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容不顾身上造价昂贵的手工西装,猛地跪进泥水里, 揽住陈渊还未完全倒下的上半身, “陈渊!”
陈渊的双目已经阖上。
即便受伤, 他仍然是从容的模样。
如果不是摸到满手的血迹,沈嘉容几乎以为他根本毫发无伤。
然而这血迹也刺红了沈嘉容的眼睛。
他心中陡然酸涩,前所未有的恐慌顷刻间涌入他四肢百骸, 让他抿起的薄唇渐渐变作苍白。
针扎似的痛楚在他胸膛内细密游走。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陈渊。
哪怕陈渊今天真的坐上飞机永远离开他的身边, 他也绝不想看到这样的意外发生在眼前。
雷声再次划破长空。
漆黑的夜里, 谁也看不到他被不安染红的眼角。
“陈渊……”
控制住歹徒的警察上前一步, “沈先生, 担架马上就到!”
瓢泼雨水把沈嘉容掌心的鲜红冲刷干净, 他把陈渊护在怀里,几次想把人抱起, 可僵冷发抖的双手再也挤不出一丝力气。
沈嘉容垂眸看着自己不停颤动的双拳, 勉强压下不断升起的焦灼, 正要再试——
“别晃了, ”陈渊忽然开口, 他的声音还是淡淡,和平常时候没什么区别, “让我睡一会。”
这句话被过于扰人雨声掩埋,沈嘉容失魂落魄间,竟然没有听清。
但属于陈渊的声音足以让他回过神来。
“你醒了!”沈嘉容骤然转脸看向他, “你感觉怎么样, 再坚持一会儿, 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陈渊睁眼就对上他的视线,目光在他眼角停留一瞬,才道:“别吵。”
警察的声音适时响起,“担架来了!”
沈嘉容理智回笼,“我扶你起来。”
陈渊抬手扣住他的小臂,借力站起身。
在探照灯的照明下,沈嘉容看清了他身上的两处伤口,眼神倏然冷厉,“你放心,伤你的人,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嗯。”
陈渊按在腰间,转身坐在担架上躺了下去。
抬着担架的两个医护人员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和正常人无异的动作,直到被身旁警察催促一声,才赶紧往救护车方向跑过去。
上了车,救急医生也愣了愣。
和躺在担架上的陈渊相比,满身狼狈的沈嘉容看起来更像个伤患。
沈嘉容眉心隆起,冷声道:“发什么呆,救人!”看着医生给陈渊包扎了伤口,他加速的心跳才终于稍稍平缓。
陈渊自躺下后没再开口。
看着正闭目养神的他,沈嘉容松开一直紧握的拳,也不再出声打扰他休息。
救护车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医院。
一轮检查过后,沈嘉容才知道陈渊体内还残留着大剂量含有麻醉成分的药物。
“这种药物如果是非专业人员使用,控制不好用量,很容易引起人体不适,严重的还会导致心脏骤停,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而且根据我们检查出的药性残留来看,在通常情况下,被注射了这么多药物,人体能保持清醒都很困难,就算能醒过来,也肯定动弹不得,更别说独立行走、甚至反抗歹徒行凶了。这位先生的毅力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医生走后,沈嘉容站在病房门口,透过房门小窗往内探看。却只能看到病床的床尾一角。
“查到什么线索。”
站在他身后的男人立刻回道:“沈总,根据指认,刺伤陈先生的那个人,是威虎堂董大海的人。”他随即解释,“这个威虎堂自从划到董大海名下,就常做一些不能见光的勾当,很多借着所谓劫富济贫的名义,去敲诈勒索一些没权没势的中产商户——”
沈嘉容眸光偏冷,“说重点。”
“是!”男人微凛,“前段时间,董大海正准备对一个琴行的老板下手,但不知怎么,这个琴行老板两次被堵,都被陈先生救了下来,所以才会被董大海怀恨在心,设了埋伏想对付陈先生。但目前还不清楚董大海究竟是怎么带走了陈先生,请沈总再给我一些时间——”
“够了,”沈嘉容收回视线,转脸看向他,“人在哪。”
男人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不由垂下视线盯在脚前,才回:“抱歉,沈总,我们还在查。”他顿了顿,又解释说,“董大海好像得到了什么消息,到现在都没再露面。”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人找出来,”沈嘉容的嗓音掺进浓浓寒意,“就算他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我明白了。”
男人正要转身离开,却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沈总,董大海还有一个结拜大哥,据说有些能量,他那边……”
“蛇鼠一窝,都是走不到太阳底下的社会渣滓罢了,一并解决。”
“好的。”
沈嘉容在他回答之前已经开门进了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陈渊呼吸轻缓绵长。他睡着了。
见状,沈嘉容把脚步放得更轻。
他小心提起椅子放在病床一侧,坐在离陈渊尽可能近的地方,用目光描绘着陈渊哪怕在睡梦中也依旧冷峻的侧脸。
从陈渊的住处赶到机场、再从机场赶到事发的地方,他的心境几度变化,只有埋在心底的紧张一直没变。
尤其在回程路上。
这么多年来,哪怕经历过再大的动荡,扰乱他情绪的这份紧张都不及担心陈渊安危的十分之一。
但他很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情绪总会被对方牵动。
分明以前见面时,他对那个印象中的跳梁小丑连正眼相待都欠奉,如果陈渊不是陈明生的儿子,他们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有任何交集。
在酒店见过陈渊之后,仿佛一切都和原来有了本质不同。
沈嘉容伸手握住陈渊的手掌,“你究竟对我下了什么蛊,”他低头把脸贴在这只手掌的掌心里,“才让我变成现在这种样子。”
他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他也没想过会得到任何回答。
“别再吓我,好吗,”他轻声说,“别再离开我……”
桌面上,陈渊的手机突然亮起屏幕。
沈嘉容五指微紧。
他抬起空出的右手拿过手机。
来电显示的备注出现在眼前。
沈嘉容蹙起眉头,“臭狐狸精?”
