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感受到席景行震怒的人不是汤博彦。
原本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通电话的陈渊忽然皱起眉头。
他感觉到有仿佛被极力压制的怒气瞬间涌上心头, 其中还掺着几分慌乱。
这一次的情绪, 要比之前每一次都清晰明朗,已经不再能用错觉两个字形容。
陈渊蹙眉按压着胸口, 眸光半敛。
一旁汤博彦看到, 忙问:“陈先生怎么了,不舒服吗?”
听筒里立刻响起席景行的声音, “怎么回事?”
汤博彦说:“陈先生好像是身体有些不舒服。”他转述过后再问陈渊, “我们要不要先去医院?”
陈渊只道:“不必了。”他看了汤博彦一眼,没有详细解释, “去首都动物园,那里有人会解决我的问题。”
他的话被收音良好的手机尽数送到席景行耳边。
汤博彦还听得不明所以, “首都动物园里有医生?”
这个名字被轮番重复,席景行心中堪堪平复的怒火再次涌动——
“不准去!”
跟随席景行多年,汤博彦当然听得出自家老板的语气,他握着手机的手掌忽地收紧,态度也随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可是席总——”
“把手机给陈渊。”
汤博彦连忙依言照做。
他把手机递给陈渊,“陈先生,席总想跟你说两句话。”
陈渊转眼看他。
汤博彦一刻不敢耽搁, 见他没有动作,又把手机往前递了递,小声催促:“您倒是接啊!”
陈渊这才接过手机贴在耳边, “什么事?”
席景行的语气已经恢复冷静, “你怎么突然想去首都动物园?”
“我去把手札还给吴九归, 顺便再借几本回来看。”陈渊说,“怎么,我不能去吗?”
“当然不是。”席景行放缓语调,“但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过去,有很多不怀好意的人常年关注灵兽协会,如果被他们发现了你的身份,可能会让你的处境变得危险。”
“你想得太多了。”
“你刚刚化形不久,还不知道修者对灵兽使用的手段会有多么阴毒。”话落,席景行又说,“陈渊,难道我会骗你吗?”
陈渊并不是自大的人。
听了席景行话,他没再坚持,“也好。”
席景行还没彻底放下心,就听到陈渊继续说:“那你把胡灵的联系方式发过来,我和她约一个时间。”
席景行沉默半晌。
陈渊等他半晌,略微不耐,“说话。”
席景行才找出一个理由,“我的手机没电了,胡灵的联系方式只保存在手机通讯录里。”
一直侧耳偷听的汤博彦终于听到一句完整的话,却觉得十分诡异。
他以前从来不知道,堂堂席总,也能扯出这么蹩脚的谎。
果然,闻言陈渊也皱起眉头,“你的手机没有电,那你要用什么打来这通电话。”
席景行顿了顿,“我有两部手机。”他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于是转而说,“等我手机冲了电,我再跟胡灵约时间。”
陈渊不置可否,“没什么事就挂了吧。”
“等等!”席景行在他挂断之前说,“至少让我陪你一起过去,我还没有上飞机,现在正在回去的路上。”
“不用了。”
席景行还想再劝,“你直接赶过去,说不定胡灵根本不在——”
“你今天怎么这么啰嗦。”陈渊打断他,“你不想让我过去,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席景行当然否认,“没有。”他说得平淡,听不出丝毫端倪,“你怎么会这么想。”
陈渊又问:“既然没有事瞒着我,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席景行已经从机场出来,“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说着他坐进后车座,捂着话筒对司机道,“最快时间内赶到首都动物园。”
“好的。”
陈渊却无心再和席景行兜圈子,“你不是还有私事要处理,没事就挂了吧。”
席景行只好退而求其次,“我还有事要让汤博彦去做,你把手机给他。”
汤博彦偷听到了这句话,心里顿时一阵敲锣打鼓,但表面还是装作茫然地从陈渊手里接过了手机,他深吸口气,才问:“席总?”
“今天的事我以后再找你算账,”席景行的声音又归于冷冽,“现在你只有一件事要做,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尽量拖延时间,不论如何,陈渊在我回来之前不能走进首都动物园的大门。否则,你自己知道后果。”
汤博彦:“……”
昨晚睡前乱跳的眼皮就提醒过他,今天不是他的黄道吉日。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我——”
然而只说了一个字,司机忽然打着方向盘转了弯,汤博彦下意识抬眼瞥过一眼,表情立刻僵硬。
他咽了咽口水,对席景行说:“席总,这可能有点困难……”
“什么?”
