

    沈嘉容在他回答之前已经开门进了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陈渊呼吸轻缓绵长。他睡着了。

    见状,沈嘉容把脚步放得更轻。

    他小心提起椅子放在病床一侧,坐在离陈渊尽可能近的地方,用目光描绘着陈渊哪怕在睡梦中也依旧冷峻的侧脸。

    从陈渊的住处赶到机场、再从机场赶到事发的地方,他的心境几度变化,只有埋在心底的紧张一直没变。

    尤其在回程路上。

    这么多年来,哪怕经历过再大的动荡,扰乱他情绪的这份紧张都不及担心陈渊安危的十分之一。

    但他很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情绪总会被对方牵动。

    分明以前见面时,他对那个印象中的跳梁小丑连正眼相待都欠奉,如果陈渊不是陈明生的儿子,他们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有任何交集。

    在酒店见过陈渊之后,仿佛一切都和原来有了本质不同。

    沈嘉容伸手握住陈渊的手掌,“你究竟对我下了什么蛊,”他低头把脸贴在这只手掌的掌心里,“才让我变成现在这种样子。”

    他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他也没想过会得到任何回答。

    “别再吓我,好吗,”他轻声说,“别再离开我……”

    桌面上,陈渊的手机突然亮起屏幕。

    沈嘉容五指微紧。

    他抬起空出的右手拿过手机。

    来电显示的备注出现在眼前。

    沈嘉容蹙起眉头,“臭狐狸精?”

    他看向陈渊,却猜不出以陈渊的性,会给什么人留下这种备注。

    难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有哪个女人正在勾引陈渊?

    沈嘉容咬牙重新看回手机屏幕。

    不论是谁,他都会让对方知难而退!

    想到这,他按下接听,沉声道:“什么事。”

    听筒里传来一道稍稍失真的女声,“陈渊?”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但沈嘉容一时没有记起是谁,他只说:“他在我这里,已经睡了。”

    “沈总?”对面却不如他这样沉稳,“你已经找到陈渊了吗?我是冯语云啊!”

    沈嘉容皱眉说:“是你?”

    “是我啊,”冯语云连忙问,“陈渊现在怎么样了,他没出事吧?”

    沈嘉容转向陈渊的睡颜,“他正在休息。”

    冯语云原本还想让陈渊接电话,因为自从沈嘉容问她陈渊的下落到现在,她吓得连水都没喝,心惊胆战一直等到现在,现在终于听到一个好消息,她很想知道陈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接电话的人是沈嘉容……

    她讪讪说:“好的,沈总,那就麻烦你照顾陈渊了。”

    冯语云托付的语气这样自然,让沈嘉容心有不愉,可念及对方是陈渊名义上的继母,他没有发作,“天色不早,就不打扰了。”

    不等听筒里传来回音,沈嘉容已经挂断了通话。

    他把手机放回桌面,又看向陈渊。

    良久,他抬手伸向陈渊,却在即将碰到陈渊嘴唇时,窗外一道惊雷炸起,震得他回过神,大胆的手也往回缩了缩。

    陈渊还毫无所觉的继续睡着。

    沈嘉容等了等,才探出指尖划过掌下的唇角,只一次,就收了回来。

    他收拢五指,攥紧成拳,可指尖触过温热肌肤后余下的酸麻久久没散。

    他抿着薄唇,唇边不知何时扬起的浅浅弧度也没有消退。

    再过良久,沈嘉容握住陈渊的手按在心口,他俯身趴在床侧,也渐渐睡了。

    陈渊醒来时就察觉到床边的身影。

    他微侧过脸,一眼看到沈嘉容枕在肘间露出的小半张脸。

    或许是睡姿不太舒服,他一双剑眉一直皱着。

    陈渊的视线很快越过他看向窗外。

    天色已经大亮,被雨水冲刷一整夜的风景清新透亮,在病房内也感受得到。

    病房的门这时悄然被人推开。

    陈渊转脸过去,正看见医生惊讶的脸。

    “您醒了?”

    “嗯。”

    医生再走近一些,才看到趴在床侧熟睡的沈嘉容,脸上惊讶更甚,“这、这是沈总?”

    “嗯。”

    医生看到他疏离冷淡的神情,才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不端正,忙清咳一声,才询问起相关情况。

    陈渊一一回答。

    不多久,医生点了点头,“应该是没有大碍了,但是您被刺出的伤口很深,位置也有些危险,所以还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他的话还没说完,沈嘉容眼睑微动,慢慢清醒过来。

    医生注意到他的动作,又上前几步,“沈总醒了?”

    “嗯。”沈嘉容按了按鼻梁,不顾酸痛的腰背,先哑声问陈渊,“你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陈渊看着他,“麻了。”

    沈嘉容起身的动作顿住,“麻了?”他说完才反应过来,忙伸手去揉,“你的手麻了?”

    “别动。”陈渊说,“这样更不舒服。”

    话落他转向医生,“你继续。”

    医生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脑子一时空空,早就不记得刚才说了什么,又该继续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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