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小说:秘密 作者:若花辞树
    恶念发现她的意图,气急败坏地开始骂她:“你这个胆小鬼,一有事就想躲到沈眷身后去。”

    “你能干成什么?你什么都不会,简直就是个废物!”

    “你留在阳间也不过是耽搁投胎的时间!”

    它一面说,一面还伴随着尖锐的头疼。顾树歌忍辱负重,用她最快的速度往外跑。鬼一旦快起来,比人要快多了。没多久,她就看到了警局的大门。

    恶念还在骂她:“你活着就是浪费资源,那个凶手干得真漂亮!”

    顾树歌生气了,她飘出门,看到沈眷的车,放下心来,严肃地说:“你再骂我,我要告诉我姐了。”

    恶念也感受沈眷就在附近,屈辱地停下了它的喋喋不休。

    顾树歌乘胜追击:“我不是什么都不会,我学习很厉害。”

    她穿过车门,坐到沈眷身边时,头疼的感觉全部消失。恶念沉寂下去。

    警局距离医院有些远。顾树歌坐下来,就有点消沉。

    她在想恶念说的那些话。她说自己学习很厉害不是骗恶念的,她学习的能力真的很强,几乎每次考试都能拿第一名。小学时候,有一次,她生病,没考到第一,伤心地哭了很久。

    沈眷也安慰了她很久,把所有的好说都说尽了。

    “我们小歌最棒,这次只是意外,下回我们还把第一拿回来。”

    “不哭了,今天允许你多看一小时动画片好不好?”

    “小歌笑一笑,再哭就不漂亮了。”

    她一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面抽噎着说:“漂、漂亮的,哭了也、漂亮。”

    十七岁的沈眷都笑出来了,还得一本正经地附和她:“对,不管怎么样小歌都最漂亮。”

    不管是什么时候,想起这段回忆,顾树歌都能笑出来,既赧然,又觉得很幸福。这回也不例外,可是笑意还没漫上她的眼睛,她就笑不出来了。

    学习厉害有什么用。她还是什么都做不了,也帮不了沈眷。沈眷和哥哥都是从高中起就接触家里的事务的,而她二十二岁了,还在念书。

    因为除了读书,她什么都不会。

    顾树歌觉得恶念说得没错,她是挺没用的。还有那个局长,又是怎么回事,查案子查不明白,出了事就想甩锅,还尸体丢了就丢了,有这么说话的吗,太不尊重死者了!

    一股怨气从顾树歌心底蹭蹭蹭地往上冒。她越想越生气,这间警局的人都太不像话了,完全不知道什么叫为人民服务,只想着敷衍塞责,搪塞案情!

    连她的案子都敢搪塞,她生前可是顾氏集团继承人,顾氏一年到头努力拉动国内生产总值,努力创造就业岗位,努力做慈善回馈社会。

    他们顾氏集团这么努力,黄局长凭什么这么敷衍她的案子!

    顾树歌越想越气,脑袋上冒着黑气,眼白上布满黑色的血丝,胸口有一团怒火熊熊燃烧。

    她正怒火中烧,烧到一半,忽然僵住了,她这些念头,不就是恶念灌输给她的吗?

    顾树歌抿了抿唇,无声无息地往沈眷身边挪,与她挨得近一点。黑气渐渐消失,眼睛里黑色的血丝也退了下去,胸口的怒火被泼了冷水,熄灭了。

    顾树歌很沮丧,上次恶念出来,一直诋毁沈眷,所以她不怕,因为在她心中沈眷的形象是不会动摇的。

    谁知道恶念不仅针对沈眷,什么人它都能骂上两句。而它又扎根在她的意识里,很容易就能影响她。

    顾树歌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个世界上,她只对两个人绝对信任,坚定不移,一个是沈眷,一个是顾易安。顾易安已经过世了,所以她现在只信任沈眷,其他的,连自己她都会产生怀疑,觉得自己不够优秀,绝对她拖了沈眷后腿。