他看向陈渊,却猜不出以陈渊的性,会给什么人留下这种备注。
难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有哪个女人正在勾引陈渊?
沈嘉容咬牙重新看回手机屏幕。
不论是谁,他都会让对方知难而退!
想到这,他按下接听,沉声道:“什么事。”
听筒里传来一道稍稍失真的女声,“陈渊?”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但沈嘉容一时没有记起是谁,他只说:“他在我这里,已经睡了。”
“沈总?”对面却不如他这样沉稳,“你已经找到陈渊了吗?我是冯语云啊!”
沈嘉容皱眉说:“是你?”
“是我啊,”冯语云连忙问,“陈渊现在怎么样了,他没出事吧?”
沈嘉容转向陈渊的睡颜,“他正在休息。”
冯语云原本还想让陈渊接电话,因为自从沈嘉容问她陈渊的下落到现在,她吓得连水都没喝,心惊胆战一直等到现在,现在终于听到一个好消息,她很想知道陈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接电话的人是沈嘉容……
她讪讪说:“好的,沈总,那就麻烦你照顾陈渊了。”
冯语云托付的语气这样自然,让沈嘉容心有不愉,可念及对方是陈渊名义上的继母,他没有发作,“天色不早,就不打扰了。”
不等听筒里传来回音,沈嘉容已经挂断了通话。
他把手机放回桌面,又看向陈渊。
良久,他抬手伸向陈渊,却在即将碰到陈渊嘴唇时,窗外一道惊雷炸起,震得他回过神,大胆的手也往回缩了缩。
陈渊还毫无所觉的继续睡着。
沈嘉容等了等,才探出指尖划过掌下的唇角,只一次,就收了回来。
他收拢五指,攥紧成拳,可指尖触过温热肌肤后余下的酸麻久久没散。
他抿着薄唇,唇边不知何时扬起的浅浅弧度也没有消退。
再过良久,沈嘉容握住陈渊的手按在心口,他俯身趴在床侧,也渐渐睡了。
陈渊醒来时就察觉到床边的身影。
他微侧过脸,一眼看到沈嘉容枕在肘间露出的小半张脸。
或许是睡姿不太舒服,他一双剑眉一直皱着。
陈渊的视线很快越过他看向窗外。
天色已经大亮,被雨水冲刷一整夜的风景清新透亮,在病房内也感受得到。
病房的门这时悄然被人推开。
陈渊转脸过去,正看见医生惊讶的脸。
“您醒了?”
“嗯。”
医生再走近一些,才看到趴在床侧熟睡的沈嘉容,脸上惊讶更甚,“这、这是沈总?”
“嗯。”
医生看到他疏离冷淡的神情,才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不端正,忙清咳一声,才询问起相关情况。
陈渊一一回答。
不多久,医生点了点头,“应该是没有大碍了,但是您被刺出的伤口很深,位置也有些危险,所以还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他的话还没说完,沈嘉容眼睑微动,慢慢清醒过来。
医生注意到他的动作,又上前几步,“沈总醒了?”
“嗯。”沈嘉容按了按鼻梁,不顾酸痛的腰背,先哑声问陈渊,“你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陈渊看着他,“麻了。”
沈嘉容起身的动作顿住,“麻了?”他说完才反应过来,忙伸手去揉,“你的手麻了?”
“别动。”陈渊说,“这样更不舒服。”
话落他转向医生,“你继续。”
医生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脑子一时空空,早就不记得刚才说了什么,又该继续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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