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下人搬抬物什的声音噪杂声传入屋里,陆景曜的心绪不免有些浮躁,掼摔下手中未看进去一个字的密信,叩了下桌案,守在门外的亲民立刻入内。
“去,拿豹骨给江家小公子送去。”
那亲兵名为王建忠,是和袁永同等职务,虽官阶低微,却是陆景曜身边为数不多信任的亲随。
王建忠虎躯一震,脱口道:“那豹骨珍稀异常,是您猎的送给圣上寿辰的贺礼,眼下,圣上寿辰在即,若是豹骨给了江家小公子,恐怕在这之前,很难再找到合适的贺礼。”
那江家小公子只是惊厥后起热,寻常草药便可治愈,小公子身子固然重要,可与主子献给圣上的贺礼豹骨相比,委实太过轻微。
陆景曜眉峰微动,沉声道:“照我的话去办。”说罢,将视线转到置在桌上的密信上。
王建忠因这微怒的一声吓得双肩一抖,头低了下去,再也不敢言,刚走至门外,就听到陆景曜唤住了他。
“等等,你不用去了。”就见陆景曜眉目阴沉的从桌案后起身绕过他,大步朝院外去了。
............
清心庵的前殿院内几十名虎卉军把守着,院门外停着十多辆马车,马车后跟着十多个仆妇,慎嬷嬷恭敬的引着明德公主从殿内出来。
临上马车,明德公主驻足回望曾经住的前殿。
立在马车前的秦岭立即道:“公主且放宽心,卑职定鞠躬尽瘁,帮您守好清心庵。”
明德公主收回视线,心头涌上几分伤感,道:“本宫将清心庵交给秦将军自是放心的。”
慎嬷嬷听出明德公主话中有话,以为她惦念小公子的病,扶着她坐进马车,才道:“小公子吉人天相,很快就会痊愈的,方才陆大人遣了大夫提小公子开了安神的药,想必过不了多久,小公子又能活蹦乱跳了,到时,老奴再陪您来庵里住着。”
明德公主长叹口气,“但愿吧。”
说罢,她紧蹙眉心,道:“怎么没见阿苓过来?”
慎嬷嬷道:“小娘子临行前不知因何事去了陆大人哪里,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小娘子失魂落魄的从陆大人房里出来,此刻正陪着小公子坐在后面的马车里呢。”
明德公主眉头拧在一起,声音里搵了怒:“阿苓去找那贼子做甚么!若不是那贼子蓄意引来齐王旧党,嗷嗷也不至于害这一场大病。”
昨夜若不是陆景曜及时救下小公子,恐怕小公子如今殒命,慎嬷嬷不敢当着明德公主的面说这话,措辞着语气道:“那倒也是!。”
她说罢,又道:“可怜小娘子从小养在深闺,心思玲珑剔透,若不是昨夜的事咱们瞒着小娘子,小娘子起疑后,也不会去找陆大人询问了。”
明德公主怒道:“到底是不省心的,这几日.你帮我盯着阿苓,莫让阿苓再和那贼子接触,等我想出法子拒了这门亲事........”
她话未说完,忽的马车外响起一阵喧哗声。
慎嬷嬷撩帘循声望去,当看清马车后的景象时,面色骤然一变,明德公主已沉声发问:“怎么回事!”
慎嬷嬷放下帘子,忐忑道:“陆大人来了,看样子是来送小娘子下山的。”
明德公主掌中拐杖猛地朝地上一砸,满脸怒意,翻帘下了马车。
。。。。。。
马车旁。
江雨筠盈盈伫立,身着金丝软烟罗裙外,外套雪白色的狐裘,领口一圈的狐毛,将那张消瘦的脸衬的越发娇小,双眼含.着一丝轻愁,朱.唇轻抿,整个人仿若枝头的一朵娇兰,姝色艳绝又浑然天生,引得周遭十数个虎卉军连连竞相望来。
陆景曜站在江雨筠对面,眸色晦暗,递出个盒子,“拿着。”
江雨筠心里还记挂着自己中毒的事,心中沮丧,又猝然被陆景曜拦着马车叫下来,一时不知陆景曜是何用意,并未伸手接。
陆景曜眉目倏然一沉。
站在离两人一步之遥地方的王建忠,立即躬身上前道:“这是豹骨,是大人前几个月去岭南猎的金钱豹,剔净残肉,留下四脚爪上皮毛晒干而成,放在小公子药里起到安神镇痛之用。”
金钱豹有岭南才有,江雨虽不知这豹骨有什么奇效,单想想豹子行动迅疾,一般人很难猎到,便猜到此物珍稀异常。
她心下一时疾跳,轻抬妙.目,不解的看向陆景曜,实在不知,方才还对自己冷言冷语的他,忽似转了性子,亲自送来这么珍贵的药材。
陆景曜手里递出的盒子举在半空,周围十数双眼睛朝这边盯过来,气氛一时尴尬之极。
“在生裴之的气?”