汤博彦欲哭无泪,碍于陈渊还在身侧,他只能委婉暗示,“您要取消的这个项目,它已经到了我眼前了……”
听筒里一片死寂。
汤博彦看了一眼屏幕,通话还在继续。
他在这片死寂中似乎预见了自己凄惨的未来。
漫长的五秒钟过后,席景行单方面挂断了通话。
载着陈渊和汤博彦的车恰时停了下来,司机说:“汤总,动物园到了。”
陈渊正要开门下车,就被汤博彦死死拉住了手臂。
“陈先生,先别走!”他绞尽脑汁,“不如我们先去吃顿饭?我知道一家餐厅味道特别不错,我带你过去尝尝怎么样?”
陈渊抬腕看表,“现在是早上十点半。”
汤博彦故作姿态,装出一副饿得发昏的模样,“我早上没吃早餐,撑到现在已经饿得不行了!”
陈渊没有过多怀疑,“既然这样,你先去吃饭吧。”
汤博彦大喜,赶紧对司机说:“快,快开车,就去昨天我去过的那家餐——”
陈渊抬指打断他的话,“不过我还不饿,就不奉陪了。”
汤博彦一滞。
见陈渊已经打开了车门,他连忙也从车上下来,绕过车尾快步走到陈渊身前,“陈先生如果不饿,陪我喝一杯也行啊,那家餐厅里的红酒年份很足,是最好的那一批,肯定合您心意。这动物园反正一直在这儿,没必要着急进去。”
“不用了,”陈渊脚步不停,“我不喝酒。”
汤博彦嘴角一抽:“……”
他怎么就把这一茬给忘了,只好讪讪改口,“那里的饮料其实也是一绝……”
陈渊没有回头。
汤博彦看着眼前这挺拔颀长的背影,不由内心悲苦。
想他好歹是个总裁,如果没有这位爷,他现在应该是坐在四季如春的办公室里,要多惬意有多惬意,公司里有谁不是看他脸色办事。
现在可倒好,上次见面他只是破财招财,这次见面才相处不到一个小时,他头发都愁断几根。
他正忆苦思甜,抬眼就看见陈渊已经走出两米多远,英俊相貌和独特气质惹得附近路过的游客纷纷偷看。
汤博彦忙跟了过去。
“陈先生,你等等我!”
陈渊面朝的是服务窗口的方向,见他过来,开口道:“汤先生不是要去吃饭吗?”
汤博彦厚着脸皮说:“刚才可能是坐在车上,挤到了胃,现在站起来,我又觉得没那么饿了,还是陪陈先生一起去动物园比较重要。”
陈渊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服务窗口,却看见上面挂了‘暂停服务’的牌子。
汤博彦往四周看了看,目光直直钉向动物园门口排的长龙,终于松了口气,“陈先生,进动物园还得买票,你看那么长的队伍,我们要进去至少要等一个小时吧。不如我们先到别处坐坐,等这里人少一些的时候再过来?”
就在这时,排队的长龙前列忽然一阵骚动。
陈渊五感敏锐,听到了几段对话。
“……刚才那人明明没排队,你们凭什么把人放进去,我们排了这么久难道都白排了?”
“不好意思,刚才进去的人是园内的工作人员。”
“你说是工作人员就是工作人员了?我刚才听得清清楚楚,他就是说了一个名字你们就把人放进去了,什么胡灵,我还狐狸呢!我也认识胡灵,你让我进去!”
“……”
经过工作人员解释,骚动终于渐渐平息。
陈渊眼神微动。
汤博彦还在喋喋不休,“陈先生,我知道你不喜欢喝酒,现在也不饿,那我们去喝杯奶茶?”
“谢谢,不过我也不喝奶茶。”
汤博彦眼睁睁看着他走向入口处,站在原地长长叹一口气,只好跟了上去。
他走到的时候,正听见陈渊的问句。
“胡灵副会长在吗?”
工作人员头也不抬,“我都说了,刚才进去的是我们工作人员,去排队行吗,别捣乱了,后面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呢。”
“那么吴九归前辈在吗?”
工作人员手上动作这才停住,他抬头看向陈渊,“你找会长?有什么事吗?”
“我和前辈有约。”
他神情淡漠,一双黑眸深如寒潭,让人不敢怠慢。
工作人员不再怀疑,“好,你拿着这个进去。”
跟在陈渊身后、稀里糊涂一起进场的汤博彦不由眼前发黑,更觉得前路光明渺茫。
他不能接受。
凭什么陈渊可以不排队就能进园,这对先来的人不公平!
