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姐弟住了下来,无比乖巧懂事,与她从游氏口中听到的形象大相径庭,萧雅珺悬着心安然落地,见他们满脸局促惶惶不安,她有些怜悯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周招娣看在眼里,悄悄示意周小宝诉苦,姐弟俩痛哭流涕地诉说着这两年受的苦,听得萧雅珺恻然。
“……呜呜呜,以前我们小不懂事,学着爹娘的样子,才会那么对盼娣,我们真的知道错了。要是可以,我们真想亲自向盼娣道歉。”
周小宝哭哭啼啼地应和。
萧雅珺替他擦了擦眼泪:“你们知道错了就好。”也不能全怪他们,孩子最容易受父母影响,只能怨亲生父母没有做好榜样。但凡他们善待萧雅瑜,看在养育之恩上,他们怎么会被流放,更不会被口诛笔伐,连累儿女。甚至有可能因为养出了一个于国有功的女儿备受尊敬。
这时候,一个小丫鬟兴匆匆进来禀报:“夫人,爷来了。”
周招娣哭声一顿,看萧雅珺的发髻,再听下人称呼,就知道她已经嫁人了。只他们来了三天,一次都没见过这个把他们从地狱里救出来的妹夫。
之前她问了一声,萧雅珺说是忙。忙得连家都不回,周招娣觉得怪怪的,但识趣地没有追问。
八皇子大步进来,第一眼就看见萧雅珺发红的眼眶,再扫一眼眼泪汪汪的周招娣和周小宝,大致心里有数。
见了他,萧雅珺不觉微笑,前迎几步,介绍:“这是招娣、小宝。” 她虽然默认了周小宝叫她二姐,却从来没唤过他们姐姐弟弟。纵然是一母同胞的血亲,可到底陌生,叫不出口。
八皇子点了点头,笑着道:“我是雅珺的夫婿,早该来见你们的,只是被事情绊住了,见谅。”
望着高大俊美气质卓然的男人,周招娣没来由地窘迫,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才好,也不知道该怎么见礼,只能学着梧桐的样子胡乱屈膝:“正事要紧,正事要紧。”声音因为紧张而不稳,她涨红了脸。
八皇子笑了笑。
“姐夫。”周小宝满脸堆笑,声音讨好,腰下意识地弯曲。
八皇子眉心微不可见地皱了皱,马上又微笑颔首。
萧雅珺一愣,看了看八皇子。
八皇子对她安抚一笑,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玉佩做了见面礼。
萧雅珺心头发热,他这是给她做脸面,把周小宝当正经小舅子看待。
周小宝喜笑颜开,一叠声道谢。
萧雅珺黛眉轻蹙,觉得他态度过于谄媚,思及这两年他们姐弟无依无靠挣扎求生,眉心又舒展开,想着回头得好好教一教,应该来得及掰过来。
略说两句,梧桐带着周招娣和周小宝退下,将空间让给好几日不见的萧雅珺和八皇子。
走在院子里的周招娣回头看了一眼,正见八皇子拉了一把,萧雅珺跌坐在他腿上,一脸羞怯。
男俊女俏,跟一幅画似的好看。
她的命怎么就那么好,一样的出身,她却被当成侯府千金养大,就算被发现不是亲生的了,还是嫁了个好人家。丈夫高大英俊,看起来也有钱的很,还那么疼她。
可自己却因为她,没了爹,没了娘,连家也没了。这两年为了活下去,什么苦都吃过了。
忽然之间,觉得那画面无比的恶心,周招娣转过脸,心头泛出一丝又一丝的酸涩,阵阵上涌。
周招娣捂着嘴冲到树边干呕,吐出了几口酸水。
梧桐吓了一跳,生怕她是染上了什么毛病,赶紧吩咐人去请大夫。想了想没有通知萧雅珺,八皇子好不容易才来一趟,就让他们多聚聚。
不一会儿郎中来了,扔下一记晴天霹雳,周招娣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周招娣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梧桐傻了眼:“你弄错了吧。”周招娣还没嫁人啊。
郎中没好气:“老夫岂会摸不准喜脉,不信你们另请高明。”
梧桐回回神,忙赔礼。
郎中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打量面黄肌瘦的周招娣,再看她身上衣裳都是好料,梳得是姑娘家头,搞不清这是个什么情况,实事求是地说道:“孕妇身子太弱,务必要补充营养,不得劳累,否则有小产之险。以她目前身体状况,小产可能危及性命。”
吓得周招娣惨白了脸:“我不要这个孩子!”
