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达半个月的旅程眨眼就结束了,回去当天的清晨天色还蒙蒙亮,街道上弥漫着一股带着些灰尘味的薄雾,仿佛在人的眼前笼罩上一层朦胧的白纱,看不真切。冰凉的露水混在空气当中,轻轻沾湿了人的脸庞,那丝渗入肌肤的寒意令女孩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会不会穿太少了?”红发少年伸手帮她把连在外套的帽子给掀起来盖到头上。
缪西娅摇了摇头,伸手揪住帽沿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看着只在中间露出一张俏生生小脸的女孩,幸平创真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了些许不自在的表情来。
“嘛,总感觉有点不舍得啊,哈哈哈。”
“因为身边没有一个那——么可爱的女孩子陪你了,会很寂寞吧?”
女孩那张如雪花般白皙的脸庞凑到他眼前,满脸灿烂地朝他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幸平创真眼皮一跳,伸手就掐住了女孩的脸颊对她说:“哈啊?你才寂寞吧?可不要一回去就打电话过来哭着喊着说要吃我做的饭啊。”
“啊!你讨厌!”缪西娅抓下那只作恶的手,气呼呼的就往他身上扑了过去,将自己的双掌也贴在了少年的脸颊上拼命揉搓。
女孩每次扑过来的力度都没轻没重的,幸平创真半搂着她堪堪后退了半步才算稳住。脸颊被像揉面团一样揉了有好几分钟后,他才没好气地叹了一声:“你快够了哦。”
维持着勾住少年脖子的姿势,缪西娅几乎将重量都放到了对方的身上,她近距离的盯着少年那双金色眼瞳,仰头很是娇气的噘着嘴向对方提出要求:“那创真你要答应我,我回去之后你要照顾好自己,练好厨艺争取早日打败城一郎叔叔,还有要想我,不准忘记我,不准看其他女孩子——”
眼看女孩还有越提越多的趋势,幸平创真立马一头黑线地打断了她:“不用你说我也会好好钻研厨艺的,而且该照顾好自己的是你才对吧,我记得你到现在还不会洗衣服呢,还有我什么时候有看过其他女孩子了……”
缪西娅转念一想说得也是啊,创真一头扎进料理世界就完全顾不上其他人了,哪里还会看什么女孩呢?
女孩捏着下巴颇为同意的点点头,看来创真的料理是注定只能属于她的了。
“时间不早了吧?小缪西娅你一个人没问题吗?”一直笑看着两个孩子在打闹的城一郎出手摁住了女孩的发顶,感觉再不出声两人可能要闹到下午去了。
对着城一郎女孩就显得安分乖巧多了,她蹭了蹭那只宽厚的手掌,对他翘起弯弯的嘴角说:“谢谢城一郎叔叔这么多天以来的招待!我没关系的哦,有人会护送好我的,就不用耽误城一郎叔叔的开店时间啦~”
说完缪西娅就转身看向少年,微微踮起了脚,樱粉色的嘴唇在他脸颊上轻轻印了一吻。
“那再见啦,创真。新年我会寄贺卡给你的,要记得收哦。”
……
即将返回意大利,联想到很快就能见面的家人朋友,缪西娅也逐渐褪去远离日本时的伤感。坐在座椅上清点着此行带回的礼物,除了给塔克米他们准备的,她还给碧洋琪买了一本封面为‘手把手教你如何做料理’的书。但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发现,碧洋琪其实最大的问题不是料理做得有多难吃,而是她从根本上就出了差错啊!只要她还继续往里面下毒,那些如史前灾难般的料理根本性就得不到改变……
除非她学会在料理中使用无色无味不会影响到料理成品的毒·药。
缪西娅思考了一会,扔掉了料理书,决定加紧时间订购一本「毒·药收编全集」给碧洋琪可能还更合适点。
至于隼人的礼物……老实说缪西娅觉得能见到姐姐就是他最棒的礼物了。但想到出门前隼人还一脸不高兴的觉得缪西娅不带他一起玩,躲在房间在闹别扭的样子,想了想还是随手给他带了罐糖果,隼人这么好哄肯定很容易就能搞定了的。
飞机降落的时候,佛罗伦萨的上空阴云弥漫,淅沥沥下着森冷的细雨,天空仿佛被罩上了一层延绵天际的幽暗幕布,从中透不出一丝光亮。一旁的仆人尽职尽责地替她打着伞,可低温造成的湿寒仍然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到人的衣服里,女孩裹紧外套抖了抖,连忙步履匆匆回到了城堡里。
巍峨的城堡比起往日好似冷清了不少,平日里会在走廊守候的女仆们都不见踪影,整条安静的廊道只回荡着她鞋跟踏在冰凉地板上的脚步声。
“安东尼奥,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家里出什么事了吗?”感受到城堡里的空气透露出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走在前头的女孩忽然出声向身旁那位接应她回来的仆从询问了一句。
然而那位头发被捋得一丝不苟的仆从却弯下了腰,眼睛直视地面,并不敢多言:“缪西娅小姐,等您去到老爷的书房就知道了。”
吩咐好其他仆从将她的行李拿去安置,还没来得及休息,缪西娅便沉默着被他引去书房的位置。恰好就在这时转角忽然出现了碧洋琪的身影,她在看见缪西娅的那一刻明显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忧心忡忡的快步走来,对她说出那道令人担忧的消息:“缪西娅,隼人离家出走了。”
“……诶?”
