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茂典、柏氏、陆明远, 陆家的府医,柏妈妈、陆嬷嬷……主子奴才加起来十一号人都被带回大理寺接受调查。
若不是陆老夫人晕厥着,包捕头都想请陆老夫人这个知情人回大理寺配合下调查。只老太太面如白纸, 又一大把年纪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好歹是位老诰命,大理寺还得摊上麻烦,遂留她在府上, 只留了人看守着。
一起被带走的还有昏迷中的颜嘉毓, 她本人身上的毒就是证据之一,且作为受害者, 怎么可能把她留在陆府这个犯罪嫌疑人府内。大理寺自有一套对受害人的保护机制。
大理寺的官差来了又走了, 带走一堆人以及一堆证据, 留下惶惶如丧家之犬的陆家人。
瘫坐在椅子上的陆三老爷一刻不停地抹着汗, 现任大理寺卿是个公正不阿的, 这案子没法善了。若是陆茂典和柏氏被定了罪,叔嫂通奸,杀颜陆氏灭口,毒杀颜嘉毓,陆老夫人纵容包庇, 一桩桩,一件件, 单独一件拿出去都足够叫陆氏名誉扫地。
倘若这些罪行全部被公诸于众, 陆氏百年名誉毁于一旦, 从此就会沦为笑柄。而他们这些陆家人无论走到哪儿都会被戳着脊梁骨嘲笑。
电光火石之间,陆三老爷想到了另一桩事儿——颜氏的百万家财,登时倒抽一口凉气。事已至此,只怕颜嘉毓要和他们陆家一刀两断,就算她不谙世事,想不到这一点,可这些事情一经公布,总有些人会想到。墙倒众人推,保不准会撺掇着颜嘉毓讨要。
然而颜家的钱财已经被他们花费去不少,就算是把整个陆家翻个底朝天,也还不起。忽然间,陆三老爷想到一个可能,陆茂典和柏氏还有陆老夫人想杀颜嘉毓,是不是为了颜家的财产。他们想要颜家的钱,却不想履行颜陆两家的婚约,也许陆明远攀上什么高枝儿了。
如此一来,就解释的通了。陆三老爷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气了个火冒三丈,这群贪得无厌的王八蛋,害惨了他们三房。
“走,回去。”陆三老爷跳起来,催着三夫人以及儿女回屋。
三房众人惶恐不安地看着他。
“留在这干嘛,都跟我回去。”陆三老爷一马当先往外走,虽然陆府现在已经被看管起来,但是还有一定的自由,趁着现在,他得赶紧给三房谋一条后路。
“三叔,你快想想办法呀!”一看陆三老爷要走,冷汗涔涔的陆若灵抢步上前拽住他的胳膊,生怕他跑了似的。
陆若灵尖着嗓子催促:“三叔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我娘和我哥。跟我哥有什么关系,我哥什么都没有做。”
“谁知道你哥背地里干了什么事,也许就是你哥指使你娘他们毒害嘉毓的。”心急如焚的陆三老爷毫不留情推开陆若灵。如今陆三老爷看见陆若灵就觉恶心,他们兄妹两个就是陆家活生生的耻辱。
被推倒在地的陆若灵震惊愕然地望着满脸嫌恶的陆三老爷,略一怔愣,飞快爬起来冲上去抓住欲走的陆三老爷:“我哥不会做这种事的,三叔你还不知道我哥为人嘛。三叔,你现在是一家之主,你不能不管我哥,你快想想办法,救救我娘和我哥,三叔,我求求你了。”
泣不成声的陆若灵紧紧抓着陆三老爷的手,无论他怎么甩都不松开。她亲近之人都被抓走了,眼前的三老爷成了溺水中唯一的浮木。
惊心吊魄的三夫人见状,忍无可忍上前两步,掰着陆若灵的手指头:“你松手,你娘你哥活该,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他们也不会想救他们。”
“你闭嘴,我不许你这么说我娘我哥。”恼羞成怒的陆若灵用力推了陆三夫人一把,陆三夫人被推的后退一步。
陆三夫人也怒了,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甩手一巴掌打地陆若灵原地转了个圈:“我教你认清现实,你娘和小叔子通奸,你和你哥是叔嫂通奸产下的孽子。你还以为你是陆家金尊玉贵的嫡长女,可以继续肆无忌惮,你醒醒吧。”这些年她着实受了些陆若灵的窝囊气,仗着自己是嫡出,就斜着眼睛看他们这些庶出的。有陆老夫人撑腰,莫说她的儿女就是她这个做婶娘的都不被放在眼里。
唯一的嫡出姑娘还是个没爹的,你要真跟她计较,还得落个刻薄孤儿寡母的恶名,陆三夫人只能摆着一张慈悲脸不跟她一般见识。