郎中见怪不怪,眉毛都不多抬一下,沉吟片刻:“以你眼下身体情况,若是打胎,极有可能一尸两命。”
“我不要这个孩子!”周招娣声音尖锐,这个孽种生下来,她这辈子就完了。她现在有了靠山,好好养一养就能恢复容貌,将来还能靠着便宜妹妹嫁个好人家过上好日子,她绝对不能生下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会拖死她。
尖利嗓音吓了郎中一大跳,苦口婆心地说现在不能打,打了十有八九会一尸两命,实在不想要,也得等她把身体养好一点,再看情况。
闻言,周招娣略略放心,能打掉就好。
梧桐亲自送郎中出门,细细问了下情况,塞了一片金叶子封口。
郎中很是上道地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种有钱人家的阴私,他见得多了,守口如瓶有助于长命百岁。
送走郎中,想起这事,梧桐就觉得脏了耳朵,一个没嫁人的姑娘家,居然珠胎暗结,简直丢死人。
想了又想,梧桐决定等八皇子走了再告诉自家姑娘。到底不是什么体面事,在八皇子面前丢的是姑娘的脸,让自家姑娘亲自和八皇子说,更好一些。
再说周招娣,待梧桐送郎中离开,周小宝一改老实卑怯神态,满脸晦气:“早不来,现在倒来了。”
周招娣揪着腹部衣裳,也觉得晦气。
周小宝啧了一声:“你可真是的,二姐知道了肯定嫌弃你,她要是不想收留你了怎么办?”
周招娣瞪着他:“你有什么脸说我,要不是为了养活你,我至于陪那个混蛋睡觉嘛!”
爹娘出事时,她才十五岁,周小宝十岁,房屋田地都被没收了,亲戚邻居村民都厌恶他们,看见他们就像看狗屎。
他们俩差点被活活饿死,沦落到跟野狗争食。后来,几个叔伯良心发现,匀了一小块旱地给他们姐弟。
可她哪里会干地里的活,别说地里的活,就是家务活她都不怎么会干。家里有娘有盼娣,地她都不用扫,只需要绣绣花就成,可她绣活并不好。走投无路她才后悔了,要是她绣活好,怎么会养不活自己。
周小宝更指望不上,干啥啥不会,吃嘛嘛不剩,想甩甩不掉。
后来看着爹娘那事的风头过去了,她就想找个人嫁了好有个依靠,她自认长得漂亮,可就是老光棍都不想娶她,只想睡她。
呸,她就算只能陪人睡觉,也不陪这个又穷又丑的瘌痢头。
她和隔壁村的赵老三好上了,家里没败落前,赵老三就老来招惹她。赵老三长得还行,家里条件也不错,可惜是个二流子,她才看不上。
到头来,她却是靠着这个二流子活了下来。
她一直想怀上,好逼着赵老三休了家里那个不下蛋的丑婆娘,可怎么也怀不上。没想到这节骨眼上居然怀上了,周招娣狠狠地捶了两下肚子,讨债鬼!
“说得好听,你吃肉我喝汤。”周小宝嘟囔了一句,但凡吃的她都紧着自己,剩下的才给他,还一天到晚使唤他干活,把他当畜生使。幸好找到二姐了,他再也不用受窝囊气。二姐温柔善良又大方,让他当小少爷,比大姐好多了。
周招娣眼睛一瞪:“有的喝就不错了,要不是我,你早饿死了。”
周小宝哼哼:“我还你,这两年我吃你的,都还你,连本带利还你。”
“你还有没有良心了。”周招娣恶狠狠地指着周小宝。
“被狗吃了。”周小宝用周招娣经常骂他的话顶回去。
噎得周招娣直翻白眼。
周小宝不耐烦:“好了好了,现在的麻烦是你肚子里这块肉,到时候二姐问起来,你怎么说?”