但当着陈渊的面,他还是保持着沉默。
他实在不能理解,怎么好像什么难题碰见陈渊,都能迎刃而解似的?
还有,胡灵是谁?吴九归又是谁?
等等!
难不成陈渊在这里有个相好?
想起席景行三令五申不准陈渊靠近这家动物园的语气,汤博彦认为自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不行,为了席景行的幸福,也为了他自己的前途,他只能拼了!
“啊!”
这一声惨叫让陈渊回过身来。
看着倒在地上满脸痛苦的汤博彦,他问:“你怎么了?”
汤博彦捂着脚腕,表情像是双腿被人砍断,“我崴到脚了!疼死我了!”
陈渊扫过平坦光滑的地面,再看向汤博彦,“你在这里,崴到脚了?”
汤博彦心里一突。
他避而不答,强行转移了话题,“我好像站不起来了,你能扶我一把吗?”
陈渊缓步到他近前。
“麻烦你了,我可能有点重。”
汤博彦说着,正要伸手,就见陈渊越过他身前,走到他左侧站定。
“???”
就在他忍不住要怀疑陈渊想要见伤不救的时候,突然感到衣领一紧——
陈渊单手把他提起。
汤博彦缩着脖子站在原地,一脸呆滞。
刚才那一瞬间,他好像体验到了腾云驾雾的感觉,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双脚已经落地。
陈渊收回手,“还能走吗?”
汤博彦这才想起自己现在应该是有伤在身,忙说:“不能!”他打定主意要拖延时间,“可能要让陈先生扶着我走了。”
这里只是动物园入口,左右都没有提供休息的地方,陈渊没有把他扔下。
“那就走吧。”
汤博彦搭在他的手臂,一瘸一拐往前走着。
但无奈陈渊力大无穷,速度还是比他想得快了好几倍。
在汤博彦原本的设想里。
他一个体强健的大男人,陈渊就算平时很注重锻炼,想要扶着他一起往前,也是肯定要费些力气的。
而不是像现在。
汤博彦不论施加多少力气在手底下这条手臂上,陈渊连眉头都不动一下。
走到一半,汤博彦甚至挂在这条手臂上都阻碍不了陈渊前进的步伐,万般无奈之下——
“啊!”
陈渊转脸看他,“又怎么了?”
汤博彦软倒在地上,“我这只脚,也崴了。”
陈渊又看了看平坦光滑的道路,“你这种体质,以后还是少出门为好。”
汤博彦:“……我不是经常这样。”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汤博彦忙说:“我会派人过来接我。”他顺势提出请求,“但是我在这里也不方便,能不能请你等到我的人过来再离开?”
“可以。”
汤博彦心头一块大石总算落定。
他装模作样给属下打了电话,才对陈渊说:“实在抱歉,我也没想到今天会发生这的情况,没有耽误陈先生的事吧?”
陈渊居高临下看着他,“你觉得呢?”
汤博彦:“……”
看出陈渊不是一个喜欢说客套话的人,他咽下苦泪低下了头,“对不起……”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间就在等待中消磨过去。
突然一阵汽车鸣笛声传来。
陈渊回头看了一眼,单手提着汤博彦的后衣领,把人扔在路旁的长椅上。
汤博彦感叹陈渊怪力的同时,险些被领带勒死,趴在长椅上咳得惊天动地,刚刚和缓,余光就看见门口一道眼熟的身影快步走来。
见到来人,他激动起来,不顾身旁的陈渊,忙大声呼唤:“席总!我们在这!”
陈渊看着他动作,微蹙起眉。
席景行已经来到两人身前。
汤博彦先说:“席总,我刚才脚受伤了,拖累了陈先生很久,正好你也来了,要不你们先去忙,我坐在这儿再等等,我的人应该也快到了。”
席景行听出他言外之意,微一颔首,“辛苦你了。”
汤博彦连连摆手,“不辛苦不辛苦,辛苦的是陈先生。”
陈渊对两人有些怪异的对话不感兴趣,既然汤博彦主动提出要一个人留下,他也不再浪费时间,“我去找吴九归。”
席景行道:“我陪你一起。”
两人对汤博彦点头示意,并肩往办公区走了过去。
刚到门口,恰巧胡灵从门内出来。
看到他们,胡灵笑道:“你们终于来了。”
“胡会长——”
“是席先生啊,”胡灵笑了笑,无意中打断了席景行的话,“我刚才手机静音,没看见你打来的电话,不过正好你们过来了,我也正要联系你呢,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她没给两人开口的余地。
“会长又找出两个解除婚契的办法!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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