装修古典又不失奢华的欧式书房里,从天花板垂下的古铜吊灯将四周照得灯火通明,通风管道供入的暖气将冬雨夜里的寒冷完全隔绝于外,然而在这样温暖亮堂的环境里,在场的却没有几人能完全保持冷静。
背靠一整墙柚木书架的中年男人严谨地端坐在书桌前,然而那根不停敲击着桌面的食指,却暴露出他此刻难耐的焦躁情绪。他的面容早已不复当年英俊,几缕岁月染上的银灰与几道在脸上纵横的皱纹都显示出他已经开始苍颓的事实。
听着手下递来的报告,中年男人低头捏住自己的鼻梁,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他看着眼前的下属,咬着牙再次重复了一遍他刚刚的话:“找不到?整个佛罗伦萨地下都是我的地方,你告诉我,你们这么多天都找不到一个特征那么明显的男孩?”
“属、属下无能……”穿着黑西装的下属鞠着躬,鼻尖几乎都快要触到了自己的大腿,额头满是往下滴落的冷汗。
“滚下去!”中年男人对他已经完全丧失了耐心,犹如发泄愤怒般将书桌上的报告纸给一股脑砸到了他的脑袋上。
写满文字叙述的报告成了一张张废纸,如雪花般纷纷扬扬飘落到地板上。优雅端坐在沙发上的贵妇人像没看到刚刚发生的事一样,还好整以暇地端着杯红茶。她不慌不忙的吹了吹茶面,漫不经心的拖长了音调说着事不关己的话:“难为你这么紧张那个孩子,说到底不就是个私生子吗?再找个情人生去就好了,难不成……”
贵妇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睑下垂,敛去她眼底的戏谑嘲讽,“难不成你还想让他当家族的继承人吗?”
“……你不需要激怒我,丽莎。我答应过的事不会改变,你可以收起你那些手段了。”想象中的大发雷霆并没有发生,然而明面上的两夫妻之间的感情却也比之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还要不如,男人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对她再也无话可说,拿起椅子上的外套便甩门而去。
书房里重新变得安静下来,一时只能听见窗外簌簌作响的落雨声。
“是母亲你做的吗?”水红发的女孩歪了歪头,用那副清甜纯真的模样说出了一种可怕的事实:“通过女仆让隼人知道了他的身世,还有他亲生母亲的那场意外。”
“母亲大人?!”听见这番话的碧洋琪也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贵妇人并没有因为被质疑而产生愠怒,她以完全不同于面对自己丈夫时的慈爱一面看向了自己的女儿,朝她招了招手,“我可爱的缪缪,过来妈妈这里。”
“你一直是个聪慧又讨人喜欢的孩子,可妈妈有时却不希望你懂得那么多,因为那会伤害到自己。”女儿乖巧地趴伏在自己膝上,贵妇人温柔地伸出手一下又一下抚摸她光滑细腻的长发,带着一丝不忍触碎般的怜爱,凑在女儿耳边轻声细语说着:“如果我说是的话,你会讨厌妈妈吗?”
缪西娅露出温顺的模样摇了摇头,看着她的一双眼睛充满着信赖与孺慕:“我相信母亲无论做什么,都有自己的决断吧。”
“是的,你和碧洋琪都是我最疼爱的孩子,妈妈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你们。”
贵妇人抱住她轻轻笑了,也将大女儿唤了过来,看着一对女儿承欢膝下,她眼尾满溢着幸福与欣喜,仿佛拥有了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那妈妈,可以让隼人回来吗?”
她抚在女儿发丝上的指尖一颤,随后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恢复了动作,贵妇人眯着眼睛思考着可行性,飘忽的声音在空气中稍纵即逝:“也是呢,如果缪西娅喜欢的话……”
同女儿们说了一会体己话,贵妇人便有些乏困了,起身回去前对仆从们吩咐道:“过几天安排我回西西里住一段时间,你们好好照顾两位小姐。”
“是,夫人。”
母亲回去后,碧洋琪也怀着一丝不安的心情回房。窗棂外拍打在玻璃上的雨滴,模糊了视野,指尖轻触上去便感受到了外界刺骨的寒意,缪西娅不由出神的想到——
这时候如果一个人待在外面,该会有多冷啊。
数日后,隼人被找了回来。
刚回到家的他模样仿佛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被强行架回来,银发男孩激烈地作出反抗,红着眼将好几个保镖的手臂都抓挠啃咬出深可见骨的血痕。他银灰色的短发早不知道沾上了多少灰尘,变得黯淡无光,黏成一缕一缕的,脏污的脸蛋上有砂石刮过的痕迹,衣服也不知道换上了谁的,破破烂烂沾满了泥土。
听说意大利有黑手党家族会捉小孩子去做人体实验,真庆幸他还能安全站在这里。
“隼人!”
听见这把声音的男孩浑身一震,背对着来人逐渐停止了挣扎。缪西娅冲过来抓住他上上下下检查有没有受伤的地方,男孩低着头仿佛丧失了身体机能一样任她打量。
“……你还好吗?”
隼人一直低着头,整个脑袋嗡嗡作响,他此刻只想得知唯一想要知道的真相:“你早就知道了吗?我其实只是个不光彩的私生子这件事。”
“……”女孩在他无声的注视下缓缓点了头。
“果然呢……”银发男孩自嘲地咧了咧干涸的嘴唇,随后像卸下所有重负一样垮下了肩膀,转身配合跟着仆人回去房间。
“隼人?”缪西娅忍不住跟着走了几步,却被他眼神中流露的刻骨恨意给钉在了原地。
“别跟过来!”隼人偏头低喝了一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他将所有人都抛在了身后,紧绷着背脊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
“反正你也是跟其他人一样,看着我像个小丑似的,在心底里偷着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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