    恶念如果从沈眷之外的人下手,它可能真的能成功。

    顾树歌不想变成恶鬼,不想害人,她也不想投胎,不想离开这个世界,如果只能一直做鬼,再也不能重新得到生命,她只想像现在这样,跟在沈眷身边。

    医院到了,正门外站着一行人。

    正中的那个四五十岁,穿着笔挺的西装,有一种久居高位的气势,上回在停尸间门外见过的那位副院长就站在他身边。顾树歌猜测这人是这间医院的院长。

    果然院长看到沈眷的车,明显拘谨了几分,迎上前,长话短说地自我介绍了一下。

    除了这些医生,顾树歌还看到了刘国华。应该是林默通知他过来的。

    沈眷的神色尘得吓人,院长也有些顾忌,简短地把情况说了一下:“太平间外一直有两名医生守着,进出的人也没有问题,都是医院的职工。一个小时前,医院里有一名病患手术失败,他没有家人,我们就按照惯例先把他送去了太平间,进去的时候,才发现,顾小姐的遗体,不见了。”

    门口明明有人守着,尸体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哪怕青天白日,院长打了个寒颤。

    “现场、现场我们没敢动,留了人守着,就等着您和警察来,毕竟查案子是警察的事,我们做医生的都是外行。”他言语间还推脱了一下责任。

    沈眷没有理他,问了一句:“你怎么看。”

    她目视前方,步子迈得又急又大,话里也没加上称谓,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在问谁。

    刘国华听了一耳朵情况,分析道:“据我所知,警方已经决定把案子定位意外交通事故了。遗体失窃,就相当告诉所有人这起案子是人为的,案子重查,凶手自己把自己陷入危险当中。只是不知道他的动机是什么,我初步猜测,有三种情况,其一是挑衅警方,其二是遗体中有什么凶手感兴趣的,必须要带走,其三……”刘国华停顿了一下,刻意地看了看沈眷的神情,一口气把剩下的话说出:“他在折磨家属。”

    众人全部都僵住了。顾家是豪门,豪门之事,都是公众感兴趣的。顾家父母离世突然,留下一双未成年的儿女和一个视如己出的养女,这三人感情深厚,大家都知道一些。遗体遗失,能折磨到的人,整个世界,就只剩下沈眷一个。

    顾树歌的心沉到了谷底。

    太平间出现在眼前,门前依旧守着两个人,但这回不是医生,而是警察。

    沈眷脸色阴沉,谁都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进去看看。”她说。

    刑警队离得近,接到陈行峰通知,立刻就出警了。所以他们要早到十几分钟。

    沈眷到的时候,里面有几个警察,在拍照取证,查看现场的痕迹。太平间不大,几个警察往里面一站,就显出拥挤了。沈眷让院方的人都留在外面,自己带着林默和刘国华进去。顾树歌不占地方,也跟着进去。

    领头的看到他们进来,就猜到是什么人了。林默上前交涉,警察迟疑了一下,终究没阻止。

    刘国华看了一圈,还跟几个警察有过交谈。

    太平间是每天打扫的,非常干净,地面上只有一样不该有的东西——一束白日菊。

    沈眷走过去,她没有把花捡起来,只是静静地看着。花是昨天沈眷从家里的花房亲手剪下的,但由于在冰柜中,不仅没有枯萎,还很新鲜,这时落在地上,被人踩过了显出零落的凄凉。

    顾树歌容色沉凝,她看了花一眼,就知道这件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刘国华仔仔细细地把现场都查了一遍,连小角落都没放过,又跟警方了解了情况。这时走过来,在沈眷身后,汇报他得到的信息:“太平间外面一直有人守着,开始两天是医生,但是医生本来就缺,院方就换了保安过来守,还是两个人,挑得都是身强体健的退伍军人,一天二十四小时,绝对没有出现过门外没人的情况。”