陆景曜紧绷着唇角,突兀的沉声说道。
他语气发僵,似在拼命的掩饰着什么。
江雨筠素有些畏惧她,只得接下盒子,软声道:“阿苓,谢谢大人。”
陆景曜挑高一边眉,面色刚缓和了些,又倏然一沉,道:“唤我裴之即可,无须客套。”
江雨筠再猜不到又如何惹怒了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沉厉语气吓得懵住,顺着他话口,道:“是。”
两人一时无言,空中似有根紧绷的弦,随着两人沉默时间越久,越发紧绷。
许久,陆景曜抬起眼,扫了眼从前头马车上朝这边过来的明德公主,扶在腰间佩剑剑柄上的手微微一顿,将高大的身躯朝前倾向江雨筠,低头道:“我救了嗷嗷,你好像还没谢我?”
他身形高大,哪怕微微是朝下倾身的动作,也如小山般笼住了江雨筠,前几日蛰伏在胸腹间那股不知名的悸动倏然窜了上来,江雨筠脸轰的一下热了,语无伦次的说:“大人......阿苓已经谢过大人了。”
“谢过裴之了。”
江雨筠双眼乱瞟,看到陆景曜面色发沉,立马改口道。
陆景曜眉峰微微一挑,随即仰直了身躯,端的是难得的好.性子,用颇为闲适的语气,道:“裴之有几幅前御史中丞张大人流落在民间的绝笔,一时辨不清真假,还望阿苓能帮帮忙。”
江雨筠自幼熟识名家大能的书画,更为那游龙走凤般的字迹为之倾心,当即面上一喜,想也不想的一口答应下来。
天色已不早了,陆景曜交代了江雨筠事后,显是再没叙话的意思,转身大步离去了。
江雨筠这才看到明德公主过来了,忙上前扶住祖母,见她面色阴沉,忙道:“祖母怎的了?”
一旁的慎嬷嬷自是远远的瞧见了江雨筠和陆景曜两人巧笑嫣兮的模样,若不是两家门庭之争,或许真的能成一对佳偶,可眼下却.......
明德公主把手里的拐杖“咚”的砸在地上,道:“跟祖母回去。”
江雨筠猜到祖母瞧见自己和陆景曜说话而不悦,低眉顺目的道:“嗯。”
江雨盛身子康健,用了陆景曜的豹骨,没过几日便活蹦乱跳了,江雨筠松了口气,这日,宫中传话过来召她入宫。
江雨筠收拾妥帖后,便赶往宫.内,刚走到御花园,忽见一只花猫从树后窜处,当即吓了一大跳。
“嘿?”
一名年轻男子从树后转出,站在她面前,微微一笑道:“绵绵凶的很,方才我把它抱过来的时候,还想着会不会吓到你。”
那男人生的气宇轩昂,穿着皂色绣有五爪彩龙的交领衣衫,未戴头冠,发际线下,一双俊目炯炯有神,整个人如翠竹般英朗,举手投足间贵气难掩。
他说话时,已有下人将那只花猫抱起小心翼翼的递给了江雨筠。
江雨筠最喜欢花猫,而这只猫通身皮毛油亮,豹子般的花纹仿若猛虎,最得她青睐。
她仰起头朝那男子道:“太子哥哥,这是皇后娘娘身边养的绵绵?”
少女面上弥着薄红,眼眸潋滟,小巧的鼻梁下,不点而朱的薄唇噙着薄笑,更衬的她容色灼灼若花,美丽不可方物。
刘泽萧望着她眼眸逐渐变深,伸手摸着她怀里的绵绵,指腹不经意间轻碰了下她放在绵绵的手背,随即离开,笑着应答。
那一下试探般的轻触极其轻微,江雨筠并未察觉,笑道:“阿苓好多天没见过姨母了,姨母最近可安好?”
刘泽萧斜睨着她,半调侃道:“可不是!许了人就想不起姨母了。”
江雨筠面上微热,忙道:“太子哥哥就会拿阿苓说笑。”
少女低垂着颈子,眼眸流转,合着那发髻下因紧张而会发红的耳.垂,一副娇羞难言的模样。
刘泽萧眸里的笑意渐消,抿着唇状作轻笑,道:“母后等你多时了,我们快进去吧。”
......
江雨筠和太子刘泽萧前脚进了殿,后脚就有下人将此消息禀告给了陆景曜。
陆景曜正在兰台批折子,手中动作微微一顿,赤红色的墨汁霎时滴在了宣纸上,模糊了上面写的大字,他却似毫无所觉。
江雨筠未许给陆景曜时,宫.内众所周知她是内定未来太子妃,如今两人碰面,指不定会生出些什么。
在旁小心伺候着的王建忠猜测主子的心思,道:“皇后娘娘最近身子不爽利,大人是时候该去瞧一瞧了。”
陆景曜“嗯”了声,这才扔下软毫,起身大步流星的朝门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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