陆若灵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她跋扈了十五年,哪怕今时不同往日了,却仍没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指着陆三夫人:“你竟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有空在这胡搅蛮缠,赶紧想想你以后怎么办吧。”陆三夫人怒瞪她一眼,随着丈夫儿女离开。
回到屋里一听陆三老爷提醒,想起颜家财产的事儿,陆三夫人立即倒抽一口凉气。
颜父牺牲时,她已经进门好几年了,自然知道陆氏贪墨了颜家的财产。他们这一房虽然没有长房二房拿得多,但也是分到了一部分的。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陆三夫人慌得团团转,这吃进去的东西不是愿不愿意吐出来的问题,而是吐不出来了。
陆三老爷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绞尽脑汁想着保全之策。
陆夫人晚了一步反应过来,她主持中馈,比三房更知道这些年挥金如土的富贵日子是怎么来的,顿时一张脸白上加白,半点血色也无,当下就要带着儿女回房。
陆若灵还捂着胀痛的脸掉眼泪,整个人都沉浸在挨打的悲愤委屈之中,娘和哥哥一不在,三房就变了脸欺负她,这群贱人。泪眼朦胧中发现陆夫人竟然也要走了,立时慌了神:“二婶,你快想想办法救救我,”她想说我娘,话到一半想起了她娘和二叔的事儿:“二婶你快想想,能找什么人帮忙,二叔他肯定是冤枉的,我娘不可能和二叔有什么,这里头肯定有什么误会。”
“别再自欺欺人了,你娘自己都承认了。”陆夫人想来就觉得恶心,柏氏摆出一幅比谁都端庄忠贞的面孔,背地里却如此淫.荡不堪,竟然不知廉耻地与小叔子通奸,还生了两个孽种。
想起这些年自己对陆明远兄妹俩的照顾,陆夫人就觉得嘴巴里被塞了一把苍蝇。这些年来,为不落个苛待孤儿寡母的名声,她半点不敢懈怠长房。更因为丈夫怜惜长房多加体恤,为了讨好丈夫,她也尽心尽力。却是做梦都没想到,她嘘寒问暖的是丈夫和柏氏的骨肉。陆夫人胃里泛出一阵接着一阵的恶心,陆茂典欺人太甚!
陆若灵铁青着脸,愤恨瞪着面如冷霜的陆夫人:“你胡说,我娘没有,我娘才不会做这种事。”
“你娘就是不要脸,她勾引我爹!”陆若琪同样用一种仇恨的目光瞪着陆若灵。
“我娘没有,是你爹强迫我娘,肯定是你爹胁迫我娘的,你们全家都不是好人。”陆若灵气急败坏地扑向陆若琪。
陆若琪从来就没怕过她,与她厮打在了一块。两人都饱受惊吓,似乎要借机宣泄,打的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狠,丢掉了的世家千金的矜持,像街头无赖似的扭打在一块。
“住手,给我住手!”陆夫人气得说不上话来,冲着傻愣愣的两个儿子喊了一句:“还不快上去拉开她们。”
二房的人如梦初醒,冲上来拉架,自然拉的是偏架。
吃了亏的陆若灵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你们欺负我,趁着我娘我哥不在,你们就欺负我,你们等着,等我哥回来,我就让他收拾你们。”
“收拾我们,我等着大理寺怎么收拾他。就算他平安回来了,族里也不会轻饶了他一个奸生子。”陆若琪恨恨爬起来。
陆若灵一个激灵呆住了。
“闭嘴,你给我少说一句。”陆夫人拉上陆若琪就走。陆若灵就是那秋后的蚂蚱,跟她扯什么,有这功夫,不如想想他们这一房何去何从。
陆茂典干了这么丧尽天良的事,他们这一房以后都抬不起头来,儿女可怎么办。陆夫人悲从中来,湿了眼眶,在心里将陆茂典骂了个狗血淋头。
三房走了,二房也走了,偌大的厅内只剩下陆若灵一个人。她鬓发凌乱衣衫不整地坐在地上,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惶恐无助。
娘不在,大哥也不在,就连二叔也不在。身边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她该怎么办啊。陆若灵抱着膝盖失声痛哭,眼泪就像决了堤的江水一样,滔滔不绝。
被扶回屋的陆老夫人悠悠转醒,茫然的看着床顶,尝到了嘴里淡淡的咸腥味,记忆随之回笼,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一干二净:“毓儿,毓儿!”