“那个畜生强.暴了我,拿这事威胁我,我除了忍还能怎么办。”
……
八皇子陪萧雅珺用了午膳才走,餐桌上只有二人,没有请周家姐弟。八皇子提了一句,不过萧雅珺以二人会紧张地食不下咽婉拒。她和姐弟俩同桌而食过,二人的吃相一言难尽。来日方长,等二人学好餐桌礼仪也不迟。
八皇子也就不再提,要不是照顾萧雅珺情绪,他岂会纡尊降贵理这二人。
用了膳,萧雅珺恋恋不舍地送走八皇子。
“一有空,我就来看你。”八皇子歉然地望着她。
萧雅珺强颜欢笑,目送人消失在眼帘之中,她惆怅一叹。待从梧桐处得知周招娣怀孕的消息,什么离愁别绪都没了,只剩下愕然羞耻。
定了定神,忙去见周招娣。
周招娣涕泗滂沱,诉说着自己被人糟蹋被人胁迫的悲惨经历:“我怎么有脸说出去,呜呜呜……说出去村里人会把我浸猪笼的,我要是死了,小宝怎么办?”
一旁的周小宝应景地哭起来。
哭得萧雅珺心里不是滋味,一叠声安慰她,见她止了眼泪方问她的打算。
“这孩子我不要,等我身体好一些,就打了,”周招娣悲不自胜:“是我对不起他,可我真的要不起他。”
萧雅珺理解地点点头,轻声问:“欺负你的那人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我让八爷替你主持公道。”
周招娣心里一慌,一旦对质,她的谎言不就被拆穿了。
“已经很麻烦你们了,不好再给你们添麻烦,那个人就算了吧,不管怎么样,他给了我和小宝一口吃的,不然我们兴许早就饿死了,我不想跟他算什么账,只想忘了这个人。”
萧雅珺看了看她,没再追问,只说你决定就好,又让她好好休息。
周招娣心里忐忑乱跳,总觉得萧雅珺彷佛猜到什么,不敢深想下去。
萧雅珺确实对周招娣的话有所怀疑,恐怕不是被强迫,而是半推半就,可她又觉得自己没资格责怪什么。一个毫无谋生手段的年轻姑娘带着一个半大小子,生活不易。但凡有其他路子,周招娣都不会出卖身子,若是父母都在,更不会沦落到这一步。如是一想,萧雅珺平添几分愧疚。
又过了几日,八皇子再一次驾临。开府之后,他来的次数就多了。
纵然难以启齿,萧雅珺还是说了周招娣的事,说完面色赧然,很有些尴尬。
瞥见她眼底怜惜,八皇子叹息:“也是个可怜人,不过都过去了,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他早就知道周招娣有相好的,这对姐弟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精明,精明点好。清楚明白雅珺是他们唯一的依靠,他们就会使出浑身解数讨好雅珺,绝不敢伤害她。
自从周家姐弟来了之后,有他们打发时间,雅珺心情显见好了许多,不枉他费心救他们。就当养了两只取乐雅珺的猫猫狗狗,他养得起。
“什么时候你也给我生个孩子。”八皇子凑到她耳边,暧昧地吹了一口气。
萧雅珺红了脸,继而又白了,生下来,孩子又算什么,纵然拜了天地,却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根本做不得数。
“你又多想了。”八皇子抚了抚她凉丝丝的脸庞,掷地有声:“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名分,雅珺,我的长子,只能是你生的。”在他心里,她就是他的妻。
萧雅珺牵了牵嘴角,忽觉胃里反酸,捂嘴干呕。
见状,八皇子一惊,紧接着微喜,赶紧召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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