    虽然院方非常尽心尽力,但并不是担心出事,毕竟谁会这么闲来破坏遗体?只是碍着沈眷当日吩咐了,而且后面她几乎每天都会亲自来一趟。

    密室尸体遗失案。顾树歌在心里想。

    刘国华迟疑着提出一个猜想:“我和警官们交流过,现场没留下什么有用的痕迹。会不会杀害顾小姐的人和偷遗体的,不是同一个人。”

    顾树歌立刻否定:“不会。”

    “不会。”沈眷的目光还是没有从花束上移开,她蹲下身,伸手拾起花束,“你说准了,是冲我来的。”

    花都烂了,不是那种被人无意间踩了一脚的烂法,而是被人踩在脚下狠狠碾过的惨状。凶手是故意的,他知道这束花是谁送来的。

    刘国华也凝重起来。

    “监控查了吗?”沈眷问。

    “有几位警官正在查,我已经跟他们要了一份,可惜太平间里面没有装监控。”出于某种封建迷信和畏惧,太平间内没安摄像头。

    沈眷点了下头。

    警方还在侦查,让她进来已经算是破例,过了一会儿,就有一名警官过来,歉意地请她离开。

    这边不用说,一有进展肯定会通知她。而查案沈眷是不擅长的,留下来也是干扰警察而已。

    她离开现场,刘国华说:“如果您方便,可以整理一份可疑人物的名单给我。”

    既然凶手是冲她来的,那么她多少应该有些想法。

    沈眷回到家,就进了书房,她拿了一张白纸,打算列出可疑人物。可她想了很久,脑海中出现了很多人名,却没一个能让她确定的。

    人在商场,得罪人的事是肯定少不了的。可商人逐利,却不是狂热的犯罪分子,谋杀小歌,引起顾氏内部动荡,从而得到某些利益,还能理解,但为了折磨她去把小歌的遗体偷走,这件事是怎么都说不通的。因为这样做无利可图,只是情感宣泄而已。

    沈眷单手支着额头,手里的笔放下了。除了商场上的竞争对手,她想不出别的人,因为她除了工作,根本就没有什么休闲的消遣,她私底下,连朋友都没有一个。

    如果是冲着她来的,那么小歌很可能是被她连累,可她竟然半点头绪都没有。她甚至连小歌的遗体都护不住,让她亡灵都不得安息。

    顾树歌只能看到,沈眷从提笔,到放下笔,闭起眼睛,神情疲惫。她不知道沈眷在想什么。

    几个小时过去,天都黑了,沈眷没有任何动作。顾树歌看得揪心,她过去,碰碰她的肩:“姐。”手当然是从沈眷的肩上穿过去了。

    “你在想什么?是写不出人名吗?”顾树歌问道。她知道在工作之外,沈眷是一个很忍让的人,只要没有踩到她的底线,她都不会计较。只是也没人敢去触碰这条底线就是了。

    沈眷没有听到,没有回应。顾树歌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说:“你是在想我的身体去了哪里吗?”虽然没人提出,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具尸体哪怕被找回,也多半不成样子了,一是因为尸体腐烂,二是既然为了折磨家属,绝对不可能对遗体尊重。

    “就是一具尸体,没关系的,反正我也用不上了。”顾树歌轻松地对着沈眷说。

    一滴眼泪从沈眷的眼中滑落,坠在白纸上。

    顾树歌一顿,她的声音轻了下去,低下头,不敢看那滴眼泪:“真的没关系……”

    她话音落下,沈眷忽然抬头,她眼睛里还含着泪,泪光闪着惊讶,径直地冲着顾树歌望过来。顾树歌吓了一跳,愣愣地与她对视。

    “小歌……”沈眷叫她的名字。她的眼前不再是一片空气,而是一个隐约的人影,因为没开灯,只有窗外路灯映照进来的微弱光线,那个人影很淡,透明的,甚至还在轻微晃动,带着股阴森恐怖的意味,看不清容貌。

    可沈眷认出来了,她做梦都在想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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