惶惶不安的春杏忙道:“表姑娘被大理寺的人接走了。”
“她怎么样了?她吐血了。”想起了那一口血,陆老夫人遍体生寒,一低头就看见衣襟上尚未彻底干透的血迹。老夫人眼睛大睁,眼角几乎要撕裂:“毓儿怎么了,我要去看看她,她不能有事,她不会有事的。”
“老夫人,官差守着各处的门,不许里面的人出去。”春杏扶住要起来的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膝盖一软,跌坐回床上,眼泪夺眶而出,呜呜咽咽地唤着:“毓儿,毓儿,雁如,雁如。”
陆老夫人捶胸顿足,涕泗横流:“外祖母对不起,娘对不起你。我老糊涂了,我老糊涂了!”
春杏噤若寒蝉,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老夫人如此悲恸。她只知道一队官兵冲了进来,守住了各个门口,以及库房。后来老爷陆嬷嬷他们都被官差带走,那些官差却没走光。府里肯定是出了大事,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祖母,祖母。”六神无主的陆若灵想起了陆老夫人,陆老夫人对她的疼爱在她心中根深蒂固。哪怕发生了今天的事,在这样无依无靠的绝境里,她本能的依靠上来。就算她娘和二叔有什么,她爹也不会是二叔,她爹是大老爷,是陆家嫡长子,她是陆氏嫡长女!
悔恨交加的陆老夫人听到她的声音,哭声一顿,抬眸就见陆若灵仓皇无措地冲进来。瞬息之间,陆老夫人想起自己这些年对她的疼爱,想起她对嘉毓的欺凌,自己居然纵容这么一个孽种欺负嘉毓!
全身的血涌向心口,陆老夫人收紧五指,手背上青筋暴跳。
“祖母。”陆若灵喘息未定,一脸寒心酸鼻:“你……”
在她靠上来那一瞬,陆老夫人蓦地举起手中玉枕狠狠砸下去,陆若灵骇然欲绝,本能闪了下身子。
沉重的玉枕擦过她的额角,刮下一层皮肉,刹那间鲜血迸溅。
陆若灵惨叫一声,跌倒在地,鲜血流进眼里,眼前一片血红,又惊又恐的陆若灵撕心裂肺地哭叫。
陆老夫人狰狞着一张脸,一击不成还要再来,却被大惊失色的春杏拦住:“老夫人,老夫人!”
“孽种,我要杀了你这个孽种。”陆老夫人铁青着脸,其状可怖。
春杏动作一僵,孽种?
陆若灵不敢置信地看着满脸仇恨憎恶,恨不得生吃了她似的陆老夫人,一颗心就像是被拴了块石头似地往下沉。但见陆老夫人挣脱惊愕发愣的春杏扑上来,终于想起二哥差点被她咬断手指头那一幕。
陆若灵骇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往外逃,彷佛背后有恶鬼在追。发昏发涨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祖母已经认定了他们不是爹的孩子,祖母想杀了他们,怎么可能帮他们。
追了两步,陆老夫人便觉一棍晕眩袭来,生生打了个晃,春杏眼疾手快接住软倒的陆老夫人。
“把她给我抓回来。”陆老夫人扭曲了五官,声音嘶哑而又阴森:“乱棍打死,慢慢打死。”
这府里驻扎了官差,下人们又人人自危,无人敢执行这杀人的命令,且陆若灵难得机灵了一回,躲在玉笙院里关紧门户。
气得陆老夫人险些背过气去,怎么也晕不过去的陆老夫人老泪纵横,真恨不得一口气上不来就这么去了,便什么都结束了。
悔恨的泪水浸透了枕头,陆老夫人终于想起一件正经事,眼里聚起光:“你去叫一个能做主的官差来,我有重要的证据要交给他们。”
她手上有颜家所有财产的账册,当时是想着待陆明远长大能与陆茂典相抗衡,就好好和陆茂典算算这笔账,让他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
陆老夫人痛彻心扉,眼泪再一次决堤。她这二十年为了陆明远殚精竭虑机关算尽,不惜枉顾嘉毓母女的性命。到头来,陆明远却是陆茂典的种,何其讽刺,何其荒谬!
陆茂典他是不是很得意。
来人一听,笑了笑:“账册已经运回大理寺。”
陆老夫人怔了怔:“是陆嬷嬷告诉你们的。”
来人略一点头,那老嬷嬷稍稍一吓,竹筒倒豆子,什么都倒了出来。满满一大箱子的账册,宣平侯府颜氏的豪富当真是让人咋舌,听说那位老侯爷有聚宝盆之称,果真不虚。
陆老夫人的脸再一次灰败,一丁点弥补的机会都没有了吗,嘉毓是不是再也不会原谅她。
陆老夫人心头一刺,一阵一阵的抖起来。
……
大理寺内,还昏迷着的阿渔被安置在最好的一座院落里。
叶御医检查了一番,拿出一瓶药,让边上的婢女喂下去,叶御医静静观察情况。
这药是他们太医院近来得到的一张药方,解毒有奇效,对这位姑娘身上的毒应该有些作用。
隔壁院子里,魏英韶和程晏面对面而坐。
魏英韶在大理寺挂了个闲职,今天正巧在衙门里。听了这案子,不禁感慨,果然越是美人越是命运多舛。正想着能不能帮个忙,如斯美人,实在是太惨了些。
就遇上了带着御医而来的程晏,原来大理寺养着的几名郎中对颜嘉毓身上的毒一筹莫展,便申请御医出手。毕竟颜嘉毓是宣平侯府遗孤,父亲又是英烈,她请个御医看看还是使得的。正巧被皇帝知道了,皇帝想起颜家父子,点了正在跟前的程晏带着御医前来。
这是程晏对魏英韶的说辞,实则是程晏主动向皇帝讨了这个差事。颜嘉毓的遭遇令他颇有触动,因自己之前对她的偏见,他有那么点不好意思,就想来看看有什么还能搭把手的。
魏英韶哪壶不开提哪壶,斜了程晏一眼:“你看,不是所有楚楚可怜柔弱女子都心机深沉。诶,我倒宁愿她心机深沉些甚至坏一点,许就不至于被害的这么惨。家财全部旁落他人,母亲被杀人灭口,自己毒入肺腑。若不是这次运气好,只怕死了,外人包括她自己都蒙在鼓里,只当是福薄病死的。陆家那些人洒几滴泪就能毫无后顾之忧地享用她的遗产。”
魏英韶嘿了一声:“还能拿着她的嫁妆向陆明远未来的新妇下聘。我的天爷,想想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程晏转着茶杯,静默不语。
魏英韶难得扬眉吐气一回,他这人就喜欢娇娇弱弱的姑娘,可运气似乎有那么点一言难尽。每回都遇上表里不一的姑娘,而每回都是程晏鉴别出来的。以至于自己现在看上个姑娘都得找他掌掌眼,这被骗一次两次没关系,三次四次扛得住,七次八次,他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啊。
魏英韶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从被说教变成了说教的那个:“不能因为你遇上的柔弱女子都是坏的,你就觉得这样的女子都是坏的,你这叫偏见,是要不得,不可取的!”
程晏颔首:“以往是我草木皆兵,以偏概全了。”
他这么干脆的承认错误,魏英韶就像是被架在了半空,不上不下难受得慌。怎么不嘴硬下,让他借题发挥发挥,难得遇上个真柔弱的姑娘,多好的正面教材啊。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一个机会,他容易吗!
魏英韶试图引战:“你知错就好,下次别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心思何必这么阴暗。”
程晏不咸不淡地睇了他一眼。
魏英韶缩了缩脖子,老大不乐意地闭上嘴。腹谤,理亏说不过他就威胁人,臭不要脸!
恰在此时,隔壁传来小丫鬟清亮的欢呼:“御医大人,颜姑娘她醒了。”
魏英韶蓦地跳起来。
程晏眼皮一跳:“你做什么?”
“我得去安慰安慰美人!”魏英韶抬脚往外走:“十八般酷刑,她想哪一种款待陆家人?”
程晏皱眉:“你给我回来,别唐突了人姑娘!”
魏英韶充耳不闻,还喃喃自语:“你说我能不能趁虚而入?”
程晏骂一句:“臭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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